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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狭路相逢勇者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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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蕠的意思,杨晔明白。身处皇家的人,更能明白这份担心。他是,沁蕠也是。皇家的秘辛,即使只是一点点,也足以把人炸得尸骨全无。若是蓝岚真的穷根追底,他会查到许多也许他不该知道的事。
当今的圣上,可不是多情之人。
“一只馒头也能引发血案。说的莫不就是眼下这种情况?”杨晔苦笑道。
“凌姐姐说过,蝴蝶振翅,也能引发暴风,即使只是一个微弱毫不起眼的讯息,最终也会滚成一个大雪球,可以毙命。而我能做的,只是尽早掐掉苗头,即便将来他自己得知了真相,要恨要怨,也是我的事,与他人无关。”
沁蕠说这话的时候,垂了眸,有些黯然,因为她想到了朱璃。最最委屈的最最难过的,不是蓝岚,至少他还可以那样肆意,不用掩饰,那样轰轰烈烈地爱着,像一团灼热的火,而朱璃呢?她的爱是双份的,哪一样也割舍不掉。只能藏在心里,越积越多,慢慢沉重,把她拖入双重深渊。
她有时会恨蓝岚。为什么他就可以如此自私呢?朱璃告诉她,他不是自私,只是因为他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而江凌渡的光芒是那样璀璨,一旦驻进便再也消散不了,成了唯一的太阳。
于是她又恨不起来。只是觉得苦闷。这世上,尽是些让人痛苦的事。
杨晔端详着他的神情,回忆起灯会上,她望着两人纯净的笑,淡淡的,没有一丝杂质,他就在灯火阑珊处安静地看着,那是比任何花灯都明亮的笑颜。
那个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那一对,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而现在,他却觉得,眼前的女子,可真是一个看着精明实则很傻的笨姑娘。
“沁蕠,你可真是一个傻姑娘啊。”
沁蕠警戒起来,睁圆了双眼看着他,心中惶惶,莫不是中了圈套?!
杨晔被她那一副警备模样逗笑,又倒了一杯茶给她压惊,“公主淡定,本王不过是感于公主真情,一心为朋友着想,这份真心,难能可贵,只是世人总以为这是一种傻劲罢了。”
沁蕠拍拍胸脯松了口气,斜眼道:“那看来王爷也是俗人喽?”
“俗人不敢当。倒是衷心希望公主,也要对自己的事上心才好。”
沁蕠一怔,紧抿了唇不语。
“以后,还是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此刻我只要大喊一声刺客,你便是万劫不复了。”杨晔语重心长道。
“你不会的。”
沁蕠说得那般肯定,连杨晔都一怔。
“本来是璃儿要来的。但是我劝阻了她。不是我怕你对她出手,而是我知道,即便你已经被她说服,你也不会表现出来,依旧会耍弄她。我只是不想听她回来发牢骚或者你被她下毒罢了。”
杨晔忍住大笑的冲动,“公主,轻信他人可不是好事。”
“凌姐姐同我说过,相信别人,也是一种魄力也是一种勇气,要成大事者,若是处处堤防,那就是孤立无援必败无疑。轻信和相信,是不同的,我相信,我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杨晔发现,她身上有一种大气,一种坚毅的大气,坦坦荡荡,磊磊落落,既有君子的从容淡定,又有将军的沉稳豪气,若是身为男子,必是将相之才。只觉自己真是虚长她一轮,万不能以晚辈待之。
时辰不早,沁蕠起身告辞,行至门口,听得背后声音,“公主,本王来此,并非偶然。还望公主凡事小心。”
扶着门框的手紧了一紧,沁蕠未有言语,跨出房门,回魔宫去。
清晨微光映照着她光彩熠熠的笑颜,渐渐驱散黑暗。
凌姐姐,我答应过你,我会和他们互相守望,绝不退缩,绝不自作聪明。
无惧,无畏,便没什么可以打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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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晔这件事总算是瞒天过海,沁蕠和朱璃同蓝岚真假参半诉说了前些日子夜访王爷府之事,被蓝岚小斥一顿便了结了。那两人之间也无甚深谈,杨晔信守诺言,并未提及任何江凌渡之事,沁蕠只以眼神致谢。而朱璃这边,沁蕠亦未说出实情。如今知晓江凌渡真实身份的只有她和杨晔两人而已,所谓多知多错,朱璃有这份心保护蓝岚,沁蕠自然也有意要护着朱璃。就让她认为逍遥王爷和江凌渡不过只面之缘好了,这样,说谎的便只有她一人,即使将来被怨被恨,也与人无尤。
中秋灯会余温已过,天气转凉,空气里的清冷之意愈发明显,原本温和娴静的桂香,不知不觉间也染上了冷淡。这个时节正是吃鲈鱼的好时候,月莫湖愈发热闹,同那清冷荒芜的柳堤形成鲜明对比。有人结伴同游有人形单影只,各有各的情趣。
再过不久,武林大会便要在青峰山上的青峰派举行,江湖人此刻都一心一意扑在武林大会上,没有闲暇再来魔宫做些吃力不讨好之事。趁这段时间,白剑也可以好好部署魔宫,朱璃沁蕠蓝岚三人已不必守在魔宫。
于是朱璃塞满荷包,别了白剑等人又去祸害江湖了。
城外分岔路口,三人便要分开。蓝岚回首望了一眼魔宫方向,悄然而叹。
寒笑笑并未出现。他竟然连如此重要的日子都不愿现身——这个同江凌渡一起消失,如今一定活在某处,这世上唯一知晓江凌渡下落,江凌渡最爱的人——再未出现过。
这一年来,蓝岚一面追寻着江凌渡的足迹游历各处,一面寻找寒笑笑的下落,却始终未果。
“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蓝岚垂眸,紧握手中缰绳,关节发白。
“古人云:子非他,安知他之所思?何况老大和笑笑,皆是绝世怪人,猜不到他心思,错不在你!”朱璃心里默默向那两位赔罪,为了让蓝岚宽宽心,您俩就牺牲一下光辉形象呗!
“罢了,我总有办法让他现身的……”蓝岚低喃着,沁蕠和朱璃还未听清,就听得他话题一转到了朱璃身上,“璃儿,近日我会很忙,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像以前那般闯祸了,知道么。”
朱璃撇了撇嘴,“不闯祸,怎么横行江湖呐?”
蓝岚无奈而宠溺的浅笑,转向沁蕠道:“就拜托你了。”
沁蕠默默点头,心里腹诽,你个笨小子,璃儿就是为了缠你才闯祸,如今你撂挑子不干,本姑娘能帮上什么忙?
蓝岚交代完,勒了缰绳转向右边的道路,不久便只剩了一个背影。
昨日才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此刻的天分外澄澈,路边的枯草尖上悬着水珠晶莹发亮,石道上铺满澄黄的木樨花瓣,马蹄哒哒,沾上花瓣无数。
“走罢。”
“可是去哪呢。”这一回,去哪都见不到他。
“哪里好玩哪里去呗。”
朱璃舒展笑颜,眸若星辰,意气风发,挥了挥鞭子,“是啊,江湖如此之大,好玩的事可是数也数不尽啊!”
两匹骏马奔驰起来,马上的年轻女子,一个红衣如火,一个素衣胜雪,皆是粲若朝霞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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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岚一路向北朝京城而去。
京城有一名胜,名为芳华阁。
芳华阁内百花盛,不摘一朵枉为人。这是某个轻狂士子醉酒出芳华阁时的真言。
蓝岚在江湖是公认的第一美人,不知倾倒多少少女心,他也多是来者不拒,左拥右抱,却不显淫\邪,而是愈发透出一股慵懒的妖娆来,让人着迷,鲜少有哪个女人不为他所动,皆是魂牵梦萦,盼他入梦。若能有幸结那露水之欢,朝死足矣。然而,他对每个女子都很好,却未见他为谁倾心。
世人都道蓝岚是江湖第一邪男,朱璃是江湖第一毒女,两人皆是出自魔宫,自小青梅竹马,素喜红衣,倒是绝配。
说是“金童玉女”,那似乎是形容正派人士,用在这两人身上有些怪。但就是那么个意思。而且,蓝岚对朱璃也是不一般的好,简直是宠溺到无法无天,这世上唯一能差遣蓝岚的也不过朱璃一人而已。不知羡煞了天下多少女子的眼。
却似乎是郎有情妾无意。所以这样一个花样美男子才会自甘堕落,沉迷美色难以自拔罢?这便是江湖人的猜测。
所以对蓝岚这样的尤物,江湖人一半是恨一半是怜,恨他无情,怜他多情。
你看眼下,刚从魔宫出去,便直奔芳华阁,定是见了朱璃心伤难平,只好沉醉于温香软玉,买醉天亮了。可悲可叹呐,哎……
殊不知,这芳华阁,正是沉绿宫一项产业。
老鸨屏退了闲杂人等,恭敬地站在一旁。
“勾,那边情况怎样?”
“回宫主,乐王那边并无动静。彩王仍旧颇有微词,其手下也不怎么安分。其余三王都是隔岸观火,等收渔人之利。”
“看来,乐王是要采取什么动作了。着人看好他,本宫不希望他坏事。至于彩王,此人有勇无谋,只怕他被乐王利用连成一线,你在他身边安插些人马,一有苗头便给本宫斩草除根。若能收服他最好,若不能——”
勾静静看着蓝岚,等他发话。
“勾,你说,若不能,本宫该如何处置他?”
勾微微蹙眉,答:“宫主应该留着他的命,一旦宫主动手杀他,其余三王顾及自己性命,必然联合乐王反击。若是留着彩王,那三人静观其变,只消我们稍加挑拨,必不能成什么气候。”
“很好。白剑要本宫多听听你的意见,你果然未让本宫失望。”
“宫主谬赞。”勾低了头,面无波澜。倒是一旁的老鸨,深深望了蓝岚一眼,心弦微颤,这个新任宫主,可不简单呐。
“语。”
听见宫主唤自己,老鸨赶紧上前一步行礼,“宫主有何吩咐。”
“日后本宫来此,只把本宫当做寻常客人,莫要教人生疑。”
“是。属下明白。”
“还有,本宫要见一名唤作香儿的姑娘,你替本宫安排。”
老鸨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只能应是。
两人退下,老鸨不禁舒了一口气。
“勾啊,宫主对你似乎仍有防备。”语气中不乏担忧。
勾只是扬唇一笑,“这样才不会让我失望。果然虎父无犬子,他完全继承了老宫主的心机——说不定,还是更上一层楼。”
“你竟然还高兴地起来!哎,真是——听说他还记着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才多大呀!三四岁的孩子,怎么会记事,还记得那么清楚!还有他那双眼睛,不是先天——”
老鸨察觉到勾的脸色暗沉,自己也不再说下去。
“记住,我们的职责是完成老宫主的遗愿找回宫主并助他登上大位,其余的不是我们所能涉足的。”
老鸨讪讪应是,忽然想起香儿之事,“暧,你说宫主为何想见香儿呢?早听宫主风流名声在外,可是这芳华阁里最出挑的姑娘也不是香儿呀!香儿不过是个制香姑娘,相貌平平,何况香儿如今都年近三十,难不成——”
走在前面的勾忽然停下,老鸨一时刹车不稳差点栽倒,还欲质问,对上勾那双犀利鹰眼,只好不做声。原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宫主作何我们无需知道”一类的教训,却听勾轻声道:“阅尽风流,也不过是为一人心伤罢了。”
老鸨宛若见了鬼似的看着勾,不禁脊背发凉,这是勾么?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勾么?大白天的,怎么说起情话来了?!
还在她愣怔的当儿,勾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不是说你!
老鸨啐了一声,赶紧去找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