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碎》沦波舟

6、江之白鲥

　　这个世界的地理状况大致可与汉末的三国相类比，形象些说来就是个“品”字形。北面为齐，东南为夏，西南为楚。中原以外，齐之北为柔然，楚、齐之西为林川，夏之东南有岛屿千万，玑珠散布，是称海国。
　　白薰华的家就在夏都佩城之南的绵江城，绵江之南三千里，水路两日，既是夏国有九州通衢之称的鹿城，因夏国泯、绵、鳞、澜、怒、羽、墨、溯洄、穷陆九水相汇于此一城，故而，鹿城又被称作九江之城。古人陆路上的运输皆凭的是骡马之车，终是不及水路快捷方便，且运输量大，故而夏国的商人则也都喜欢走水路，是以，鹿城便自然而然的成了夏国最为富有的地方，商贾云集，百业兴旺。自鹿城向北至夏都佩城，纵马疾驰须半月有余，乘船则只需五日，只是两城之间惟有绵江一水可通，于是，绵江城便成了鹿城岁贡的必经之地。
　　绵江城之名便是得自绵水，绵江自此轻轻一折，便拢住了大半个绵江城，自城中望去，青山排闼，碧水含烟，时值四月芳菲，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澄江之中，静泊的画舸上，绫罗绮丽，鲛绡轻薄，二层楼阁的轩窗内，一袭白衣的少年，徐徐地摇着手中的玉骨描金扇，风流俊逸，静水生风。
　　不远处，乌木镂刻的大船正缓缓的驶来，尚未近身，便已有股股的寒气迫了过来。
　　运冰船？
　　少年正状似疑惑的蹙眉瞅着那大船，只见大船高处的一个什么物什晃了晃，转瞬间，“咚”的一声巨响惊起，江面上顿时腾起了一朵丈余高的浪花，轻薄的鲛绡也好，绮丽的绫罗也罢，转眼间都湿作了一团。
　　轩窗内的少年，又徐徐地摇了两下手中已然湿透了的玉扇，抬起尚在滴水的袖子擦了擦脸，扭头对着一旁的虚空话道：“那个小夭，你会不会“雨润”一类的，那种能把衣服弄干净弄干的术……”
　　到底是高级画舫，那冰船上的冰块才刚刚砸进水里，这边小二便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毛巾，找上了门来。
　　当然，淇生这里自是用不着小二的。当小二把一双眯缝小眼瞪得溜圆的时候，淇生也只是缓缓的收了手中的扇子，淡淡的笑了笑。
　　于是，小二那边便又是一愣。
　　小二也算得上是这画舫中的老人了，多少也是见得些世面的，可看着轩窗对面，还挂着淋淋水珠的墙壁，再看看这公子身上未曾沾湿一片衣角的白衣，更何况他方才明明就看见这公子就站在窗口上，于是，很有见识的小二便也不得不在心里愣愣的叹上一句，这公子的功夫着实不一般。至于之后再看得那公子在他面前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笑，加上这公子本就不俗的面貌，这小二的敬仰之情，便顷刻间犹如黄河泛滥一般，滔滔不绝了起来。
　　于是，小二那边便免不得的又要殷勤上几分，转眼间，便口中含蜜的召呼了上来：“哎哟，公子您可真是好功夫，看我这还真是瞎操心了，这湿了我们这一船的上上下下，怕是也湿不了您的一片衣角呀。”
　　淇生淡笑着点了点头，就着送来的热水洗了洗手，眼睛忍不住的又瞟了一眼窗外的大船，方才的那艘已经过去了，这应该是第三艘了。
　　小二的眼力着实不错，淇生只是瞟了一眼，那边厢便马上分外有眼色的说了起来。“公子是外地来的吧，您不知道，刚过去的，那可是送往佩城的贡船，是今年泯水那边新上来的早鲥鱼！”
　　“鲥鱼？”淇生略有些诧异的问了出来。
　　说起来，这个世界同中国的古代从各个方面都有着不少的重合，要说这里有中国特产的鲥鱼，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这个鲥鱼却是真的引起了淇生不少的兴趣。
　　在中国古时，鲥鱼便和河豚、刀鱼并称作长江三鲜。喜好吃喝的苏东坡就曾题诗说：“芽姜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南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至于到了民国，张爱玲的平生三恨，则也是提到：“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有刺，三恨红楼梦未完。”
　　简单说来，鲥鱼是一种溯洄性鱼种，与亚马逊河盛产的鲑鱼习性相近，平时都生活在与河流相通的浅海，待到□□时节，则都会逆着河水的流向，溯洄千里，至淡水处，□□产卵，之后，再回入海中。因其每年四至六月份按时而来，年年不断，故而得了鲥鱼之名，鲥者，时也。而由于要跋涉千里，则在途中所捕到的鲥鱼自然都带着相当高的脂肪，鳞下多脂，滋味甘肥，算得上是少有的江南席珍了。
　　再者说来，这鲥鱼还有个有趣的名号，叫惜鳞鱼，又一说叫西施鱼，说是此鱼惜鳞，渔人只要一碰到它的鳞，它便再不得动，为此，淇生前生还狠狠的嗤笑过此鱼臭美，非要给它起个臭美鱼的别号。不过鲥鱼娇贵却是真的，虽到不了传说中出水便死的地步，但若不是在江边阁楼、江中画舫、渔家小舟之上，还真的很难吃到新鲜的鲥鱼，故而，在万历年鲥鱼被封作贡品后，沿江官府在送鱼着一项上，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时人有诗云“白日风尘驰驿路，炎天冰雪护江船。”淇生没想到，自己这一介穿越女，还真就有幸亲见了这“炎天冰雪”的场景，啧啧，还真是有几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