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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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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拂花,柳枝毵毵。
参天古树盘虬,前方浅紫迷雾,树干透着细碎银光,称以巍峨碧山,绵绵数千里,风过飘渺,竟若梦境。
“爹,不要把晨儿一个人留在这里!”灰头土脸的少年拉住一个中年男子的衣角,哭哑的嗓子依旧清脆。
“晨儿,爹没办法。晨儿,爹对不住你。”男子声音哽咽。
男子重重叹气,举剑,寒光一闪,空谷落雁,刺耳的尖叫划破云际。
少年双腕血珠滚落,男子闭着眼,又一剑,少年左脚脚踝渗血,一下子跪在地上。
“晨儿,爹断了你手脚,不过只是擦边,以后行动还是不碍事的。晨儿,过会儿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在山下遇到强盗,逃了出来,迷路了。”男子颤抖地握着剑,泪水盈满眼眶。
少年艰难地点头,满脸痛苦。
“晨儿,爹走了。记住爹的话,不管怎麽样,好好活着。”
男子转身离开,泪痕满面的少年不堪重负摔倒在落叶间。
“爹,我要回半夏园……”少年闭上眼睛之前一直喃喃地说。
不知过了多久。
“立瑶,去看看,是什麽东西当了紫雾林的道儿?”清而不娇,傲若遗世的声音一顶八角琉璃纯白软轿飘然而至。
脚步窸窣,“回宫主,是一个昏迷的少年。”
“嗯?怎麽会有人昏倒在这里?”
软轿抬近。
“宫主,他双手和左脚被挑断,不过对方用剑不精,只是擦伤,没有断全。”
“无惜,本宫要你杀了他。”冷漠的声音高不可及。
少年微睁开眼睛,紫雾飘渺,眼前的场景竟像是仙境。
被叫做无惜的少年手握软剑,向他走来。
一袭及地白衫,黑发弥漫在空中,肌肤瓷白,墨色瞳孔。
“你们是神仙麽?”少年缓缓坐起来,呆呆地呢喃,手腕的痛楚麻木。
无惜停在他面前,手腕轻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半晌,却迟迟没有动手。
“你怎麽会在这里?”无惜的声音轻柔,带着男子不具备的细婉。
“在山下遇到强盗,逃了出来,迷路了……”少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细若游丝。
“无惜。不准多想。”
无惜没有再迟疑,举剑刺进少年的心口。
不知何时,软轿帘被拉开一条缝,一张素洁如同栀花,高傲如同水莲的面孔出现,她轻轻摇头:“只是,无惜,你这样优柔寡断,本宫怎麽放心把宫主之位让给你。唉,算了,立瑶,你和新旦把他抬回去。无惜,本宫答应过,只要你要的,就如你所愿。既然你舍不得杀他,就把他留给你吧。只是你不要后悔。”
“谢宫主。”无惜转身,半跪。
“起轿。”
“哎哟,”醒来天已经大亮,我揉揉心口,竟还有些疼痛,怎麽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忽然想到了什麽,急忙拉开袖口,被剑划过的痕迹,伤疤清晰狰狞。
那……是我的记忆?不不,不是我的,是,这个身体主人的记忆?我抱住头,头很疼,有些东西记不清楚了,记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记不清是这个世界的,还是那个世界的,亦或许,这两个世界根本只是模棱两可的概念……如果,如果他的记忆全部回来了,那我又是谁?
“啊啊啊啊!!”我把头蒙进被子,叫出声来。
“箫晨,怎麽了?”房外有人焦急地敲门。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打滚。
滚到一半,披上衣服,拖起靴子,连滚带爬地跑去开了房门。
门外男子轻锁眉,眼神似是很焦急:“怎麽了?做恶梦了?”
我怔了,忽然觉得他很熟悉,名字就卡在一半,却怎麽也说不出来。
“你你你,我一定见过你,你是谁?我觉得你很熟悉,快说啊,你是谁!我一定见过你的……”我疯了似的抓住他的手。
他轻轻笑了:“我叫云澹,我们昨天认识的。”
云澹安慰似的握紧我的手,暖意丝丝渗入。
“不可能,我觉得我们一定已经认识很久了,对不对?不对不对,我怎麽可能跟你认识很久…….”我濒临暴走边缘。
云澹抿了抿唇,把我搂在怀里:“不要怕,一定是做恶梦了。”
急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莫名地发烫:“你你,你放开我吧,我一个大男人的……”
他放开我,眼睛往下瞄,瞄,又笑了。
我靠,笑什麽笑,不就没穿好衣服麽!
我不好意思地转身,穿外衣。
他扳过我的肩膀。
“哎呀,你干什麽啦?”
指如玉葱,灵巧地穿梭在柔软的衣服间。
“我,我自己来啦!”我抖……他按住我的手,冁然一笑。
他指间柔软,再一笑,我连动都不会动了。系好衣衿,我脸已经彻底地红了。
他蹲下来,要给我弄靴子。
我赶紧退后一步:“这个自己来好了!”
他也没有多说什麽,站起身来,略带笑意地看着我。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靴子,大手一挥:“走,吃饭去……不对,还没刷牙。”
“我想去半夏园看看。”吃饭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模糊道。
“嗯。”云澹没有多说。
到半夏园的时候,发现整个园子竟已只剩下零碎的骨架。
昔日古木参天,花草菶菶,竟已只剩下……人去楼空?
踢开满地的焦木,我向里面冲进去,心忽然很难过。
雕栏紫堂,左厢笑语,只剩一片愔黪。全部空了,全部没了。
我向后堂走去,不,不会烧这麽干净的,一定还会剩一些的……
“箫晨。”云澹拉住我的手。
“我有分寸的,只是看看。”
他只是看着我的眼睛,沈静而淡漠。
“云澹。”心中有什麽在翻涌出来,吞天没日地要把自己淹没。
眼睛不知道为什麽变得很湿,我很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抱住了他:“云澹,我很难过,不知道为什麽,我想哭。你要笑就笑吧。”
他身体僵了僵,抱住我,安慰似的拍我的背。
“咳咳,大庭广众之下,注意点啊注意点……”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
“不是我说,死清晓,我们是不是该避一避?”
我忽然清醒过来,推开云澹,淡定地整整衣冠,瞟他一眼,发现他正弯着眼睛看着我。
“咳咳,怎麽又是你们!阴魂不散啊!”我一阵没好气。
“啊,清晓啊,那个什麽,我们干什麽来了?”花如斯尴尬地笑着,团扇拍着脑袋。
清晓白了她一眼:“我看今天还是不要找了,春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啦。”
“对的对的……死清晓,你当老娘文盲?”说着,花如斯提起裙子追着清晓打。
“哎呀哎呀,不敢啦,花奶奶,您老悠着点……”
“你找死!”
“切,无聊……”我白了他们一眼,顾自走出园门。
“唉,真是可惜了,箫家可都是好人那。这一把火就烧得只剩下废墟了。”
“也是,听说,箫家从前是给皇宫里做太医的,是首席太医。不知怎麽的几年前就告老了。”
“想来人生无常,好端端的一家老小一眨眼全没了。”
“不过,我听说他们还有个儿子早年遗失了,箫太医的告老兴许与它有关。”
“哎,不是说是生病死了麽?”
“这些东西,谁知道呢,现在好了,人去楼空,有些东西也跟着一起上天去了。”
门口几个浣衣归来的妇女带着其面若及笄的少女说笑着走来,路过半夏园,停了半晌。
我停在门口,云澹按住我的肩:“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没有没有,我巴不得什麽都想不起来。”烦躁地挥手,耳边的声音却忽然凝滞了。
诧异地抬头,发现几双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我们,准确地说是我身边的那个人。
“你看,各位乡亲姐妹都在看我呢,算了,不抢你风头了,我就要那一个好啦。”我大方地指着一个衣着素雅,鹅黄绦裙如同腊梅的少女说。
少女冲我们微微一笑,矜持地走过来。
我负单手,还没笑完,少女径直从我身边走过,作揖:“小女子今年二八有一,敢问公子大名。”
周围一片起哄声。
笑容卡牢,靠,原来古代比现代还要开放,一上来直接自报年龄,她要干嘛?接下来一句,是不是:敢问公子可否迎娶小女子?
“云澹。”云澹笑得那叫正人君子,眼睛却一直朝我这看。
看什麽看,看不起我是吧!
“哎,这位姑娘,不好意思,云公子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你虚伪,我也虚伪。
云澹挑眉,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所以那,姑娘,你就从了本公子吧,他是个负心汉,哪像我,从一而终……”闭着眼睛说瞎话。
姑娘犹豫地看着我,又转头盯着云澹看了半晌,柔情道:“不碍事的,能伴着云公子便好,罗琦什麽都会做的。”
丫的,我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哀怨的看一眼云澹,唉,虽然说他真的很难让人转开眼睛,可本少爷也算是帅哥一个啊。
“嘻嘻嘻,妒忌了吧。”不知何时,花如斯潜在我身后,拿团扇在我头上猛拍,“你这小子可真死心眼,这种姑娘我们十三楼一抓一大把,何必纠结于一根呢。”
“我看不是,小核桃是妒忌那姑娘了吧。唉唉,算了,小核桃,以后就哥哥和你相亲相爱吧。”李逍遥,哦不,清晓叹着气,长长的胳膊把我圈在怀里。
我支着胳膊,靠在清晓的肩上:“靠,老子才不在乎,女人什麽的都是浮云。要不然,我们搞断袖吧。”
花如斯激动地一把抓住我:“你你你,终于觉悟了!?”
我靠,又不是跟你搞,这麽激动?
清晓笑弯了眼睛,手从肩膀滑到腰际,狠狠摸了一把,我一个激灵:“我靠,你干嘛!老子只是随便说说!”
“姑娘,抱歉,在下已经有心上人了。”温和的声音传来。
我看向云澹,他满目星柔,墨色流淌,冲我浅浅地笑。
少女看向花如斯,花如斯惊吓地摆手:“不是我不是我……”又媚眼如丝地瞄了云澹一眼,“是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看我干嘛,跟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