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火锅筷子

4、回首来路忽不见

　　自从听了颜向晚那句“新法本身”之后，陆是夕不知多少天没睡过好觉。
　　新法本身？如说没有任何问题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且说一部刑书恐怕就有多处不妥，何况这此变法涉及农、商、吏、贼不知多少方面，哪有可能不出半点疏漏。然而方方面面都经深思熟虑，比起前朝的哪次变法都来得更稳妥，来来回回不知道修改了多少可能的偏激之处。所以，如今新法推行数月竟然毫无半点起色，令人失望的同时更觉吃惊。
　　三日之后，陆是夕终于无法独自承受这份煎熬，早朝散了又去南郊寻向晚问个清楚。
　　离着老远就看见颜向晚立在那破柴门前，正与人交谈，话没说几句那人便迎着自己走了来。陆是夕已除了官服，却仍然下意识的一侧身躲进傍边的小巷，再抬头看分明就是吏部左侍郎梁有期。陆是夕心下奇怪，只等颜向晚转身进了院子，才又蹭了出来。
　　“颜公子——”陆是夕推门而入，直接朝向晚的房间走去。
　　向晚一撩湘帘，露出半张脸来，“陆公子啊，快请进。”
　　陆是夕心中疑惑，这吏部尚书一营人都反对新法，这位左侍郎梁大人更是日日参凑新法的不是，上一次闲谈并未见向晚于新法有什么反感，却为何在家接待这种人？况且，依陆是夕的了解，这位昔日的颜老板极少与人亲近，如何这梁大人就登堂入室了呢？
　　“陆公子请用茶。”向晚仍是亲自奉上茶杯。
　　陆是夕下意识的结果茶盏才发现，杯中果然是刚泡的绿茶。
　　“向晚不是不饮茶吗？”
　　“适才来了一位友人，特此预备了些。”
　　“这位友人可就是吏部左侍郎梁有期，梁大人吗？”
　　听他说破，向晚一惊却又很快镇定下来，道：“不错。”
　　陆是夕听他毫不躲闪，竟没有半点愧疚无奈，登时气的长身而起，“向晚怎么会同这人来往！”
　　“没想到陆大人竟会如此轻蔑同僚，向晚只当大人在说笑。”向晚也站起身来，“梁大人曾经捧过向晚的场子。”
　　陆是夕闻言一骇，看他脸不变色，又气又急道：“难道你那些风骨都是做给人看的？我未曾出言不逊就落得一身的不是，如何今日你就如此自轻自贱起来了！”
　　向晚也不急着答话，半晌才冷冷道：“向晚曾是伶人，却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经历，只是陆大人每每思及都瞻前顾后以为会惹我着恼，其实不过是陆大人一心以为那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陆是夕心中一凉，自己同颜向晚说话确是赔了不少小心，生怕哪句不慎勾他情绪，于是不免处处顾忌，向晚如何玲珑，哪能不知道自己心中机巧。
　　“向晚投梁大人麾下为一门客，这本与大人无关，只可惜如此一来，你我怕是只敌非友，向晚感激陆大人处处回护，就此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言罢就着陆是夕的茶盅一口饮了。
　　“向晚……”
　　陆是夕似失了魂一般离开，向晚才缓缓坐下。他平素不惯饮茶，突然一杯下肚此刻只觉手脚微微颤抖，小坐片刻就踱回里屋躺下，只觉一阵阵心慌，头上也出了不少虚汗。
　　也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算了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正要起身，却迎门进来了一华服男子，身后竟跟着一名少女。
　　“颜公子，梁大人知公子不惯人伺候，却也不敢怠慢公子，特派小人安排公子起居。”那男子年近中年，却中气十足，面露红光，“小人特选了办事尽心又灵巧的女孩子服侍公子。还不给颜公子请安——”
　　言罢一闪身，身后的白衣少女微微一福，道：“枫儿给公子请安。”
　　“难为管家。”派在身边的人不仅有照顾的意思，自己不肯搬家于是盯梢的人干脆派在家里来，向晚苦笑。
　　很快，颜向晚就发现枫儿是个极好相处的姑娘，不仅凡是尽心，而且很快和周围的孩子都熟络了。
　　这日用过晚饭，枫儿说是太后生辰，宫里要放烟火就拉着几个孩子跑了。
　　这些天吏部参凑新党的折子大多由向晚捉刀因此常常忙到很晚，这日本来向晚也在赶着文章，奈何四下越发热闹，他也披了衣出门散步。
　　宫里的烟花把京城映的天红云彤，向晚一个人顺着河沿走，刚刚入秋，水面来风却有些冷了。拉紧了外衣，向晚有些阑珊，正准备往回走，谁料才一转身就听身后马蹄声渐进，待回头却见那陆是夕一人一马已到身前。
　　“陆大人。”向晚回身施了一礼。
　　陆是夕也不下马，俊脸微红，发丝凌乱，冷峻的直盯着赵向晚。他一身青衫狼狈非常，又是一身酒气，向晚料他早早退了太后寿宴怕是不知又去哪家酒肆，眼下总有七八分醉了。
　　“陆大人若无事，向晚告辞。”
　　“颜向晚，你站住。”陆是夕策马向前跟了一步仍是没有下马，“你以为我不知道吏部的折子都是你在捉刀嘛！你难道不知道推行新法法也是圣上的主意？新法到底哪里不好，你何苦自寻死路！”
　　“陆大人醉了。”向晚也不与他分辨，径直朝家走。
　　“你站住！”
　　向晚只管朝前走，只觉身边风声一起，整个身体竟突然就悬空了起来。
　　“你做什么！”向晚待要分说，只觉陆是夕正拦腰抱着自己纵马飞驰，一路到了自己门口。
　　“公子——”马儿直闯进了院子才停，惊得枫儿瞪大了眼睛。
　　向晚只觉腰上被马鞍搁的生疼，一点力气使不上，身体突然被陆是夕一推，实打实摔在了地上。那陆是夕也不说话，把人扔在地上就走。枫儿上前把向晚扶起，看他面上并未有什么异常才算放了心，直扶着他进了屋，才又问，“公子身上可有不适？那人怎么如此荒唐？”
　　“他可是散骑侍郎陆大人，圣上身边的红人，品位也和你们梁大人相当的。”
　　“多大小的官也是个文人，待人非礼就是荒唐，就是告到皇上那去也是公子的理。”枫儿倒了杯白水递与向晚，蓦地低了眼睛，“公子，你还当枫儿是外人吗？”这话问的突然，向晚一怔，只听女孩继续说，“不然公子急着同枫儿分辨那人是姓陆还是姓梁干嘛……”
　　向晚料到枫儿明白自己的用心，闻言仍是不免叹息，却良久才沉吟道：“枫儿，你是梁大人的人，办的是梁大人的差，你可要记住了。”
　　女孩眼圈一红，忍着哽咽答了句知道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