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宫女子》小小白

1、全文

　　我踏着蜿蜒的石阶，为首的是皇后的宠婢。她仰首，目中无人，以为她是这东宫最得宠的奴婢。我埋在她们之中，低头。双手拖着的，是价值连城的珠器。我冷笑，若这些是我的，又是何般的光景？

　　郁云是礼部尚书独子，他是高不可攀的。那年我十二，被拖去做他的陪读丫鬟，此后五年，天天如此。

　　他与很多文人骚客常有往来，在他们朗诗颂词之际我学到了四书无经，知晓了虞舜，汉武帝，李世民，成吉思汗，清高宗。我开始向往宫内，那高高在上的王，他到底需要何般女子？传闻中的王，文武双全。又是何德何能，才可做他的知音？

　　春来秋去又是一年，我无限渴望那层高高的城墙之内，百花是否与这礼部尚书郁府有所出入，可我这卑贱的身躯又能如何？好自为知才能明哲保身，我天性好奇，即使早已蠢蠢欲动，但只能静观其变，我深知，那一天终会来临。于是，我开始谋划。我的踏脚石没有他人，只有郁云。

　　郁云十八那年，入宫为官。我伴他身侧，形影不离，朝九晚五，他不知劳顿。我也随他天天奔波于尔虞我诈的官场好不尽兴。那一年，我一十五，却发现，那便是我要的世界。日日处心积虑，使我不再寂寞，不再空虚。我笑，原来我也能做到，我终可离开他人的倚护。

　　自鸣得意间，我见到了她。

　　每人都为她屈膝。我偷偷抬头，见到的，是她带笑的冷眸。好一个虚伪的女子，那便是一国之母。那一身上好的菱罗绸缎，穿金戴银，一身的雍容华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需讨好一人，便能得到所有。

　　“我想入宫。”四个字，换来郁云错愕的神情。随他多年，我从未向他要求过什么。我永远都是顺着他的，原因很简单，他是主，我是仆。他也永远不会了解我的欲望有多大。
　　“你入宫做什么？？”聪明如他，也猜不透我的心思。

　　“帮你。”他深知若想在宫中站稳自己，必有自己的一票门客。他才十八，谁能服他，谁能信他？若不是那礼部尚书之子的头衔护着他，他永无出头之日。

　　这是一个赌注，也是一个条件，为他，更为我。

　　他沉默。他还是不信任我，这是一个悲哀。

　　回首往事，许是我高估了自己，又许是我高估了郁云。入宫后，我未能见到他，却得终日面对那张雍容仪态下的丑恶嘴脸。每次殿外的太监拔尖了嗓子叫着“皇上驾到”时，我们便退居后园，独留他与她。

　　我笑自己的天真。他怎是自己想见便能见的！

　　他们都说，官场，便是个大染缸。进去难，出来更是难上加难。郁云在那边苦苦挣扎着，我又在这边削尖了脑袋往上攀爬着。我们两人，都已是骑虎难下。

　　礼部尚书仙逝。这消息使我们乱了阵脚，犹如雪上加霜。我们的后台垮了，再没人助我们了。接下去的，只有靠自己。

　　那日独我一人在皇后寝房打扫。听说他们都出去赴宴了。只是听说，那便是瞒着皇上悄悄出了宫，做什么下流勾当不为外人知而已。我不留神打翻了皇后的胭脂。慌张之余我拾起它，那阵阵清香使我好奇它的魅力。我对着铜镜，情不自禁为自己上了妆。如平日帮皇后打扮那样，我用了她所有可装扮的东西，在她的寝房。我变的肆无忌惮，许是算准了这里是不会有人来叨扰，却失算于他的出现。

　　那个皇后的枕边人出现在那面铜镜中，我回首见到了他惊艳眼神。那一刻，我方知我的魅力。

　　成为他身边的红人无须会什么四书五经与琴棋书画、才车五斗。女人的媚色便是本钱，我利用了自己的色相。为自己，为郁云在这最困难的时刻开脱了去。

　　在私下，在后宫，在所有宫女太监面前，皇后与我势不两立，因我本是个贱婢，一个曾服侍过她又不足挂齿的贱婢；因我取代了她，成为他的新宠，他给我一个官职，指挥史，只为博我一笑，名存实亡而已。因我颠覆了她在后宫的势力，以郁云相国为首的一票势力，同时更巩固了我在后宫，在朝野，在官场的地位，他们都称我为赵大人。

　　我们明争暗斗，在我看来好不热闹，她已然是我的手下败将，未将她打入冷宫对她是仁慈。

　　我穿金戴银，一身雍容华贵，他们都膜拜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终体会到。只需满足他一人。一切我都唾手可得，包括往日我手中那不属于我的价值连城的珠器。

　　现在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成不了大器。为我，让一介女流为官。多少昏君败了国，只为一享美人恩？我与郁云因他而出现了隔阂。

　　他们私下欲劝他放弃我这个妖言惑众的祸害，保国为重。他们之中，也有郁云。应该说，他们是一群以郁云相国为首的说客。

　　我依旧铺张奢侈，为了填满我无底的空虚的内心。那些似乎都是我要的。到了手，才发现都不是我要的。

　　皇后恨我，那只是一个平凡女子一颗嫉妒的心；郁云恨我，那只上一个平凡男人心痛自己的所爱已变了；他们恨我，那只是一群为国为民的官员心痛自己当初走错了路，选错了人。我恨谁去？只能恨他。

　　其实，我只是一个瀛弱的女子

　　我道高一尺，走到今日人人向我俯首的地位。他们又魔高一丈，我终会被推倒，在断头台，我看到他。他痛心地看着我。我如往日媚惑他那般朝他笑着。他是爱我的。转身，我跪在铡刀旁，看到那个日日出现在我梦中的身影，我细看，才知是郁云。现我一无所有，他还会爱我吗？先我一无所有，方知能填满我空虚的，是郁云。

　　走错一步，那时，因我们骑虎难下。

　　步步错，那时，我已被权势蒙蔽了双眼。

　　十年前，我初见郁云，我们都还单纯，他与我都曾是儿时唯一的玩伴，我们是友更胜主仆。

　　十年后，他说要娶我，我却成了一缕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