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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囚徒生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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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带到市治安拘留所,关到了一个小房间里。一开始拘留所的管理人员不准我把书包带进去,后来翻了半天,发现确实只有几本考研的书籍,也就让我拿进去了。
这间房子只有十几平方米,但却已经关着六个人了,显得十分拥挤。以前老听别人说,被关在拘留所里的人是多么凶恶可怕,所以我心里不免忐忑不安。
但是相处两天之后,我却发现传闻跟现实总是有些差距的。我一进去,他们就围过来,热心地问这问那,在知道我是个大学生之后,特敬重我,有两个人还让我帮他们给家里写信。尤其是得知我是学法律的之后,他们更是纷纷把自己所犯的事情告诉我,询问法院会怎么判。要知道我虽然也算是个法律本科大三学生,但是三年时间都贡献给电脑游戏了,真正的法律知识并没有学多少,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我的脸烧得通红。
幸亏我这次是带着书包进去的,那几本考研的书籍中,除了英语就是法律,还有一本厚厚的最新法律条文大全。于是,我就着找到的一些相关规定,硬着头皮替他们分析。其实我心里很虚,尤其是当我说话时,他们信任地看着我,一个劲地点头,我就觉得对不住他们,因为我自己心里也没底,书本上的法律跟现实中的断案,毕竟还是有些差别的。不过他们犯的都是些小事,所以结果基本上也都和我说的八九不离十,于是对我更是敬重有加,一个劲地夸我有学问。
我第一次觉得,其实学习真的很有意义,也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了法律这个专业,甚至对于未来有了更多的期待,并反思起自己大学三年来的颓废生活来。
我被关进来之后,还被带去做了一次笔录,不过是别人讯问的,并没见到潘队和胖警察。我告诉他们那天见到的可怕的红眼睛,但是他们根本不信,而且尖酸地嘲笑我,说一个受马克思主义教育这么多年的大学生竟然还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简直不是个男人,气得我郁闷了好几天。
这一关就是一个月。正是酷暑时节,拘留所里的条件又比较差,房间小不说,空气也不流通,伙食又不好,这个苦可真是够我受的。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没有空调,没有电脑,无聊的时间无从打发,也就只能看看考研的书了,真后悔没有在书包里塞上几本武侠小说。不过拘留所的生活,苦是苦了点,但是没有干扰,学习效率特别高,做五篇阅读理解,往往只错两三个题目。相对于以前,不论英语还是法律,我都有了很大的进步,我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人才果然都在逆境之下造就的。
有时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没有通知我的父母,为什么他们竟然莫名其妙关了我这么久,但是在几次吵闹没有效果,反而被拘留所的管理人员踢了几脚、骂了几句之后,我便绝口不提了,只是安心地看书。
十天之后的一个晚上,我十分想念的灰灰忽然出现了。它是从门板中间那个叫“风洞”的瞭望孔钻进来的,一见到我就兴奋地扑了过来。我也很开心,本来还一直担心它会被那些警察给抓住,或者碰到一些喜欢虐猫的变态。搂着灰灰,竟有些见到亲人的感觉,特感动。
灰灰也很激动,但是它很快就恢复了矜持,“喵,喵”叫着用猫爪把有些过分的我用力推开,然后“嗖!”地一声又跃上了“风洞”。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离开,“灰灰,灰灰”不停地喊它,但是它没有回头,钻了出去,不见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工夫,正当我无精打采地盯着“风洞”发呆,灰灰又从“风洞”钻了进来,嘴里叼着一袋火腿肠,冲我得意地昂起了头。
我搂着灰灰就是一阵猛亲,直到它矜持到有些发怒了为止。
那天晚上,我和灰灰美美地吃了一顿火腿肠。
此后,灰灰经常会出去,然后叼回来一些东西,什么都有,有的时候是一个罐头,有的时候是几包榨菜,有的时候还会有些鱼片,牛肉干之类的,当然最多的还是火腿肠。不过有时灰灰也会出错,比如有一次就把一大袋“雕牌”洗衣粉叼来了,它还特得意,以为这次份量够足。
一开始,每次灰灰出去的时候,我都特别担心,害怕它到超市偷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住。不过它根本不听我的劝阻,而且一直没出事,时间一长,我也就不怎么担心了,再说拘留所的饭菜实在太差,简直不是人吃的,也就任由灰灰替我改善伙食了。
除了不能出去,这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十分充实。
转眼就一个月了,那天我正在竭力劝说灰灰不要老躺在我的《民法总论》上面午睡,可它就是不听。正当我无可奈何,准备放弃的时候,它的耳朵忽然支了起来,过了两秒钟,它“嗖!”地蹿上了“风洞”,出去了。
我松了口气,打算趁灰灰这个捣蛋鬼不在,好好看会儿书,这时,响起了开门锁的声音。门开了,很久没有见面的潘队进来了,面容憔悴,好象熬夜过度的样子。
看到我正在学习,潘队有些惊讶,但他并不在意这些,而是问了一句:“我听给你做讯问记录的人说,你那天晚上见了……鬼……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他的表情很怪异,好像忌讳着什么似的。
我觉得很奇怪,但还是没好气地回答:“是啊,恶鬼啊,两眼流血的恶鬼!反正你们不相信,讲了也白讲。”
听到我的回答,潘队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一闪而过。
沉默了一会,他对我说道:“你可以走了。”
“走?”我顿时一阵高兴:“你是说你要放我走?”
他忽然变得很暴躁:“你走不走?要不要老子关你一辈子?”
一听这话,我也气往上冲:“靠,你凭什么把我关一辈子?老兄,社会主义法制社会呐,做啥事都得讲理不是?我什么坏事都没做,为啥平白无故把我关起来,也不通知家属?何况没有正式批捕,你最多只能拘留我七天,可是我却被关了整整一个月,我要去告你们!”说完,我得意地一昂头,这些天闲来无事,没少研究相关法律规定,总算找到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那要不要替你申请个正式批捕?”潘队冷冷道。
靠,我心里暗骂,真是头老狐狸,够狠,够毒。虽然嘴里依旧嘟嘟囔囔道:“超期羁押这么久,好歹也该给点国家赔偿吧。”但我还是跟同房的几个在押人员简单道了个别,乖乖地拎起书包出了看守所。
正是夏日的正午,烈日高悬,酷热无比。我就这么背着书包,站在太阳底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拘留所的大门,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心里颇为感慨,竟有些再世为人的感觉。没有被关过的人,绝对不能真正体味到自由的可贵,更无法理解重获自由的喜悦。
“猴子!”我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往前看去,阳光白花花的,有些晃眼,但还是看到了三个人正往这边小跑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老三,另外两个是老大和老二。
看到我,他们加快了脚步。老三激动得老远就一拳擂了过来,嘴里嚷道:“猴子,想死俺了!”
看到舍友们都来了,我心里暖呼呼的,这些天的委屈顿时有了倾泻的对象,正准备与飞奔而来的老三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嗖!”旁边蹿起一道灰影,闪电般直扑老三。
“灰灰,不要!”我惊呼出声。
灰影闻言,竟然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情况下,转身腾挪,在即将撞上老三的瞬间,折冲半空,然后一个翻身,轻盈地飘落我的肩头,动作干净利落,优雅无比,然后得意地一昂头,那个派头,真有点睥睨群雄的味道。直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好半天,大家才回过神来。
“哇噻!酷毙了!帅呆了!”老三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我肩头上洋洋自得的灰灰,忍不住大声夸道。
鉴于灰灰发飚时的神勇,老三不敢造次,压抑着要跟我热烈拥抱的冲动,第一回十分绅士地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握手的同时,目光犹自紧紧盯着灰灰,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老大过来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被灰灰霸占的那只),颇为深沉地道:“猴子,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跟着大哥继续干吧。”
我一听这台词怎么这么耳熟,便一脸认真地道:“老大,你也知道,如果不是我,这回在里面的就是你,我想你也知道该怎么办。”
老大嘿嘿一笑,颇为豪爽地道:“那当然,兄弟你这次为大哥蹲了这么多年,大哥不会亏待你的,以后大哥的钱,就是你的钱,大哥的女人,就是你的(灰灰一阵低沉的咆哮)……啊……那个……嫂子,以后尖沙咀那块地盘就归你了!”
“不会吧,这么小气,顺便把旺角也给了我吧?”我继续一脸的认真。
被老大调戏完毕,老二腆着个大肚子过来了,两个月不见,老二是越发的富态了。
刚才,老二一直在旁边嘿嘿傻笑。我心道,毕竟还是老二憨厚啊,笑得多么可爱,纯得掐得出水来。
“猴子,你瘦了。”老二一脸的真诚。
我一阵感动,说道:“猪,你肥了。”
“猴子,这个火腿肠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嘛。”他盯着我手中的塑料袋,口水嘀嗒嘀嗒。
“呜——”灰灰愤怒的声音。
……
出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打我的那个胖警察已经死了,在我被关了十天之后就死了。尸体是在红灯区的一家色情发廊发现的,据说死状吓人,原本肥硕的身躯只剩下一具干枯的皮囊。
我之所以被关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如果说是我把胖警察打死的,谁也不会相信,就算当时他有些异样,也只能算是他在对我进行刑讯逼供的时候,自己急病发作而死,说出去也不好听。何况,他最终死在色情发廊里,也跟我扯不上关系,当时我还在看守所孜孜不倦地看考研书籍呢。
后来,公安局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给胖警察弄了个因公殉职的烈士称号,大意是他一直辛勤工作,最终积劳成疾,在执行公务扫黄打非的时候,不幸急病发作,当场身亡。正值云海市宣传部门发愁本市没有什么先进事迹可以宣扬,一听说这件事,立刻如获至宝,将他树为了典型,全市上下掀起了一阵轰轰烈烈的学习优秀警察某某某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最终倒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的先进事迹的活动。
开会,讨论,演讲,掌声,鲜花,胖警察的遗像挂满了全市的各种会场……发生在物理楼的命案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公安方面把它作为一桩悬案,不了了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我也不关心,我最高兴的是,我终于出来了。
我之所能够顺利出来,还有舍友的功劳。昨天是到学校报到的日子,他们来到学校才知道我的事情,就急忙跑去公安局要求放人,老大他们威胁潘队,如果不放我出来,就把这件事情捅到报纸上去。潘队无奈,才放了我。
兄弟,毕竟是兄弟,一阵暖流涌过心间。当然,对于随后老大他们一致要求我到学校小吃街——云江街上那家最豪华的小吃店里请客,对他们那感人肺腑的行为进行犒劳的话,我的耳朵就自动忽略了。
我们在路边的公交站牌下等车,刚好是个礼拜天,所以虽然天气炎热,还是有不少人在等车。
为了打发时间,我将自己这一个月来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尤其关于灰灰大战胖警察以及灰灰从超市劫富济贫的故事,更是讲得唾沫横飞,直听得大家羡慕不已,老三看灰灰的目光都有些暧昧的味道了。一如既往地蹲在我肩膀上的灰灰看到大家这么崇拜地仰视它,自然是越发的意气风发了。
盯着灰灰看了半晌,老大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猴子,愚兄有个问题,如鲠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
“放!”我道。本来我该一回礼,然后说:“大哥但说无妨,小弟洗耳恭听”的,但我实在受不了他故作酸腐的模样。
老大眨巴着小眼睛,问道:“请问你的灰灰到底是公是母?”
“当然是公的,”旁边的老二插嘴道:“否则哪有那么厉害,竟然可以把一个五大三粗的警察打得满地乱窜。”
“从它总是喜欢赖在猴子肩膀上的习性来看,再加上我这么多年对于雌性的研究,”老大自信地说道:“我的结论是,绝对是母猫!”
老三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道:“俺觉得,这个问题颇费思量。”
“要证明是公是母那还不简单?”老大说完,一边以一种极其猥琐的神态奸笑着,一边向灰灰伸出手去。
“嗷——”是可忍孰不可忍,隐忍半天的灰灰终于爆发了。
正开着玩笑的老大吓得“噌、噌、噌”连退好几步。旁边其他等车的人乍闻灰灰如猛虎般的咆哮,也吓了一跳,尤其是一个上着吊带、下着热裤正打手机的漂亮女孩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手机都掉地上了。
我赶紧拿出根火腿肠安抚灰灰即将失控的情绪。正当我觉得十分抱歉,想把那个女孩的手机捡起来还给人家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还吓得直往后退的老大,早已一个健步过去,将手机捡起来,交还给对方。
正在这时候,我们等候的那路公交车来了。
“老大,该走啦。”我站在公交车门口冲老大喊。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老大冲我们挥了挥手,转身跟那个女孩攀谈起来。
车子开动了,透过玻璃窗往外望去,发现老大不但正跟那个漂亮女孩聊着天,而且一只手竟然已经放到了对方裸露的白皙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做出安慰人家的姿势。那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吓傻了,头竟然有往老大怀里靠的趋势。惊讶,佩服,后悔,嫉妒,各种情绪交杂,最终转化为了崇拜,毫无保留的崇拜。
与此同时,坐在我旁边的老三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吧嗒吧嗒”大嚼火腿肠的灰灰,嘴里喃喃着:“好厉害啊,不但有强大的物理攻击,魔法攻击也很厉害。极品,绝对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