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禅十诀》兔子璇玑

2、初遇

　　夏幽璇第一次见司马清润时是在自家府邸的石阶前，那时她才满十四岁，舞勺年华，尚未及笄。她静坐于一顶翠色的轿内，待门前贵客过，再从侧门入。彼时她不知他的身份，目光刚一触及他颀长的身影，心内略略一顿，就这一顿便觉得不好。匆匆放下轿帘，她轻嘘了一口气。耳边远远听到脆生生如银铃般的笑声，夏悠珑？她竟亲自迎出来，难道是……
　　待门前的人都消失在深重的红门后，云窈才从轿子的另一侧起身，招呼轿夫从侧门进去。轿子停稳后，她伸手拦开轿帘，握住缓缓伸出来的白皙小手。夏幽璇缓缓下轿，面上丝毫不见好奇，一派沉稳，缓步往后园走去。在这丞相府内，论起好奇，便属她最没有这个心思。
　　待到僻静处，云窈才长长吁了口气道：“小姐，是个云儿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呢！小姐看到了没？”
　　那一瞬间，夏幽璇脑中快速掠过那人颀长的身姿，内心道：是吗？幸亏没有看到。略微失神，她抬手点了点小丫头的脑袋道：“又忘了我嘱咐过什么了！”语气稍显凌厉，却不失温润。
　　云窈垂了脑袋道：“是啦是啦，不看不听不想不问！小姐每每都是这样，一点女孩子的活泼都没有，真让人担心啊。”
　　夏幽璇微微拧眉，步子一顿。忽然拉住云窈，往草丛里塞去，“哎！”云窈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被身后的人瞬间捂住了嘴。
　　“什么声音？”低沉和缓的声音由远及近，脚步未见停滞犹疑，依然沉稳的往前踏来。
　　夏幽珑忙福了福身道：“想是园子里的鹦鹉错叫了几声，殿下如觉吵闹，咱们往那处走走可好？”夏幽珑才十三岁，然那凝翠清新的眉，杏核般圆润无双的眼，一掌可盖的小巧脸庞，犹如花瓣般润泽的唇，加之凝脂般无暇的肌肤和初为女子方见的娇俏，闻名帝都的丞相四小姐却也不负其盛传在外的绝色之名。此时她淡淡的福身，笑颜若初雪刚融，饶是司马清润这样淡漠的人也觉得浑身暖融融，下意识点了点头，往花园的另一边踱去。
　　夏幽璇紧紧绷着身子，浑身无一处不戒备着危险的来临，待听到远处脚步声渐远，方想喘口气，忽见云窈突然不要命的撞过来，她还未看清怎么了，被猛地撞出了花丛，往小径上匍匐过去，当真是五体投地。果然……
　　“小姐，有老鼠！老……”云窈竟吓得晕了过去，手还拽着她的衣襟，当真是狼狈至极。
　　刚刚慢慢消失的脚步声又往这边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必然是夏家最有恃无恐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的夏四小姐。
　　待那脚步在自己身前停歇，夏幽璇才深深吸了口气，略略抬眼，映入眼帘先是一双极好看的云鞋，上好的云锦织就的鞋面，错金的祥云图案团盘踞在鞋面之上，一双小脚生的极其精致。旁边稳稳的立着一双云纹软靴，墨绿的鞋面，明黄色绣线织就的云纹，与旁边的云鞋竟是仿若天生的一对。
　　先启声的是夏幽珑，人如其名，玲珑玉透般的心思，她先微微一顿，然后万分惊奇的问道：“幽璇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父亲派人传话后院，今日有贵客相访，内院之人暂且回避，你……”忽而顿住，有些赧赧的看了一眼司马清润，竟似不知怎么回事。
　　这厢除了晕倒的云窈，三个人竟静默下来。这时，偏门跑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丫鬟，见到如斯情状，突然跪下急道：“殿下恕罪，小姐恕罪，三小姐刚问了奴婢殿下与小姐在何处后，就急匆匆走了。奴婢刚想起来，老爷传话的事情，想要阻止，竟没有赶上，请殿下恕罪！”
　　夏幽璇此时内心略无奈，她刚从侧门进来，这婢子何时见过她，又何时传了这些话？让她看起来趋炎附势吗？她淡淡一笑伏低身子道：“臣女无状，惊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而后万分羞涩期期艾艾抬起头来，瞬间垂下眼帘，果然看见夏幽珑掩在袖子下的玉指紧紧握着。
　　天可怜见，她虽抬眼了，也秉持着目不斜视的原则，绝无看到司马清润。此时肃目垂首跪着，端看夏幽珑的反应了。
　　夏幽珑面上还保持纯善无害的笑容，还未开口，司马清润倒先无视了这一出，只是冷着脸绕过夏幽璇，往花园深处走去。夏幽璇面前云靴顿了下，而后慢慢的从她身边走过去，错身的刹那，她觉得浑身一寒。
　　这是夏幽珑的乐趣，怎么会就此停住。就在这时，夏丞相从前院匆匆赶来，一上来就看到这一幕，脸虽还有笑颜，眼睛里却冰冷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夏丞相本是极温和之人，对内院之人向来没有怒色，这番相问，口气虽还平和，却是怒到极点。当朝天子大晋朝如今的圣君和帝最看中的儿子站在不远处，他的女儿竟这般狼狈伏倒在地，旁边还晕了个丫鬟。
　　夏幽璇深吸了口气，许是刚刚绷着太久，出口间有些哽咽，她只低低叫了声“相爷”，而后就没了声音。她实在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哽咽，可是她家老爹向来不许她这样那样的，如今她这般跪着，她老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相爷，管自己的父亲叫相爷，已经表明夏幽璇的身份，她是夏丞相的庶女，而庶女的卑贱不言而明。夏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这一声“相爷”憋住，三殿下还站着，他不能……“还不快回房去，还愣着做什么？！”
　　云窈立刻不装死了，麻利的从地上起身将她家小姐扶起来。夏丞相还想说什么，隐隐看到司马清润递来的不奈眼神，躬身道：“臣治家不严，请殿下恕罪。还请殿下移步花厅，此处容臣处理。”说完看向夏幽珑，示意她带着殿下过去。
　　然而夏幽珑等了三个月才等来一次司马清润的来访，也有了这么个唯一的乐趣，如何肯轻易放弃，还要说什么。司马清润却先开了口，“天色不早，宫内尚有事情，今天就叨扰至此吧。”说完也不看夏幽珑，直直转身欲离去。
　　“殿下！”夏幽珑慌了神，平日里就算她顽皮些，他也包容万分，不言一句不耐，今天却不知什么原因，分明待得还没有往日一半时间多，这就要走。夏幽珑见叫了一声，他止了步，也不顾自己老爹在场，撅嘴做女儿家娇态道：“殿下这就开始嫌弃珑儿了吗？还未说一会话，就急着要走了……珑儿还特地下厨给殿下做了点心，殿下也不尝尝吗？”说着似有意无意的拉了拉司马清润的衣袖。
　　司马清润眼眸一暗，只是一瞬，转身淡淡笑着道：“珑儿的点心吗？那倒要尝尝！”
　　司马清润是元和帝的三子，也是最为风神俊朗的一个，其眉目肖其母惠贵妃，眉目精致疏朗，尽显大气。难得并不只有皮囊，敛时温润如玉，扬时如神兵出鞘，文能治国武能安邦。谁能想到他甫出生时竟是个傻子，一直被关在钦天监直到十五岁复原。如今皇天贵胄，一身的贵气，早已不复当年的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