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持镰收割者》远苍

2、第一章 清醒（上）

　　加里现在生活在加伦特的一个小镇上。他跟小镇中别的一辈子都没有他离开过加特仑的人不同，他曾经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见识比起小镇中的男人好了不止一点儿。他五官端正，脾气也不坏，可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却还没有娶到老婆。别家的男人在这样的年级已经有了一个可以把家里的事整理得整整齐齐妥妥帖帖的妻子，还会有几个或惹人讨厌或讨人喜欢，但一样活蹦乱跳的儿子女儿。但加里却因为在年轻的时候因为渴望成为游吟诗人口中的英雄跑去当雇佣兵，在一场斗争中被砍掉的左手的缘故，一直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纵使他有一大笔佣兵团的遣散费也不行，这个没名字的小镇并不富裕，但也因此物价并不高，钱太多在这里反而没什么用处。
　　但他不可能因为被没有了左手就混日子。他回到了老家，在做好了记号的地方拿出了被埋起来的地契，跑到了镇子里的镇长那儿要回了属于他的土地和房子。
　　于是，他就一直住在了这里，跟着别人一起种田养猪，虽然只有一只手，但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就算不用遣散费日子倒也过得不错，偶尔还回去街上的小酒馆喝点儿酒，再找个女人过一晚。
　　这天，跟前几年没什么不同，他照常早早的起来，胡乱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后就扛着锄头准备到地里干活，在厚实的土地上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地里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刚种上的苗里。
　　很多人会因为他魁梧壮硕的身材把他当成脑袋里塞满了肌肉的家伙，但通常有这种想法的人反而吃过他的亏，大亏。加里皱眉思考片刻，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满是灰尘的床底拿出了一把细心放在盒子里的双手大剑。这把剑约四英尺，银色的刀身上没有沾染任何灰尘，看得出是被主人细心爱护的。剑刃闪烁着寒光，异常锋利，这是他在一次任务中得到的奖励。加里把锄头放在地上，然后用右手拿起了那把线条简约的双手大剑。他的双眼里闪过黯然，却迅速恢复了坚毅。
　　加里拿着剑，慢慢走出房间，离开自己的院子，然后下地，他本身的重量加上这把剑的重量让他的脚陷入了柔软湿润的泥土里。加里慢慢接近目标，他把手背在身后，这样会让来人看不清他的虚实不敢动手，而不是因为他的断手错估了他的实力导致发起一场无用的斗争。
　　他一向对于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
　　终于，他距离目标只有六码了。这是个好距离，这可以让他更好的观察目标，并且也不会让目标因为他的接近太过于神经紧张——无论如何，他的状态仍然保持着在离开佣兵团之前的时候，况且这个大陆其实也不是那么安全，谁知道哪个大人物脑子会不会突然不正常，来到这个可以说是与外面世界与世隔绝的小镇呢？
　　在他看清突然出现在他的土地里，而没有在周围留下任何痕迹的目标的时候，他心中微微一愣，然后愈加警惕。
　　哦，不不不，不是什么看上去很危险的人，而是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小鬼。
　　那个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小鬼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金色的头发异常的醒目。他漂亮的脑袋无力垂在一旁，金色的头发微微覆盖着那张脸，如果不是他身上还有些起伏，他会以为这是某些他曾经合作过的变态有钱人收藏的尸塑——它们通常有一些特点，白皙、漂亮，还有……毫无生机。
　　一个漂亮小孩子，就这样在没有丝毫惊动他的情况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跑到了他的田地中央，而且看上去在昏睡中。
　　加里不知道这个小鬼到底什么来头，但是他仍然警惕的观察了一番，在确定那个小鬼真的处于昏睡中之后才慢慢的上前，终于走到了那个小孩子的面前。
　　——果真是个漂亮小鬼。
　　他在心里咕哝着，用左手的断肢前段推了推那个漂亮小孩子的小脸蛋儿，从断肢上传来的柔润触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再碰了一下，然后他发现那个小孩子微微皱了皱眉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灰蓝色的眼睛定定的瞧着他的左手，加里注意到，就算他断肢那可怖的伤口就在眼前，那个小鬼的神色仍没有任何变化。瞎子？他想，然后在心里否定这个想法，因为那个孩子平静的目光顺着他的手移到了他的脸上，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的，终于，男孩张嘴，脸上带着些疑惑，用虽然有些干涩但还是异常绵软的声音问道：
　　“I'm sorry，sir，it's you saved me？”
　　加里愣住了。
　　罕见的。
　　男孩看着加里迷茫的双眼，看着他碧绿的双眼当机立断的换了种语言，轻轻的再次开口说道：“Yo siento,se?or,usted me salvó？”
　　加里再次，愣住了。他顿了一下开口道：“抱歉，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男孩闻言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法语吗？虽然口音非常奇怪。他有些疲倦的眯起了眼睛：“你好，先生，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加里本来对男孩是否能听得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不抱指望，听到男孩的回答后有些高兴，却也没忘记留意男孩一口异常婉转动听的亚什特兰通用语。他回答道：“我刚才看见的时候你在这里了。”
　　男孩慢慢说道：“很抱歉，先生，虽然有些失礼，但是能麻烦您扶我一下吗？”
　　加里走到他另一边，用左手在男孩特意向上的背部撑了一把，让男孩无力的身体躺在他的怀里。
　　男孩微笑着对他道了谢，然后慢慢说道：“非常失礼，还未曾自我介绍，敝姓契尔德罗，不知先生的名讳？”
　　加里抽了抽嘴角，然后说道：“我叫加里，加里·沃德。”
　　听这语气，要多拖拉就有多拖拉。
　　男孩抬起脸看着加里，软声道：“非常感谢沃德先生的救助。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一张床让我能够更好的休息。”
　　加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把男孩的上半身从他的怀里动作粗鲁的移到泥泞的土地上，田苗带着泥土划在男孩苍白的脸上，男孩灰蓝色的眼珠子没有任何波动，温和的看着站起身的他。
　　加里讨厌这种温和。
　　他并不熟悉这种温和，他不知道这种温和意味着什么，但是却讨厌着这种温和里的沉静和冷漠，就像这个狼狈的躺在地上的小家伙多么高人一等那样。
　　他故意这样轻慢的对待这个男孩，然后却在看到男孩灰蓝色的眼珠子时发现自己的心里充满了不安。他偷偷的深呼吸，握着剑柄的手挥了挥，然后告诉男孩：“我想我先得先把我的剑放回去。”
　　姓契尔德罗的男孩礼貌的回答了他，语气也很温和。他说：“我明白的，先生。那么请你速去速回，好吗？我非常疲倦，觉得非常冷。我想我正在发热，如果可以请您快一点儿，因为我不想我的身体变得更加糟糕。”
　　加里僵硬的绕过男孩从挖好的渠里走回去，途中碰倒了不少被他插得好好的幼苗。
　　男孩移动着他那漂亮的脑袋，默默地看着加里狼狈的背影，无力的把手塞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异常宽大的风衣里，他可不想被田里的水蛭钻进自己的皮肤里。
　　巨大的剑，过于古旧的衣服，视线可及中古老的房子，背部感受到的湿润的泥土，无力的躯体，陌生的世界，鼻中闻到的人体排泄物的气味都让外来者异常的愤怒。他细细的抚平在心中激荡的情感，然后缓慢的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一阵因有人动作过于迅速带起的风呼到他的脸上，随之而来的是被液体打到脸上的湿润。
　　男孩沉默的挣开眼睛，把视线移到了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的脚下，看着那个软体动物的尸体，男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一个糟糕的开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