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蛊色》猫咪小脉

1、消灾

　　近来村里议论最凶的事，莫过于石婆婆上山拜“泰山娘娘”却得了神示，说她命中大劫，活不出月里。石婆婆孤身几十年善心一辈子，在村里人缘颇好，如今将逢劫难——据说还躲不过去，村长与众人一合计，便早早把身后丧葬一应物品偷偷预备齐了，就等着石婆婆大限之日。这边厢本是好意，但却惹了另一个人。村里唯一客栈的老板刘三小时候一直受到石婆婆照顾，后来出息了就把石婆婆当娘来看。他知道婆婆还没出事村里人就急急的要给她送葬，那倔脾气就上来了，冲进村长家里把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别人拦他，他边哭边吼，“那就是个破神像，预言他大爷的劫数！我偏不信，什么狗屁娘娘！”
　　众人吓得没办法，都说“‘泰山娘娘’是真神，不可冲撞”什么的，一堆人拦一堆人骂还有一堆人看，乱哄哄的。
　　正此时，一阵冷笑声在众人耳边响起，那笑声也不太大，偏偏在一片嘈杂中听得众人清清楚楚，于是场面一瞬间静下来。刘三诧异，动作也停了，四顾一看，才发现那冷笑声从昨天宿在他小店的一个客人那里发出。
　　那人穿一身藏蓝色布袍，长袖长襟，斜坐在村长家的葡萄藤架上，一膝曲，一膝随意晃悠，身后背一把银白长剑，腰间却别着一个表面碗口大小的黑色木鼓，姿态悠闲，神色却微微不屑。
　　刘□□应了片刻，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冲到那人眼前，仰面望着那人直挺挺跪了下去，“仙人，救救石婆婆！”话未说完，又是一脸泪水。
　　那人赶忙从藤架上跳下，扶起刘三，温和道，“石婆婆有百年寿命，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众人听到，又是一阵骚乱，不明白这是从哪里来的陌生人，如此托大。
　　那人向刘三摆摆手，又道，“且跟我来。”
　　众人觉有热闹看，便拥着刘三跟那人出了村长家。
　　一路急行，不知觉到了石婆婆屋门口，刘三立定，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人。那人只管笑，还未说话，屋门吱呀一声开了，石婆婆抱着一个香鼎撞出来，“破了破了啊！”婆婆大喊，因为太激动声音都哑了。
　　刘三赶忙上前问道，“什么破了？婆婆，什么破了？”
　　石婆婆把香鼎端到头顶上，老泪纵横，“‘泰山娘娘’，那是咒啊，现在都破了！”说完一个头叩在那被刘三称作“仙人”的男子脚下，“仙人，您要为这十里八乡的百姓做主，收了那冒称‘山女神’的妖精啊。”
　　众人大哗，那人脸色也有动容。石婆婆便把发生何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村民。
　　原来石婆婆那日上山遇到庙里神侍，被神侍一指点在眉心，道命不久矣。下山后眉心愈来愈痛，到半夜竟浮出一块棋子大小的黑色肿块。她想既然是命中注定，便不做任何努力，静静呆在家中等死。
　　谁知没过几日，一人寻到家里，说是“晦气冲天”，必须摆坛祭祀北斗七星才能解煞。石婆婆按照那人所说一一布法，在屋中跪了整整一夜，终于消去额头黑煞，而她怀里抱着的香鼎就是承受晦气的容器——此刻，鼎里的灰全成了乌泱泱的黑色。
　　众人听完，纷纷像炸了锅，直嚷嚷那“泰山娘娘”竟是从哪里来的妖怪，青天白日的作怪，还有人喊着让仙人无论如何捉了她去……
　　那仙人无奈的挠挠头，想要解释，无奈群情激愤。他哀声叹口气，小声道，“我是不是又得罪了神仙？”
　　耳边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贴的极近，半是忧虑，半是幸灾乐祸，“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告诉你，是！”
　　那人瞬间咬牙切齿，“小鼓，你什么时候又偷跑出来了！”
　　吼声太大，众人又静，那人与村民大眼瞪小眼，尴尬道，“容我想一想作战方案……”
　　耳边的声音却早已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回到客栈的房间，那人摘下腰间的木鼓放到桌上，轻弹鼓面，一缕白烟飘飘渺渺聚成实体，却化成一个白白胖胖手指粗细的蚕虫。那蚕虫手短脚小，偏偏仰头伸展肢体的模样看来总像刚睡醒的懒腰姿态。
　　“清源，你关了我好久……”蚕虫居然说话了，语气还带着一丝哀怨。
　　清源闻言微微一笑，取了刚才石婆婆给的香鼎，摆在蚕虫面前，不待他出声，小蚕便喜得扑了上去。
　　只见它爬到鼎口，撅着肉呼呼的小嘴那么一吸，香鼎里承了石婆晦气的黑灰颜色便一点点淡了下去。
　　清源看它吃的开心，不由戏谑道，“小小妖精原来这么能吃。”
　　小蚕暗自一羞，却不依不饶，“你是散仙，自然无欲无求，我可只是一个小小的鼓妖。”说到这里，它看看栖身的木鼓，又扭扭身体，“清源，你说木鼓沾染了你的仙气才有了我，可是为什么我化成这幅鬼样子啊？这是什么？虫子？”
　　它不甘愿的扭来扭去，身体白的透明，隐有光华流动。
　　清源轻拍臻木鼓道，“我这木鼓自修行起便随身携带，灵力非常，你由这灵力所化，肯定一时间不能变幻成人。道行本来就要循序渐进，哪能一蹴而就？等你修炼到一定阶段，就能变成想要的模样了。”说着，他眨眨眼，略有深意问，“小鼓，要是能变成人，你想做个怎样的人？”
　　小鼓一边大块朵颐，一边哼哼唧唧回答清源的问题：“…要有好吃的……女的，最漂亮的女的……”
　　清源一愣，“为什么要女的？”想想又问，“什么样的女的才是最漂亮的女的？”
　　小鼓停下动作，认真想了想，“观音菩萨吧……”
　　“为何？”
　　“清源你总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天界能稍顾凡间，便不会有凡间诸般痛苦。又说‘仙者，应慈悲也’，你肯定喜欢慈悲的女子，你喜欢的女子肯定漂亮吧，那观音尊者可是大慈大悲呢，总该是世间最漂亮的女子了吧？”
　　清源被它的谬论说的呆了一下，回过神才无奈的笑骂道，“恁的多歪理。”
　　小鼓撇撇嘴，继续投入到它伟大的吃秽气事业中去。
　　清源看它吃的高兴，自己却出了神。
　　小鼓是有灵性的，它机灵百变又以厄运秽气为食，时日久了，既有悟性又有功德，自然会有脱胎换骨成仙之日，可是……清源心底微微不安，它口口声声说着慈悲，那么小鼓它真的懂得什么是仙者的慈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