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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药王谷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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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有文有尾,皆白,处之。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投物辄然。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此山万物尽有。”正是《山海经》中关于昆仑山的记载。
此时,昆仑山的丛林深处,一队人马正沿着山中唯一的小道慢慢行进。那为首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俊俏青年,天庭饱满,眉若刀裁,斜飞入鬓,一双凤目黑白分明,甚为动人。左侧随侍的是个着青衣的小厮,约十五、六岁,红唇皓齿,因着连日赶路的疲惫,竟隐隐透出楚楚动人之态。两人的后方紧跟着的是个面貌普通的青年,但眼神锐利,身姿挺拔,不可小觑。青年的后面是十来个着玄衣的侍卫,一队人马,秩序井然。
“公子,你说,真的有药王谷么?”说话的正是那青衣小厮,名唤苗青。已经在丛林中穿行了七八日,除了树还是树,哪里有什么药王谷。还好没碰上什么野兽,一路行来也相安无事。在苗青看来,那药王谷只是个传说,江湖人以讹传讹而已。以前也证实那些个药王谷传人只是些糊弄钱财的蹩脚郎中。倒是前年有人传出药王谷在昆仑山中,而且门人能够起死回生,后来也多次有人前去探寻,但都失望而归。两个月前,自家老爷突然昏迷不醒,请来的郎中大夫却瞧不出病症,也不像中毒,忙托了与陈家交好的太医院圣手王宝忠,人家也只是摇头,这可急坏了一家子人。公子突然想到江湖中传说的药王谷,便领了侍卫前来寻医。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回话的是那个面目普通的青年。
“林峰,不是我说你,你怎的还是这般天真。”刚说完,苗青便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这不是也在编排自家公子么,但见公子并无甚反应,便暗暗舒了口气,倒是那叫林峰的青年狠狠瞪了苗青一眼,吓得苗青直缩脖子。
且说那林峰,十二年前家乡闹洪灾,父母双亡,洪水退后又起了瘟疫,当时九岁的他便带了五岁的妹妹林雪逃到了京城长安。因为瘦小,又带着妹妹,哪里还有人愿意请他干活,便在长安街上行乞度日。偏生那条街上住着个霸王,脾气暴躁。那日刚好输了钱,又吃了些酒,便带了几个手下将林峰打了一顿。可怜小林峰,双拳难敌四手,又生的弱小,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正打得难舍难分之际,路过的公子救了自己。如今,林峰还记得公子清脆的声音:“你可以愿意跟我走?”在林峰心中,只要是公子说的,都对,哪容人质疑。
“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已经好几次经过这里了?”说话的正是他们的公子,陈伯琛,长安四大家族陈家的嫡长子,精通音律,尤善琴。三年前在广福楼以一曲高山流水使大家李广水心服口服,直叹后生可畏,大兴的乐界又起一朵奇葩。自此陈伯琛便被称作玉音公子,又因长相俊美,是京中众闺阁女子的理想夫婿。不时有姑娘奉上香囊巾帕,更甚有女子装晕以期玉音公子垂怜。偏那陈伯琛不懂怜香惜玉,归还姑娘们的赠礼,对装晕的女子也不理睬,直寒了多少姑娘芳心。又兼那陈伯琛不喜侍女服侍,只用那唤苗青的小厮,京城便传言陈伯琛好短袖分桃之癖,陈伯琛不置可否。这下可苦了苗青,每每与公子出门,便觉得那些小姐们的眼光似刀子,将自己全身捅了个遍。
听到公子的话,苗青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待看到那棵熟悉的黄杨木,才后知后觉,果然已经多次经过这里。这时,林峰开口道:“似乎是什么阵法,但与我素日接触的多有不同,一下子也瞧不明白。”陈伯琛皱了皱眉头,回头道:“先歇歇吧。”
“有人过来了。”林峰突然开口,一边拔出手中佩剑,凝神以备。其他侍卫虽然武功不如林峰,也开始戒备。苗青紧紧拽着手中的缰绳,小心问道:“你确定是人?”大家都知道,苗青素来怕鬼,此时天微黑,苗青便担心是什么鬼魅作祟,故有此一问。林峰没有回答,再看自家公子,倒是镇定自若,嘴角还略有笑意,便稍稍放了心。哪知前方丛林中突然钻出个灰色事物,苗青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被后面的林峰扶住。
“哎呀,终于出来了。”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个满身泥泞的少年,随便束着发髻,脸上也沾满泥,看不清面目,但眼睛又大又黑,亮的出奇。待看到陈伯琛时,眼里盛满惊艳。陈伯琛不喜别人过于关注自己外貌,心中难免有些不喜。但那少年摆了摆脑袋,眼中神色已恢复正常,问道:“你们是谁?”声音倒是清脆悦耳。陈伯琛不免有些好奇,这少年倒是恢复得快,心中对这个少年也生起些微的好感来。那少年问完话,也不等他们开口,便从身后的树丛中拖出只盛满药草的竹篓,随便整理了上面的泥,便背上身准备离去。
“阁下请留步。”陈伯琛忙下马,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药王谷门人?”那少年听罢,回头望了陈伯琛一眼,突然看见他腰中玉佩,玉质上佳,光泽流转,心中盘算,肯定值上几百两银子,这厮真有钱。少年哪里知道,自己想事情之时,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眼中光芒大盛,直看得陈伯琛心中一动,叹道,这少年生了好一双眼睛。
“你们找药王谷做什么?”少年问道,眼睛却仍盯着那块玉佩。陈伯琛颇感无奈,嘴里已经礼貌的答道:“在下长安陈伯琛,前来求见药王谷主,还望你家谷主能够出手救治家父。在下定备厚礼答谢。”
“厚礼,有多厚?”少年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才察觉到有些失态,尴尬的咳嗽一声,又问道:“你们京城里不是有很多大夫么?为什么不请他们?还有,我们谷主那三流的医术,连个伤寒都医不好,你们确定要请他治?”陈伯琛一听,脸上不禁浮上痛苦的神色:“家父两个月来昏迷不醒,京中大夫束手无策,便想起江湖传说药王谷门人妙手回春,故而前来寻医。”
那少年听罢,心想,这厮这么有钱,若是师父治好了他爹爹,我们还不狠狠的赚上一笔,便呵呵笑道:“也罢,看我们有缘,而且看你们也诚心,都走到这里来了,便跟我走吧。以前也有人来寻的,但都坚持不下来,走了四五日便回去了。”说完以后,想了想,接着又说:“来两三个人就够了,我师父不喜人多。”
陈伯琛听罢,回头吩咐道:“林峰、苗青随我,其他人留守。”众人应诺,陈伯琛三人便随着少年继续前行。
那少年名叫桃华。桃华本是某名牌大学大四的学生,刚刚接到美国某大学的offer,大喜过望,撞到自家的柜子,醒来以后便成了嗷嗷待哺的婴儿,而且站在面前的是个着深衣盘发髻的中年人,一下子心脏受刺激过甚,便晕了过去。后来,桃华才知道自己来的是个叫大兴朝的地方,名字也叫桃华,其他的却不知道,连这具身体的父母也不清楚,只有那中年人和他师兄一直在照顾自己。后来年龄大些,桃华便随那中年人习医,管他叫师父,师父的师兄便是师伯了。桃华也不知道他们俩姓甚名谁,他们不说,桃华也不问。还好桃华前世学医,有些底子,所以学得也不算辛苦。
桃华后来才弄清楚,这个世界似乎是从魏晋南北朝以后便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没有隋朝的建立,而是汉朝后人复辟,建立了新汉。但是新汉的各代皇帝却不及刘氏祖先,都是些昏聩无能之辈,手下官员们也多行鱼肉百姓之事,民不聊生,各地起义不断。新汉终于没能坚持下去,被李宸率兵推翻,建立了大兴朝。新汉从建立到覆灭不足百年。
桃华今日出门采药,不小心跌入泥潭中,好不容易才爬出来,便看见陈伯琛一行人,又见陈伯琛等人相貌清俊,不似坏人,在昆仑山里转了那么久,就是为老父寻医,足见其孝心可嘉,便起了恻隐之心。其实桃华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块玉佩,寻思着怎么样才能弄到手。很多年后,桃华还在反省,人不可貌相,钱财害人,老祖宗诚不欺我也。
桃华怕他们无聊,便开口道:“其实这个谷原本没有名字,前年有人来求医,我师父医好了那人,哪知那人一醒来便说‘真的有药王谷’。师父见这个名字挺好,便用作了谷名。你刚刚说的那个谷主,便是我师伯,功夫还行,医术一塌糊涂,见了他你们可得绕道走。”
“为何要绕道走?难道你那师伯吃人不成?”苗青因为自己差点被吓晕的事情,初始有些不待见桃华。后来见桃华是药王谷的人,待人也诚恳,对桃华的成见便消逝不少。
“我那师伯,没病也能给你整出病来。反正别惹上他就行。我师父让他当这个谷主也是怕他出去害人。”桃华愤愤的说,心里却想着,他留在谷中,受苦的可是我。桃华接着又说道:“你们刚才走不出去,便是我那师伯设的阵法,他总是吹嘘还没人能破了这阵呢,今日看来,老头子果然是有些本事的。”林峰本来想问问那阵法,但见桃华和苗青继续谈论着自己师伯那些“害人”的光荣事迹,也就没有开口。
陈伯琛一路上都没有开口,专心听着桃华讲话。看着桃华神采飞扬的样子,眼中流露的璀璨光芒,不禁有些好笑,这少年真是不认生,和我们才见面就能讲这么多,不知人心险恶么,还是他真的是太痛恨自己的师伯,好不容易见到那么多人,便开始大倒苦水。
事实正如陈伯琛所料,桃华的确是压抑了太久。师伯都一大把年纪了,每日里还跟个顽童似的,老是捉弄自己。桃华不是在药篓子里摸出条大青虫,便是出门就踩上条死蛇,每每想到自己踩的那条死蛇,三角头,黄黑相间的条纹,桃华便全身立汗毛。偏偏自己的无良师父,不仅不帮忙,每次在自己要反抗的时候,捋着那把稀疏的花白胡子,慢悠悠的开口道:“桃华,要懂得尊师重教,师伯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啊。”桃华一听,不禁气结,若是都如师伯这般的好法,自己肯定少年白头,短寿十年。
桃华每日采药休息的时候,坐在石头上,便开始向自己身旁的草木吐苦水,说尽师伯的无情,师父的无良,讲的那是缠绵悱恻,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当然这一切都是桃华的自我感觉而已。
桃华想起前世里电视剧中看到的,很多人生气便开始扎小人,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应该够解气。便寻了些布料,按照师伯的模样开始制起小人来。桃华刚缝上写着“师伯”的布条,收了最后一针,看到自己的针线活还不错,针脚也整齐,不禁有些得意忘形,看来自己在缝制方面挺有天赋的嘛。突然旁边传来个声音:“这是要干什么?”桃华想也没想,便接道:“扎小人。”“小桃花,好大的胆子啊。”桃华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僵硬的转过头,便看到师父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而师伯正磕着瓜子,微眯着眼睛,看自己的笑话。
这次事件最后的受害者仍是桃华,被训了一个下午,还要禁整整一个月的荤,这下可憋坏了桃华。每次吃饭的时候,看到师伯往慢条斯理的嘴里塞块肉,嚼了嚼,然后细细的回味:“嗯,不错不错,今日猎的这只兔子是肥而不腻,嫩而不焦啊,真不错。来来来,师弟,你也尝尝。”看的桃华嘴里直泛口水。师伯说完,看向桃华,笑道:“哎呀,小桃花,怎么不吃饭?你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多吃点。”桃华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碟青菜,用筷子拨着白米饭,哀怨的望向自家师父,谁知师父竟视若无睹。
师伯见状,夹起一块兔肉,凑到桃华嘴边,慈祥的笑道:“吃罢。”桃华大喜,张开嘴就要咬下去,谁知师伯筷子一转,肉已经进入他的口中。果然是老狐狸,我说呢,怎么会有这么好心。师伯吃完以后,咂了咂嘴巴,义正言辞的说道:“小桃花,你可知我跟你师父每日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银子都给你买了青菜了,可怜我们两个老头子只能吃自己猎来的肉,你说我们容易么我们。”说完,还抹了一把老泪,桃华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黄世仁,而师伯便是那杨白劳,只能无语望天,老天爷啊,天下竟有这般厚颜之人,我真是生命力旺盛啊,居然平安活了那么多年。
四人走了约摸两柱香的功夫,前方便出现一个草棚。桃华还未到门前便兴奋地嚷道:“师父,师伯,我回来了。”见无人应答,桃华立马变了脸色,也来不及招呼陈伯琛三人,便冲进了屋子。陈伯琛等人面面相觑,皆摸不着头脑,也跟了进去。他们刚进堂屋,尚来不及看清屋内摆设,就听到一声尖叫,便见到桃华拿着张纸从左侧的小门进来,嘴里喃喃念着:“臭老头,臭老头,都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等见到陈伯琛三人,想到自己刚才的一幕被他们瞧去了,面上一红,又想到更狼狈的样子他们也见了,此时脸上还有一层泥呢,便恢复镇定,对三人道:“我师父走了。”便将手中纸片递给陈伯琛,那纸片上写着:小桃花,谷中事务交给你了,你师伯跑了,为师怕他危害武林,前去追他,勿念。
“你叫小桃花?黑不溜秋的,这哪里是桃花?泥花还差不多。真不害臊。”苗青指着桃华满是黑泥的小脸,有趣的笑道。
“你才黑,你全家都黑,我叫桃华,不是桃花。”刚说完,桃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从左侧小门冲了出去。三人不解,也跟着进了小门。却见堂屋后面是个大院子,院子对面坐落着三间屋子,因为门窗紧闭,看不清屋内状况。院子里晒满药草,各种草药味混杂在一起,也不难闻。院子的东南角种着两棵桃树。此时,桃华正蹲在其中一颗桃树下用药锄挖出个坛子,打开坛子一看,空空如也,便叹了口气。老头子将银子都拐跑了,也不留点给我,难不成我是那孙猴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用吃喝,真是无良师父啊。
桃华抬头看到陈伯琛三人,想到陈伯琛的玉佩,心下便来了主意,有些谄媚的笑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师父不在谷中,也没说去哪里,就让我随你们去吧,我医术也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