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南渊》沫泱

1、逃之南渊

　　逃之南渊

　　文/沫泱

　　When the wind blows ，I hear the sigh of the forest。

　　1.
　　我看着幼南的时候总会觉得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她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以及冥冥盛开的让人仰望的思想，总是让我猝不及防地跌进自我的深渊。对她的爱远不及对自己的恨。
　　幼南满脸幸福地说着她和子謇的种种，在哪里相遇，在哪棵小树下牵手，在哪个长椅上拥抱……让人眼花缭乱的爱情包裹着幼南小心翼翼的真心，盛开，再怒放。但是它却冲抵上我心中年代久远的堤岸，记忆中的男子面容清秀，笑容爽朗。
　　“之桃。”他总是拉长音叫我，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开满蒲公英的河的彼岸，那里有凉爽的风和漂泊的云；他送我的趴趴熊总是一副双眼下垂的委屈模样；他最喜欢的地方是那可树荫下长有蘑菇的小树……这些被我抗拒的种种总是不经意的浮现在我的脑海，率性的折磨我地无法放弃，那片蒲公英，那个小熊，那棵小树，本以为再与我无瓜葛，但是记忆的承载却总是不经意的将过往完美记录，再反反复复播放。
　　睿渊，我念念不忘的睿渊。
　　幼南的母亲会酿最为纯正的米酒，我和幼南总是像小馋猫一样总也喝不够，这时候，阿姨总是摸着我们的头说：“你们俩还真像双胞胎，一对儿活宝。”幼南有和我一样的齐耳短发，我们穿着同一型号的白色球鞋，读同一个作者的小说，她问我：“之桃，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生？”我微微笑着拨弄她的头发：“不会的，就算有，我也不会和你争，幼南，你要记得，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而她不知道的是，我唯一爱的那个男子已经永远不在了，他之后，我再也无法爱上谁。
　　当年父亲的过错，如今我要满心虔诚的赎罪，幼南和她的母亲本是不该和我发生交集的女子，但是却始终无法改变幼南和我流着同样的血液这样一个事实，我们的相似发乎于内。老去的恩怨我不忍再提，真像是被捂在锡箔纸下的珍珠，而我不小心看清了它的光泽，所以我就要万死不辞，顶首膜拜。

　　2.
　　睿渊是我心中永远不会愈合的濡弱伤痕，两年前，他死于车祸。
　　因缘天定，我无法执拗的去怨天尤人，更没有办法放任自己在失去他的痛苦中死去，尽管我早已知晓他是我所有美好的总和，但是毕竟的毕竟，我还有父亲，还有幼南和她的母亲。
　　那样外表宁静的生活，纷扰无忧，但是只有我自己清楚自己是如何在深夜里辗转，睡梦中睿渊拉着我的手眉头纠结地问我：“之桃，你怎么可以忘了我，怎么可以？”
　　在失眠的夜里跑到睿渊的墓地一直坐到天亮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并且频率居高不下，往往只是沉默，我盯着石碑上睿渊沉寂的双眼，所有的防线统统溃不成防。
　　“之桃。”如此熟悉的声音，我定定呆住不敢回头。“之桃，之桃。”急促地呼喊仿佛天籁。
　　“睿……渊？”我终于回头，却已经泪流满面。
　　他走过来轻轻拥我入怀，久违的一个拥抱，像是等待了千年，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想念他，这样鲜活的，有血有肉的，我的难分难舍的睿渊。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奇迹，我在清晨沁凉的风中细细的查看睿渊的手指，听他讲那一段我缺失的往事。当年睿渊的母亲反对我们在一起，在车祸之后对外宣称睿渊死亡，其实暗地里把睿渊接往国外治疗，那座墓地也不过是个幌子。听他讲着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原来我的思念一直都不孤独，我紧紧地拥抱睿渊，失而复得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弥足珍贵，你的笑，你的泪，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今生今世乃至生生世世最大的守候。
　　睿渊依旧喜欢不加糖的咖啡，喜欢走路的时候在我的左边用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我的，喜欢暗色的格子衬衫。“之桃，”连他叫我的音调都未变化。
　　睿渊，我想要骨肉相融的睿渊。
　　我囤固的城墙不过是一道枷锁，睿渊就是我的钥匙，我甚至要喜欢这样和睿渊在一起的自己了，如此的无虑，如此的明媚，与幼南说起她和子謇的故事时眼角雀跃着的细小的纹路感同身受。
　　我以为这将是一个收获爱情的季节，我和睿渊，幼南和子謇。

　　3.
　　美好的东西保质期总是过于短暂，无法保障的美丽像是带着毒的刺，让人饮鸩止渴一样欲罢不能。
　　我从不认为幼南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因为她和我如此的相像。幼南双眼晶亮的像是碎掉的钻石，她叫我：“姐姐，你要记得和我说过的话，永远都不和我抢。”幼南竟用轻巧的语气叫我姐姐，我看向她像湖水一般深不见底的双眼，期间我的倒影虚无缥缈的微不可闻，我看不透内容，是包含了愤怒，悲伤，被岁月燃烧殆尽的恨，还是含有她母亲豆蔻年华与她孤苦童年的残骸？“开玩笑了，之桃，你不是一直都把我当妹妹看吗，叫你一声姐姐也合乎情理啊。”她依旧笑着揽过我的胳膊，天真的人畜无害。我不知道我如此小心翼翼经营埋藏的我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否已经被如此聪颖的她看透，那个让我不堪重负的真相。
　　一个星期以后，我在幼南的央求下作为她的姐姐去见子謇的母亲。我从未见过子謇，只在幼南的描述中接触他的种种。幼南说，自子謇的母亲不通情理，此次可能是要劝她放手。子謇之于她就如同睿渊之于我，相挈之深，就算血肉模糊也无法分离。我想，当年在睿渊的母亲面前我没有勇敢的去争取，以至于我们搁浅了那么许久，如今，我不会让有难重蹈我们的覆辙。
　　但是所有的一切在我见到子謇的母亲的时候成为快速倒退的风景，一片寂静黑白。那个和睿渊有相似眉眼的女人歇斯底里的把咖啡泼在我的脸上，她哭喊道：“你个狐狸精，你害得我们家还不够吗？……”我恍然回头，幼南在玻璃窗外朝我露出胜利的微笑，尖刻的像是冰凌。
　　直到走到那颗睿渊最喜欢的树下，一双有力的手拭干我的眼泪，我抓过他的手，望向他仍旧深邃的像湖泊一样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子謇，请你好好对幼南。”
　　“之桃，我是子謇，但我也是睿渊，这并不妨碍我爱你。”他有些慌乱的摇晃我的身体。
　　“睿渊？”我划过他剑锋一般的脸颊，如此熟悉的眉眼，却不是熟悉的沦陷。我最后一次贪恋我永远怀念的美好。
　　“对不起。”我松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4.
　　我所背负的断然不是不是一个轻巧的行囊，对幼南的愧疚，对睿渊的爱，都是心脏上踩着鲜血彳亍的水车，印记明显，难以割舍。我曾经想要在那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谎言里缓缓度日，告诉自己睿渊就在眼前，我所触及的，我所感受的气息都是实实在在的我的睿渊，但是幼南却是伏蛰在这个谎言边际的定时炸弹，引爆之后，我除了直面真相以外别无选择 。
　　子謇，这个故事里最为无辜也是最为隐蔽的人，我自欺欺人的叫他睿渊，但是他除了和睿渊有一模一样的外表外，他确凿叫做子謇，睿渊的双胞胎弟弟，幼南爱的人。
　　那天睿渊的母亲歇斯底里的冲我喊：“你害的我们家还不够吗？睿渊已经不在了，现在你的妹妹又要来祸害睿渊的弟弟，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曾经睿渊告诉我他的双胞胎弟弟在美国读书，他们两个甚至连兴趣爱好都如出一辙，但是我如此熟悉的睿渊我怎么会分辨不出？他的气息，他的眼神，都是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珍品，从第一眼我就明了，子謇并不是睿渊，但还是固执的不愿醒来。
　　这样偏执的结局是我的过错，如此狭隘的贪恋每丝每毫关于睿渊的温度，却没有顾及到在时光中被打磨的棱角分明的动容，比如：幼南和子謇。
　　我定了前往布拉格的机票，那是睿渊向往的城市。临行之前我发完最后两条短信，把手机扔进了垃圾箱。
　　“我想真诚的叫你一声子謇，请你为了你哥哥做最好的自己。还有，不要伤害幼南。”
　　“幼南，好好照顾阿姨，姐姐会祝福你和子謇。”
　　你最为诚挚的笑容，如今成为我保存的最为美丽的记忆，有这样一个男子，他的灵魂陪我逃之南渊，在那里，风起时，我就会听见整片森林的叹息……

　　番外：
　　子謇：
　　她一直活在我的梦里。哥哥拿她的照片给我看，她的眉目淡然，笑容坚定，哥哥用清脆的声音叫她“之桃。”后来，我遇到了幼南，她和她说不出的相似，只是幼南比她的笑容更加决然，像盛开的伤口。再后来，哥哥出了意外，我在哥哥墓前看到那样悲伤的她，我骗了她，我说我就是睿渊，我想要代替哥哥去照顾她。她相信了，她每天叫我“睿渊，”这样的呼唤让我有一种愧疚感，对哥哥，对她，更对幼南，但我又是如此心甘情愿的幸福着啊。她是如此的心思慎密，洞悉所有世间百态，她看向我的眼里有一种模糊的伤痛，那种感觉就像透过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不是欣慰的把握，而是抵死的留恋。原来，她一直清楚所有的一切，我明了她作此停留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但还是不后悔我曾经陪在她身边一程。我永远记得，最后一刻，她叫我“子謇。”

　　幼南：
　　我常常看到母亲在夜里哭泣，她的手里是一个男人的照片，我知道那是我从未谋面的父亲。我还知道他有个圆满的家庭，他的女儿叫做“之桃。”我承认我刚愎自用，城府深重，但是如果一个人就连童年都是沾染了灰尘的阴暗面的话，那么她有理由变成任何一种模样。之桃把我看成是她的妹妹，她是出自真心的在赎罪，她以为那些过往是不值一提的陈年往事，在步步逼近的现在无法拿出来翻晒，所以自己一点一点把它吞噬殆尽，但是她错的彻彻底底，我对过去蛛丝马迹的敏感度她永远无法想象，她捂紧真相的诚惶诚恐的模样在我眼里真是笑话。对于他们，我心里没有恨，有的只是像死灰一样的淡薄。我的明媚全部留给我的子謇，那个吸附我一切的男子，他会朝我温柔的笑，我可以放弃一切，只要是为了他。但是我却看见他和之桃在一起，他们牵手，拥抱，让我痛苦的想要流泪。之桃曾向我承诺，她永远不会和我抢，但是她又一次重复了伤害，我想我是要做些什么了。最后之桃离开了，她爱的仍旧是睿渊，而子謇告诉我说他喜欢的一直是我身上之桃的感觉，他的眉眼让我提不起勇气去恨。我想我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