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待雪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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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雪年
天元二二一年，冬，天极寒 。帝元宗驾崩，太子势微，众皇子纷起夺嫡，宫闱之内，一时烽烟四起，各派势力纷纷显露出峥嵘，无声的战争开启，血色弥漫的京都，兵甲林立，各大臣纷纷站队，当朝右相，保嫡派首要人物，肝脑涂地的欲保太子登基。奈何，四皇子，手握重兵，一起荒唐的哗然兵变，登上大统，年号：乾元。
执掌山河的四皇子，开始展露其帝皇的手段。一场肃清异派党羽的戏剧，无笙无锣的上演。众皇子 ，或远地封王，或闲职委任远离政权。太子，自缢。而保嫡派的首要人物，右相则被撤离相职。
那夜，右相府，书房。右相低垂着眼，坐在书桌前，一身布衣，已是斑白的头发映着惨白的月光，说不出的萧索。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好久。忽然睁开眼，对久立一旁的我和少爷开口：“保嫡失败，以新皇的手段，断然不会只免去我职，他是想我自己决断，不想一登基就血流成河，太过暴虐，而失民心。明天一早，你们就离开吧，远远地走，不要有什么残念，平平凡凡的过完一辈子。”
第二天，天大雪，府上哀乐高奏，白色渲染的府邸，流露着一股磨不开的伤感。皇帝的诏书来了，大意是右相一生忠诚为国，劳苦功高，奈何年事已告，本想让其卸职安享余年，不料，却早早离世，风光大葬，封忠义公。少爷，跪着，谢旨，沙哑的声音，满是悲凉。少爷起身后，回房间，换上一身白衣，回到灵前，叩首，起身，走出了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欢乐悲伤浸满围墙的的地方。我跟着少爷，一路朝城门口走去。大街上，零落的几个行人 ，各带着欢乐或被忧的面容，脚步匆匆。就要到城门口了，少爷突然停下脚步，立住了，眼睛望向了城门边。我顺着他眼光望去，一袭白裘，粉色毡靴，素雅的模样，原来是左相千金雪年小姐。少爷与她是指腹为婚，原本要在这个月完婚了，可惜却出了这样的事。可怜的一对璧人…….他们就那样远远的对望，一句话也没说。少爷慢慢垂下头，一步步走向城门口，一言未说的与雪年小姐擦肩而过，走出城门，远离了这座京都。我很纳闷，却不敢张问，心里甚是惋惜：如果没有这场帝位之争，他们或许已是夫妻了吧，可惜啊，这一别，或许就是永生不见了吧。
漫天的雪，一城的悲。
我跟少爷在一小城里呆了两年，少爷始终没有再笑过，我知道，少爷在想很多事，想一个人。忽然有一天，少爷提出要回京都。我心里很是欢喜，以为少爷是彻底放开了心结。一路上，少爷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漫漫的行程，在脚下，渐渐的缩短。我们到了城门口，巍峨的城门上天都二字，依旧张扬。城楼上的红色龙旗，尖尖的旗角，漫卷着向南，我记得，我和少爷离开时，它也是向着南方。城门口，依旧拥挤，我截下一个路人，向他打听右相的坟墓，路人竟是一脸迷茫的反问：“右相不是好好地活着呢么？”我只好再换人打听，打听前右相的坟墓在哪。在问过四五个人后，总算知道老爷葬于南山。我和少爷买了香烛冥纸，来的老爷坟前，无人修葺的坟头上荒草满是。少爷突然哭了，跪在坟前，手摸着碑文，埋下头，低语着什么。我在一旁烧起冥纸，不知为何，眼里止不住的落泪，或许是想到老爷风光一生，死后却如此凄凉，也或许是被烟熏到了吧。少爷就那样埋着头低语了好久，好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抬起头，将老爷生前爱喝竹叶青，慢慢洒在坟前，然后叩首，起身。
我和少爷，回到都城，右相府，依旧堂皇，却已是别人家的匾牌，我们辗转几日，买下了一处宅院，院子很小，要价很高，少爷却满口应允，我想不懂。少爷依旧天天在屋内练字绘画，少有言语。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半年。有一天，我上街，听人热论着什么东西，我好奇的凑近，听一人道：“嘿，你们听说没？过几日左相的千金要与尚书独子成亲了，那叫一个郎才女貌啊，好像是皇上做的主，真他妈风光啊。。。。”我赶紧跑回家，内心里纠结的寝食难安，犹豫了一整晚，我决定还是告诉少爷，可是却张不开口。少爷，似乎看出我有心事，看着我：“有什么事情，让你很为难？”我只好，吞吐不清的告诉了少爷，少爷突然笑了：“尚书之子可是与我一起长大的秦轩？”我说是，少爷点了点头，给我一些碎银说：“配的上雪年，去买点酒来，我该替他们高兴。”我看着少爷依旧云淡风轻的脸庞，扭身快步跑去买。午饭时，少爷突然很高兴的笑着跟我讲起我们小时候的事，讲我们一起的那些经历，还跟我讲他第一次见雪年小姐时紧张的手抖。和我推杯执盏，我突然很不适应他突然这么多的笑容，熟悉的让我觉得陌生。午饭后，少爷说要回房休息一会，晚饭时叫他。我收拾完，决定出去，去仔细打听一下这件事，我突然间发现，原来我们这座小院，离左相府，竟是一墙之隔，少爷的房间，靠着的就是左相家的后院墙。听人说，大后天，就是婚期。我赶紧回去准备告诉少爷。回到小院，我急匆匆的跑向少爷的房间，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应答，我突然有点慌了，想起少爷午饭时反常的笑。我赶紧撞开门，发现少爷就躺在床上，安静的一如平常，我快步走到床前，却发现少爷安静的异常。我吓得直哆嗦，一探他的鼻息，我直接瘫倒，少爷竟然去了。我想大声叫，可想到少爷喜欢安静，我还是捂住嘴，可眼泪却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我转身，发现桌上有两封信。一封上写着雪年亲启，一封上写着我的名字，我赶紧打开：“青柳，兄弟，谢谢你，伴我多年，即使是我已不再是那个少爷，不再富有，不再有势，都不曾离弃，待我一如当年。我心里有恨，有罪，父亲自缢，我却未等到其入土，却要避难远离，为人子，我心不安。我死之后，草席掩面，葬于南山，不封不树。剩余钱财，尽数拿去，做个小买卖，娶妻生子，平平凡凡，简简单单，子孙万不要入仕为官，那封信，请你在他们婚后，递于雪年，以后你一人多保重，愿平安，再见。”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树不封，草席掩面，我怎忍心啊。可我还是按少爷的话作了，在老爷的坟旁边，小小的土冢，安静的南山，埋着安静的少爷，我将他这几年画的雪年小姐的画全烧给了他，画中的雪年小姐，依然一袭白裘，安静温婉的模样，依旧是城门口的漫天白雪，依旧是无言。青色的火苗烧掉了少爷的牵挂，烧掉的还有那些少爷那些未说出的话。。。
我回到院子，少了少爷的的小院，荒凉如冢，我突然不知该做些什么，是为人研磨？执笔？挂画？一夜无眠，老听到有人唱歌，安静的夜，凄凉的声:长夜寒，离人薄衣单，长夜寒，离人影偏远。待雪年，跨马踏雪还，待雪年，红衣君相伴。。。。。。一遍遍，唱的人心里冷的难受，堵得慌。我听得懂那首歌唱的是一少女心牵挂远离的情人，等待那个未实现的诺言：等雪漫城，踏马而还，娶君为妻，日日相伴。。。听到它，我就想到少爷，想起雪年，想起那场漫城大雪中的相对无言。
辗转到了天明，今天是他们大婚之日，我也挤进街边拥堵的人群，远远地迎亲队伍出现了，欢快的唢呐，不知人家悲欢的响。高头大马上的人儿，正是秦轩，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我看着看着眼竟恍惚了，好像马上坐着的就是少爷，一袭红袍，胸前的一簇红花，频频拱手，温文俊秀，一脸笑颜。。。。。我也跟着笑，不停笑，流着泪笑。如果，只是如果，没有先前的一切，现在，骑在马上的少爷也该是这个样子吧。
旁边的人群，呼声四起，议论纷纷，一青年，满脸艳羡：“我什么时候也能娶个雪晴一样的媳妇啊。”我脑袋顿时炸了，我赶紧开口：“不是雪年小姐吗？怎么是雪晴？”那青年面色一顿，满目吃惊：“你不知道吗？雪年都死了一年多了，都快化成白骨了。。。”“她怎么会死？”“我哪知道，你放开我衣服，她自缢死的，跟我什么关系，快放开我！神经病啊你！”
我踉踉跄跄的跑回小院，我想哭，想大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还是决定去一趟左相府，我想让他们在一起，说明来意，左相没有为难我将一坛骨灰和一封信递给我，暗淡的神情，竟是伤悲，中年丧女的打击，让他不复为相的刚毅：“雪年自从送你们出城后，回来就一直怏怏不乐，等你家少爷的信，却始终没有音信，可能绝望了，竟想起了轻生，凤冠霞披，留下一封书，给你们少爷的。罢了，你走吧，交给你们少爷吧。”天开始下雪，漫天白色，不久就铺天盖地，我抱着骨灰坛，走向城门，好像离开那天，又是白雪漫城，城墙上的龙旗，漫卷向南，猎猎的风声，伴着呜咽。我抱着它，站在少爷坟前，一如当年城门口的相对无言，我笑了，真是一对沉默的无趣的家伙。
我将它葬在了少爷的旁边，我打开了雪年给少爷的信，念给少爷听：“长夜寒，离人薄衣单，长夜寒，离人影偏远，待雪年，跨马踏雪还，待雪年，红衣君相伴。。。。”我将信丢入火中，再打开少爷给雪年的信，念给雪年小姐听：与君期白首，奈何不遂愿，离人心千语，相对复无言，雪色绕城漫，咫尺天涯远。父亲死后，我的天塌了一半，你是我唯一的半边天，可我却再没有机会娶你为妻，没有人会让我借势而起，因为我有恨，我恨这个宫闱之内的人，所有人。不会有人愿意看到我成为左相的女婿，谁都不会允许。或许你不曾知道，那天，我多想给你一个拥抱，告诉你，我还是那么爱你，也希望，你告诉我，告诉我你还是那么爱我。可是，都过去了，都回不去了。呵呵，祝贺你新婚，我了解秦轩，他会爱你，真的爱你，你若平安我还有何念，好好的。忘记我，都无须再待雪年。。。。”我想笑，好傻的少爷，却是哭出来。将少爷的信也丢入火中，翻滚的青烟，袅袅妖娆。
少爷到死都在待雪年，雪年也在待雪年。我知道，他们等的不过是个结局，一个让彼此都无法拒绝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待雪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