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禅十诀》兔子璇玑

6、狩猎（一）

　　说好了的跳湖是第二天实施的，夏幽璇特地挑了个风轻天阔的时辰，太阳不晒风也不冷，她家后花园的湖虽然比不得其他王公贵族的大，但是淹死个人还是可以的。她在湖边徘徊了许久，挑选再三，终于在凉亭和假山旁边站定，这里是她一直喂饲湖里红鲤的位置，所以分外熟悉，减少了落水前的紧张感。调整好姿势，她猛地深吸了口气，就要一个猛子扎进去，千钧一发之刻她老爹突然撞过来，她猝不及防的被撞倒，腰磕在假山那瘦骨嶙峋的尖尖处，只闻“卡擦”一声，她咬紧牙关等待剧痛袭来，却是先听到她爹的一声痛呼。“我的腰……”
　　结果她一边扶着她爹一边喊人过来，夏冉只觉腰间钻心的痛，不一会儿浑身就汗淋淋湿透了，但是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他还紧紧的攥着他的闺女颤声道：“玥儿，万事都有爹，你可千万……哎，疼！”如果不是那张脸已经痛得拧在一起，她一定会感动那么一瞬瞬。家丁们七手八脚的要抬走相爷，但是他的手还攥着夏幽璇，夏幽璇深深叹息道：“相爷，你放心，还是腰要紧。”夏冉仿佛得了保证，又道：“那狩猎的事情？”夏幽璇狠狠咬着牙道：“我一定去！”就在“去”发声的途中，她的衣袖得到了解放。
　　其实在夏幽珑跟三殿下提出要带夏幽璇的时候，丞相大人也跟皇后提了这件事情。皇后与夏家没有联系，但是与江南的颜家却是实打实的亲戚，盖因皇后这个当年的江南第一才女正是颜若烟的堂姐。颜若烟在夏府为妾，皇后没少跟着受气，因而颇为不愿意见到夏丞相。
　　然而这事又岂是夏丞相做得了主的，太皇太后在那压着，谁敢造次。本来郡主婚配，郡马是无权置妾的，这番安排已失了皇家颜面，但是颜家乃晋朝皇商，祖上也出过大官，两边都不好得罪，皇上便居中调停，最后是这么个结果。好在夏幽珑自许了三皇子司马清润，收敛许多，双方这才偃旗息鼓，互不相扰。
　　夏冉支持夏幽璇参加狩猎，盖因狩猎的性质实在特殊，这就是皇家为各位皇子公主，王宫贵族为自己的儿子女儿们相看对象的地方，这百余年来，大部分王族和贵族的婚事都是在狩猎上订下的。皇子们大臣的儿子们在狩猎上争相表现的结果直接决定了亲事的质量，所以每年皇家的狩猎都是极为隆重，极为热闹也是极为乌龙的。
　　因为事后总是传出某某家本来要下聘去军侯家结果下到了大臣家里，某某家错把三小姐当作四小姐给许出去了诸如此类。夏冉虽存了让夏幽璇去江南的心思，但是女儿毕竟还是待在身边的好，趁着及笄前的狩猎，也探探女儿的心思，如果不成再……哎……一想到这个顿时觉得浑身不来劲啊。于是才有了他腆着一张老脸来求皇后的事情。
　　皇后端坐未央宫，捏着明黄瓷杯盖，淡淡的吹了口茶盅抿了一口，心里默默叹了句：嗯，是上好的明前龙井，这才掩下心内的不耐，冷声道：“玥儿的事本宫心里有数，你先退下吧。”颜若烟的性子她清楚不过，当年她执意要嫁给夏冉为妾的时候就跟这个堂姐说了狠话，从此死生不见，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啊……
　　夏冉还想说什么，见皇后面上不冷不热，眼里疏离至极。有万般爱女的心思，此时都吞着。慢吞吞的道了声：“老臣告退！”
　　皇后见他转身，突然将手中的瓷盖磕在杯子，淡淡道：“你该问问玥儿想要什么，她……”后半句淹没在了两人万分复杂的心绪中，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夏冉喉头紧了紧，迈着蹒跚的步伐慢慢离去。
　　皇后心里说不上的烦闷，转头问宫人：“皇上还在御书房吗？”宫人答道：“是！”颜若霜，曾经的江南第一才女，如今大晋朝的皇后，站起身来甩手背后往御书房去了，玥儿的事情她要好好想想。既然夏冉开口，说明她在府中的处境并不太好。她也曾想在夏府安插些人，但是想到堂妹那个性子，如此柔弱温和的人在自己的亲事上有主见的让所有人瞠目结舌，非要嫁个那个攀附天家的夏冉，真真是气死人了。
　　被众人这么担心的夏幽璇却丝毫没感受到任何威胁，除了要应付她母亲偶尔递过来的担忧眼神，她舒坦的一塌糊涂。正舒坦着，门外云窈进来就带来了件让她不舒坦的事情。
　　这样的舒坦一直持续到狩猎那天，那天早上，她打算直接略过夏幽珑，独自策马先去猎场，然后混在人群里混个两三天。然而当她牵着马出来的时候，看见她老爹像是料到的做法，此刻坐在一顶不算张扬的马车上抬眼看着她。她哈哈一笑道：“相爷，这么早啊？”
　　夏冉也不戳穿她，只道：“上来！”夏幽璇微微滞步，就这么站着不动了，夏冉打帘子的手紧了紧急促道：“快上来！”
　　“相……相爷，孤男寡女……”夏幽璇还想挣扎一下，被她老爹的怒目给吓住了，瞬间扔了马绳，准备直接跳上马车。夏冉又是一瞪，夏幽璇故作掸了掸衣衫掩了动作，这时云窈才从马车的一侧出来，搀扶她家小姐上马车。
　　上了马车，夏幽璇端坐在夏冉对面，呐呐道：“爹，也是去狩猎的？”
　　夏冉拾起小几上的书看了几行勉强哼了声。夏幽璇本来还以为她爹只是载她一程，没想到这是要押着她直奔狩猎现场啊，
　　她又不会跑。
　　夏冉看了一会书，瞧她一眼，见她兴致缺缺的发愣，补充道：“看中了谁直接跟爹说……”
　　“万一人家没看中我呢？”夏幽璇随口问了句。
　　夏冉哼了声，冷冷道：“他敢！”
　　夏幽璇后背一阵生寒，敢情她爹是想给她壮胆，顺便强抢民男啊。
　　“强抢民男是犯法的。”
　　“……”
　　“我想去江南。”
　　一阵沉默后，夏冉终究还是道：“先看，如果看不中，咱再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