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救紫凝月苌负伤 ...
-
回去的路上,沁蕠才知晓,这回事情大条了。
原来司马晚婉十六岁时,为了寒笑笑,曾在魔宫举剑刺向江凌渡,被白剑挡住。
“但是,浅浅看见她,为何会说司马晚婉要杀她?”沁蕠一层层分析,“如果说这是她丢失记忆中的一部分,那么有三种可能,第一,司马晚婉以前想杀她,所以浅浅下意识感到害怕,一害怕,神经紧张就勾起回忆,可看当时情况,这两人不过初见,这个排除。其二,可能司马婉晚长得像某个想要杀她的人,所以乍一见到,心生恐惧,随即又觉得记忆混乱。这第三……”
沁蕠未说下去,因为这第三种可能实在太玄。暮浅浅就是江凌渡,或者是江凌渡灵魂附体?这玩笑有点过火了。
可是两人心知肚明,对蓝岚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他方才紧张和疑惑的神情已经表明他心中的揣测。
“难怪白剑要我多留意暮浅浅,看来是空穴来风啊。”朱璃目视远方,做了一个老生撩胡须的动作。
模样像了十分也就罢了,这会子连记忆都开始重叠了,时间,地点,人物,都刚刚好,就像计算好一样要让蓝岚落入陷阱。会不会太巧?
屋内缭绕着安神的熏香白烟,朱璃收回最后一根银针,为暮浅浅掖好被子。抬眸,瞟了一眼蓝岚。起身往外走去。蓝岚和沁蕠紧随其后。
“璃儿,浅浅她究竟怎么了。好端端的就……”沁蕠皱眉担忧道。
“浅浅身体无恙。只是方才受了刺激,或许突然间记起些什么,导致精神混乱,脑部供血不足,所以引起头疼晕厥症状,安心睡一觉便可好转。不必担忧。”朱璃一面对沁蕠说,一面斜眼扫了蓝岚一圈。
“只是,我不明白,她怎么会说司马婉晚要杀她呢?难道——”沁蕠双眸渐渐变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朱璃瞪她一眼,“这件事,只能小心求证,不能大惊小怪。也许是巧合也说不定。再者,你看浅浅现在的状况,只是零星碎片就能把她折腾成这样,若当真恢复记忆,恐怕有些凶险,待我仔细研究个法子再说。”
“璃儿——浅浅她……”蓝岚望着朱璃,欲言又止。
“你最好别给我想些有的没的,万一刺激到浅浅你可担待不起。别乱说话,明白?”朱璃警告道。
蓝岚一个愣怔,忽而笑开来,像是得到礼物的孩童,“璃儿,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
朱璃一口气没匀过来,吞了口唾沫,很是嫌恶地看他一眼旋即一言不发地离开。暗想,这娃脑子坏了罢?怎么高兴的不在点上?
**
紫凝轻轻吹凉了勺中的药汁,慢慢送入洛惜口中。一脸忧伤,“惜儿啊,你说凌曦那小子究竟哪里好?把你迷得这般神魂颠倒,不仅性情大变,现在是连命也搭进去了?敢情还真是舍不得自己套不着狼呐?”
洛惜轻咳一声,一滴药汁自嘴角流出,被紫凝擦去。
“娘亲虽然开明,可是你若因他误入歧途害我没孙儿可抱,我可不管他是谁,终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娘——”洛惜看着眼前的药勺,无奈唤了一声。
可是紫凝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你看若兮那孩子,待你多好,为了你现在可都病了。你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
洛惜脸颊上红云微染,“娘,若兮还小,你别草木皆兵一惊一乍的。”
“什么一惊一乍?”紫凝挑眉,“他家骗走我一个儿子,还不拿个儿媳妇来抵账?不然我们多亏?敢情你铁了心要跟着杨家小子过不管爹娘了?”
洛惜在斗嘴这件事上,从未赢过紫凝,除了年幼时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敢于和紫凝斗上几回,以后越长大越发觉悟到自己根本不是这位的对手,所以也再未有过说赢紫凝的念头。
“娘,别说了。”洛惜只好求饶。
“哎……我现在是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了是不是?”
看着紫凝泫然欲泣,洛惜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药快凉了。”
紫凝赶紧又喂了一勺,忽而正色道,“惜儿啊,有些事是要三思而行,可是有些事,就在你思量的当口变得面目全非。任你考量地再周全,思虑地再详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作了破竹篮漏汤匙不过一场空。有些东西,失去了可以再追回来,可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成了往事不可追。这样的伤痛,不是每个人都能从中死而复生。花开不等时间老,惜儿,你要明白这个理儿。我已经失去一个活泼可人的儿子,再不想失去一个有爱有恨有血有肉的儿子。”
洛惜很少见到紫凝严肃的样子,第一次,是他性情一夜之间改变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她说的,似乎是戒语,似乎又是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失去关于求而不得的故事,哀伤婉转,趋于平淡。
“我知道了。”洛惜垂眸喝下药,低低道。
紫凝从洛惜屋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洛飞眼下一定还在那小间里,她若不亲自去一趟怕是要一坐到天亮。便下楼往后面厨房去。然而才方下了楼梯,就见门口一团火焰,可不正是蓝岚。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像是晕了过去。紫凝心思一动,躲到楼梯下面,欲要看看那女子面貌。听洛惜说,随行的还有一位姑娘,姓暮,名浅浅,身子不好,所以不大出来,朱璃三人对她也是照顾得紧。无先初见暮浅浅,似是将她错认他人,起了小小争执。也不知那女子究竟像谁,竟然能让无先怒形于色。紫凝好奇心重,这姑娘被说得如此神秘,她当然得一窥究竟。
及至近了,紫凝在暗处伸长了脖子张望,却只能瞧见侧脸。巧就巧在此时蓝岚上楼梯,手臂一动,暮浅浅头一歪,恰好对着紫凝。
这一眼,真不啻平地惊雷,紫凝耳朵里忽然轰鸣起来,脑子也顷刻空白。
凌若雨?!
紫凝呆愣了半刻,朱璃和沁蕠跟在其后匆匆上楼,“吱呀”一声房门合上。紫凝意识的大门重又打开。
一定要让洛飞知道。
**
洛飞额间拢起一个淡淡川字。朱璃的这帖药着实出人意料。“烛龙之火”是至阳之毒,按常理则该用性阴的药材解热,以此循序渐进。然而这巫山草,至阴至阳,本就是足以媲美“烛龙之火”的毒药,这一剂药下去,便是波涛汹涌祸福难辨。她这一招确是剑走偏锋险棋一步。这种法子,让他想起自己的师傅重云山人,望尽天下,也只有他调教出来的弟子敢如此解毒。
多年前倾城武林大会上,确有传言说重云山人身现魔宫,而在那之后便是杳无音讯,至今,连洛飞都未曾见过他。难道那传言是真,他曾收朱璃为徒并授以医术?那之后呢……
洛飞犹在冥思,紫凝气喘着跑进来,拉起他便往外走。
“惜儿?!”洛飞只道洛惜出了什么事。
“惜儿他好得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紫凝脚下不停,因为激动而颤抖着嗓音。
**
洛飞凝视着榻上睡颜。心中禁闭的门扉悄然打开,尘封的往事如水蔓延开来。
逝去之人真的会再度以年轻时的模样回来么?仿佛你还未走,我还未老。仿佛初见,你美目双阖安然于榻。我风度翩翩少年君子。
紫凝轻轻推了推洛飞,“她就是暮浅浅。你要和她说说话不?”
洛飞又看了她半晌,轻叹一口气,“罢了。斯人已逝。”说罢便要往外走。
“哎!”紫凝拉住洛飞,“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她和凌若雨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兴许真的有些关系呢!”
洛飞迈开的脚步又停下,回首望了一眼暮浅浅,就算有关系又如何?她的出现,若是巧合,那便是不相干之人。若是必然……
“紫凝……”洛飞有些无奈。正常女子看到丈夫的初恋情人不是应该醋海翻波的么,为何轮到她了,却是如此兴奋……
“咳咳,咳咳……”暮浅浅睡得浅,喉头忽而感觉到异样,剧烈咳嗽起来。挣扎着睁开眼勉力坐起来,却见两个陌生人。不禁心生戒备,都写在脸上,“谁?!”
紫凝笑得很和蔼,倒了一杯水递给暮浅浅,和颜悦色道:“姑娘,我二人是洛惜的父母。因为姑娘同一位故人长得相似,所以不请自来想看看姑娘。”
暮浅浅眼神一转,蹙眉道:“故人?莫不是江凌渡——抑或凌若雨?”
紫凝欣喜地看了一眼洛飞,继而转向暮浅浅,“姑娘认识她?”
“咳咳——”暮浅浅极力忍住咳嗽,“不——只是璃儿他们曾将我错认江凌渡,咳咳,无先又将我错认凌若雨,所以我想……咳咳……”
暮浅浅面颊绯红,呼吸之气愈发灼热,心肺相连,咳嗽之间,只觉肺火中烧心如刀绞。
洛飞凝眉,于心不忍,遂于榻边坐下,“在下颇通医理,可否让在下为姑娘把脉?”
暮浅浅闻言洛飞是位名医便点点头,洛飞的手指还未搭上她手腕,门口冷不丁传来蓝岚的声音,“不必!”
蓝岚大步流星,横在暮浅浅与洛飞之间,霜花覆眉,冷然如冰,“走!”
紫凝只道蓝岚护花心切,而他二人又确实冒失,所以对他这般态度也不甚在意,只解释道,“蓝公子,我夫妻二人并无恶意,只因……”
“走!”不待她说完,蓝岚便打断她。
“蓝岚……”暮浅浅轻轻扯住蓝岚衣袂,劝阻道,“他们并无恶意……”
蓝岚却并未因此而缓和神情,望向洛飞的双眼宛如积了千年雪山之雪万年冰潭之冰。
“你已经伤她一次,不过是个背叛者,有何脸面出现在她眼前!”蓝岚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些字来。
洛飞一怔,目光探寻地望入蓝岚眸中。他所言,直指痛处。然而那些陈年旧事,他又从何得知?
紫凝闻言,心中怒。她好生相与,他却百般刁难,竟还说出这种话来,如何不气?她素来不是个懂得忍气吞声的人,一个箭步挡在洛飞之间,秀眉飞扬,“蓝公子,你好生不讲理!我二人又没做那等亏心之事,何况也向你道歉,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欲出不逊?”
蓝岚心中本就对紫凝怀有偏见,正是这个女人,取代了她的阿凌的位置,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明明,明明是阿凌的!
“找死!”
屋内忽然起风,蓝岚衣袖微扬,强劲掌风直向紫凝。紫凝未来得及躲,洛飞未来得及挡,眼看紫凝就要遭殃,一个白色身影忽入眼帘,将紫凝推倒在地,恰好躲过一劫。然而劲风余力却落在那人背上,一声闷响。
“月苌!”朱璃急急跑过来,托起李月苌的头,已是鲜血直流。
那一瞬间的事,连朱璃自诩轻功第一都未来得及阻止,这么一个七岁的孩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谁也想不通。然而,就这么发生了。
“小月苌!你还好罢?”紫凝赶紧坐起来,看见流血不止的李月苌,一种莫名的痛楚席卷而来。心脏像是被架空了一般,虚浮地厉害,伴着钝痛。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很熟悉……
李月苌一手覆住伤口,放在眼前看了一瞬,依旧是面无波澜。抬眸看了一眼紫凝,复又垂下眼,自己站起来,对洛飞道:“麻烦你了。”
洛飞心中思绪千转百回,终是点头。
前为丞相,后为侠医,阅人无数,然而这个叫李月苌的孩子,年方七岁,却让他捉摸不透。
紫凝也顾不得和蓝岚说理,身上磕碰酸疼也没了感觉,抱起李月苌便往外走。
“沁蕠,你随她们一起,我先看看浅浅再去。”
沁蕠会意紧随其后离开。
朱璃略过蓝岚,径直在暮浅浅榻边坐下,把脉针灸,又喂了药丸,这才渐渐止住咳嗽。朱璃扶着暮浅浅躺下,叮嘱道,“安心睡觉,折腾了一天,现在什么都不要想。”
暮浅浅偷偷看了一眼蓝岚,终是没说什么,点头合眼。
朱璃起身走过蓝岚身边时,附耳说了一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之笑大步离开。
欲速则不达。
朱璃的这句话在蓝岚脑中挥之不去。
终究,还是让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