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冤魂甲

2、第一章

　　炙热的蝉鸣戛然而止，幽静的宫廷之中只余下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压得极低，像是怕吵醒什么人。
　　许大娘悠悠的晃着白纨扇，教训着上头新派进来的丫头片子，道：“进了这鼓簧宫，也算你上辈子积了德，谁不知道淑妃娘娘是宫里脾性最好的一位娘娘，可别以为娘娘年轻好欺负，圣上对娘娘可是宠得紧。”
　　新进的丫头片子叫宝翠，圆圆的鹅蛋脸，眼一眯一转，活像只小狐狸。
　　宝翠不服气的抿了抿嘴，说道：“大娘您唬我呢，领我来的公公都说了，皇上可从不来娘娘这儿过夜，娘娘现在还未承龙恩呢。”
　　许大娘“呸”了一声，用扇子拍了宝翠的发髻，笑道：“你知道什么呀你，皇上每日都来娘娘这儿呆上小半日，虽不过夜，可那珠翠却也一箱箱的送进这宫里头。我听说啊，是因为娘娘长得像以前的迟贵妃，皇上可宠的一个妃子，连骂都舍不得，只因那早年迟太尉一门灭三族，迟贵妃急的吐了好几口血，就这么去啦！”
　　宝翠眨眨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低下头不说话了，许大娘晃着纨扇，有一声没一声的叹气，叹完了又道：“一会儿九殿下要来给娘娘请安，你好生招待着，也算娘娘好人与好报，白得了个孤弱的皇子，以后老了也不愁没个去处……娘娘啊，可是个菩萨般的好人。”

　　淑妃醒过来翻了个身，便听到了这句话，笑了一会儿，才开口吩咐道：“许大娘，悼儿可是来了？”
　　许大娘闻声匆匆的进来了，先吩咐站在门边的宝翠去准备毛巾凉水，这才来到床边，道：“娘娘醒了？先洗漱罢，九殿下还没到呢，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催一催？”
　　“不必了，先洗漱罢。”淑妃穿好外衣，拿过浸了凉水的布巾擦了擦脸。许大娘拿过木梳为淑妃梳头，刚插上一枚发簪，外头就传来了通报声：“九皇子殿下到……”
　　淑妃沾了点水抚了抚发鬓，让许大娘去把九皇子带进来。
　　师予悼进来了，却不想身边还跟了个皇后，许大娘低着头一路跟在后头。淑妃起了身，盈盈下拜，口中道：“臣妾恭请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皇后笑着让她免礼，拉着师予悼坐下，道：“前些日子你的十六岁生辰刚过，过些时候九皇子也该过十二岁生辰了吧？你们这娘俩，倒也是有趣。”
　　淑妃只是一笑，还未接过话头来，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冷笑，何贵妃搭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先给皇后行了礼，方坐下，对淑妃道：“前些日子本宫未曾给你送礼，准备了这些时日，倒也差不多了，你瞅瞅……”
　　“何贵妃好大的胆子啊。”皇后肃着脸，斜眼瞥她，“在本宫面前不称‘臣妾’而自称‘本宫’，难道你还不懂得后宫礼数，逾越至此么！”
　　何贵妃挤着笑，神色中却是毫不留情的鄙夷，道：“姐姐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这几日心情不佳？也对了，皇上好些日子未曾去到姐姐的宫里了，姐姐不平也是难免的。可姐姐你又何必在淑妃妹妹的宫里向我撒气儿。”
　　皇后的脸色阴晴不定，狠狠的瞪着何贵妃，强忍着不曾拍案而起。正忍着气，只为不给何贵妃落下易怒善妒的把柄，却听淑妃开口道：“何姐姐，我这儿恰好有些好茶，是昨日皇上命人赏的，皇上还说要我分些给皇后姐姐和何姐姐，不过既然现在两位姐姐都在，不妨就让妹妹泡了，一起尝尝如何？”
　　何贵妃应了好，就听皇后道：“本宫看呀，这有些人，生辰贺礼姗姗来迟，倒也好意思腆着脸来这吃喝。这若要换成是本宫，本宫羞也羞死。”
　　“妹妹倒不知原来姐姐的脸皮这样的薄。”何贵妃一声嗤笑，从袖中取出一方银灿灿的物什，待她抖开来，却是莲花纹的长命锁，贴着一层薄薄的珐琅，流光溢彩的好不漂亮。
　　何贵妃拿着琐，招手让师予悼过去，一边替他戴上，一边道：“这是大食国贡上来的精细物件，皇上分了我，我便拿来送给九殿下做个贺礼，如何？好不好看？”
　　师予悼看了淑妃一眼，点点头道：“好看，予悼谢贵妃娘娘赏赐。”
　　皇后心道：这琐必然是何贵妃特地要来给她自个儿的四皇子的，如今碍着面子给了九皇子，想来也要肉疼一番，这你来我往的，谁也不占好处。
　　如此一想便满意得紧，只又小坐了一番便走了。何贵妃倒是不急不缓的拉着淑妃聊了时下的趣事儿，又讽了皇后几句，到了晚膳时刻方摆驾回了她的永福宫。
　　淑妃在桌边坐着，伸手挑过师予悼压在紫青花领下的长命锁，叹气道：“许大娘，替殿下取下来，打理好之后送去永福宫罢。”
　　许大娘应了，伸手去取，宝翠托着木盘立在一边，突地道：“贵妃娘娘不是送给九皇子殿下了么？娘娘做什么还送回去？”
　　淑妃被问得突兀，顿了一顿，许大娘暗道不妙，屈膝跪下来，一边请罪一边骂道：“主子的事儿也是你能多嘴的？你吃了狗胆了吧！娘娘，宝翠刚入宫还不知晓规矩，奴婢定会好好教她……”
　　淑妃掩唇笑道：“起来吧起来吧，本宫又不曾怪罪你。你是新点进来的，叫宝翠？”
　　宝翠托着木盘跪着，刚站起来便听到了自个儿的名儿，暗地里吐舌，忙答道：“是，奴婢是宝翠。”
　　“哼，入了宫就要学聪明些，有些事情，光看面上怎么够。”一直没有说话的师予悼哼了一声，在软榻上坐了下来，“何贵妃要长命锁做什么，不就是给四皇兄么。如今碍了面子给了我，少不得心里不好过，若是不送回去，她可就和你隔了那么一层不舒服。”
　　“可不是，九皇子都看得透的理儿，你怎的就看不透？”淑妃坐在菱花镜前卸下脂粉，拿着帕子试了试脸，“一会儿你上太医院悄悄的找程太医要些特殊的药粉，让九皇子身上长些红点。许大娘，你送回去的时候只消说九殿下竟然对珐琅过敏，无法承受娘娘的好意便是……怎的还没取下来？”
　　“取下来了，取下来了。”许大娘应着，把师予悼肩上厚重的坎也取了下来，递过沾了水的布巾给他拭汗。
　　师予悼松了口气，活动着肩膀道：“总算是放下来了，累死我了。”
　　淑妃听了那“死”字，几步过来，伸手在他嘴角一拍，嗔道：“胡说些个什么不吉利的话。”
　　师予悼笑道：“是了是了，是悼儿的不是，母妃别生气。”
　　“呸，你这小祖宗，谁敢生你的气！”淑妃这么说着，拉他一同坐下，亲自为他布着菜，“这事金陵送来的鲥鱼，今天中午到的，皇上便赏了两条给鼓簧宫，你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