《五星红旗》公孙邪琅

1、第 1 章

　　五星红旗By公孙邪琅
　　时间太久了，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每次看到两个外貌相同的曾孙女，他还是忍不住想。那个人，大概和曾孙女很像，否则他为什么看到她们都会有泪花闪烁，可是他太苍老了，手已经没办法很轻松地抬起来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忘了杨四是一六年还是一七年的人了。认识那个他的时候他都过了而立之年，他们是在人民公社认识的，杨四真的真的记不住他的名字了，毕竟他也是个老人了，许多事情都记不真切了，就记得他好像姓林吧，是个长的很纤细的文艺青年，连小学都没有上过的杨四总是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那时候，杨四的孩子都已经会问林姓青年叫叔叔了，然后他会笑地很灿烂，把孩子揽到怀里，教他识字，杨四不懂，就乐呵呵地在一旁听着，不时递杯水什么的。
　　没两年，林姓青年也娶媳妇了，杨四不懂他为啥不高兴，新娘子是个漂亮温柔，没什么心机的内敛女孩，比杨四家那个没上过学的精明管家的母老虎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他是个直性子，学没念过几天，说话也没分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绕弯子。他问过青年，那个好看的人就笑得怪怪的，他也说不上来是个啥鬼样。直到青年在成亲之前趁着酒劲亲了杨四一口，他才好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估计是青年不喜欢漂亮女孩子。但是杨四脑子还是反应不过来，有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清，他只知道种地，也只有那个他能搞清楚。
　　后来□□，林姓青年被批斗，他的妻子受不了和别人跑了，他被判为左翼，说是要枪毙。杨四偷偷去看他，青年原先怎么也晒不黑的皮肤现在暗黄，瘦地不成样子，本来杨四就比他强壮地多，如今一比，他就像他的两倍。他哭了，他觉得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要没了，他想不通那个对谁都有礼貌而又谦虚的青年为什么会被说成坏人。林姓青年倒没多少伤感，一二十年的劳作生活使他的性格坚毅，使他从青年变成了中年，眼角似乎也有了细纹，这时，杨四也过了知天命的年龄。
　　他只是一个当时最普通的农民，他没有能力，也救不出林姓青年。他最后也只能答应照顾好他的儿子。他在青年被枪毙的前一天，带着青年的儿子聊了一晚上，熬到两个人都说的眼睛通红。杨四去看了，他被带到一处空地，周围围满了凑热闹的人。血从他的脑袋迸出，杨四突然嚎啕大哭，这次他彻底明白了，青年回不来了，他永远地走了。
　　青年的儿子，成了杨四的儿子。那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高考还是差了零点五分没有考上清华大学。杨四抽了一晚上的烟，最后儿子去学医了。他很有天赋，成了那一片最有名的医生，他娶了一个地主的女儿，那个女孩也是学医的。
　　后来，林姓青年的儿子有了三个儿子，在最小的儿子成年后，他死了，死于突发心脏病。杨四精明的老婆乐了，杨四不怨她，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同住了几十年已是极限。他在孩子下葬的时候，又禁不住红了眼，这一年，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有七十多岁。
　　他最小的孙子像极了林姓青年，老了的他会盯着孙子看上半天，再细细想想青年的长相和事情，都记不住多少了。后来小孙子也结了婚，娶了个泼辣的女人，没处到一年，他们就离婚了。几个月，他带回来一个像林姓青年的温柔妻子的女人，他们很快结了婚。因为一个意外，不打算要孩子的小夫妻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杨四喜欢推着她们去散步，虽然他已经近八十。
　　在女孩们四年级时，他的老婆老了，虽然她是一个厉害不温柔的女人，但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也早就习惯了。她这么一走，他更孤独了。孙子不常回来，照顾他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他开始忘事，忘地很严重，好像一瞬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像极了林姓青年的小孙子一家。
　　两个孙女越来越像他了，无论是长相，还是小孩子气的，骄傲性格。他早就耳背了，每每喊他七八声才会呵呵笑几声。他糊涂了，把他的儿媳妇当作死去多年的老皮嫂，把他的二孙子当作表叔…但三孙子永远能记清，就是小三，孙媳妇就是小丽，曾孙女就是大宝二宝，曾孙子就是三宝—这是孙子的儿子。他的生活开始单调，只剩下这几个人，杨四的脾气大了起来，在他旁边的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他病了，得了肺结核，老人家就是抵抗力弱。他住院了，一个月都没有见曾孙女了，有点想。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他什么都忘了，包括呼吸。一个九十四岁的老人在十月十七日去世了，他最后想到的是一个教他唱东方红的林姓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