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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遗物 ...


  •   “东西呢?”

      那人终于是来了。也不敲门,也不查证,也不自我介绍,就这么走了进来,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

      我从办公桌后抬头望向他,长发些许凌乱,几缕发丝还搭在光洁的额头上。剑眉之下,一双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恍如一滩寒冷彻骨的死水,却是还飘着几许浮冰。

      我知道他会来,早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一周前——

      “你确定要委托这份遗物?”我望着办公桌对面的人,白发如雪,笑靥如花,还只是个孩子。

      “嗯,你不是说只要付款,什么委托都受理么?”他一直在微笑。

      “不是这个问题,”定定望着桌上那封信,我想他不会不知道「遗物」是什么意思,“我是说,会不会太早……”

      “不会,”他很快接口,依然在笑着,“后天。如果我后天没有联系你,就请照我说的把这个交给他。”

      我没有说话,看着他在受理单上写下一个名字:

      「神田优」

      然后还有一些联系方式。

      “如果这个电话打不通,还有这几个。如果再不行就找这几个人,他们能找到他。”

      我看着他娴熟地写下一长串号码、地址和人名,双手递给我,然后微笑。

      不,是更深更灿烂的笑。

      可看在我眼里就像哭。

      “我读过你们的委托详单,”他似乎想了想,继续说,“付款人是接收者对吧。如果……如果后天需要交给他,你们催款可能会碰到点麻烦。”

      他对我抱歉地笑笑,仿佛只是在谈论快递一份普通的包裹,又或者只是随口抱怨下过高的菜价。

      我接过写得密密麻麻的单子,将其和信封一起收进盒子里。

      “你是我受理过最年轻的委托人。”

      也最平静。

      “呵呵,那是我的荣幸。”他笑着伸手过来,“谢谢你。”

      我看着他一副事情办妥一身轻松的样子,也想轻松地笑笑回应他,却没有成功。

      “不客气。”我同他握手,“但我更希望这份委托不会生效。”

      我是认真的。他没有接话,那双手一片冰凉。

      “你会来拿的对吧,”我用的是陈述句,“那样付款人就是你了,我们也好办些。”

      我终于能挑眉轻笑了下。

      “也许吧。”他不置可否,“我欠债多着呢。”

      于是一起大笑。

      他是我那天下午受理的唯一一位委托人。

      而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约定的那天空气混浊,大路上罕见行人。空气中似乎有无数的小水滴悬着,却始终坠不下来。成片成团的乌云遮天蔽日,和这沉闷的空气一样,压得人快要窒息,仿佛再加一把劲儿,就会从肺里挤出水珠来。

      办公室的电话就在这种气氛下缄默了一整天。

      我放两个助手提前下班,看着他们如获大赦般地奔出事务所大门后,又独自一人折返回办公室里。

      电话依然没有动静。

      我坐回桌前。

      窗外起着大风,能见度很低。

      该不会电话线坏了吧?

      我就这样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本就昏暗的天光一点点地衰弱下去。

      我是这家遗物托管事务所的主人。顾名思义,就是帮人保管或转交东西。

      关于「遗物」,我想我有必要说明一下:也许就是你们所认为的那种,但也许又不完全是。

      因为它们的主人,也许是死了,也有可能还活着。

      有些人有不想带在身边、又不忍销毁,但至死都不愿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有些人有生前视为珍宝,死后沦为鸡肋的东西;

      还有些人,有只在自己死去之后才敢让某个人看的东西。

      比如他——那个促使我一直等到深夜的委托人。

      他叫亚连沃克。

      仅此而已。

      我只知道这些,也只需要知道这些。我的事务所信用来源之一就是绝对保密。

      自从一年前创建了它,我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有如释重负的,有瞻前顾后的,有接受者不愿认领的,也有很久之后突然急着来赎回去的。

      不管怎样,存放在这里的那些所托之物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都被「遗」忘,或正在被「遗」忘。

      那些无人认领的,或主人已逝的,就永远地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去,失却了存在的意义。

      这也是我办这家事务所的原因。

      曾经也有那么一件东西,就是这样被遗忘的。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因为知道它的人已经死了。我只知道,那个死去的人曾想要把它赠与我。

      他叫塔普,是我的未婚夫。

      我不知道他的工作是什么,也没有问过。我只知道不是普通的工作。

      两年前的那天,他说晚上下班回来要给我看一样东西,于是我就抱着一千个猜测满怀期待等着。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也再无法知道,他曾想要给我看什么。

      也许是求婚戒指?也许是件新裙子?也许是一盒点心?

      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了。

      不管是什么,它都和那些遗物一样,被遗忘了。

      我觉得可悲。不管是人,还是这些东西。

      所以我就将它们放在我的办公室里,满满一房间。我可以天天看着它们陪着它们,感受它们的存在。

      而桌上那盆白色美女樱则是其中唯一的活物——其实很早以前还有过只猫,养了半年后来也死了。

      那天,亚连的目光在这些白色的小花瓣上停留了好一会,然后告诉我:他也帮别人养过花,他认得这是美女樱,花语是「和睦家庭」。在说到「家」这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明显地黯淡下去,随即又变得十分柔和,分不清悲喜。但我看得出,这个词对他而言,很重。

      其实这花挺像他。洁白无瑕,小巧,顽强。

      接着他说,做一株小花也不错,没有人类的情感,只要一直努力地活着,活下去。

      我说花可没法预测自己哪天可能会死,或者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他只是笑,一直在笑。

      笑得有些不辨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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