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成璃》玉无珩

38、不信任的代价

　　长夜漫漫，我裹着条棉被独坐在篝火旁。熊熊火光将我的影子颤抖着拉长扭曲，与四周的黑暗相映得分明，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我望着火光的中心出神，心里还在想着那天的事，想着那一声声叫得真切的“玉姐”。
　　“还在想着那天的事吗？”李世民走到我身边坐下。“是我错了，对不起。”
　　“……”我一动不动地抱膝坐着，根本不答理他。
　　“你能不能别在这时闹别扭，那只是个失误，以后不会再有了。”忍受我多天漠视的李世民再也沉不住了，口气有点重。
　　“你认为我是在闹别扭？”我转过头，愤恨地看着李世民，指着他大声骂道：“这一切你怎么可以用失误两个字来掩盖！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来给你误解被你们看不起的吗？”
　　怒火在我身体里燃烧，把这么多天以来的委屈和怨气都释放出来：“我告诉过你突击这招不行，洛水城必破，你还让罗士信去送死！他才20岁，这么年轻你就让他白白地死了，你对得起他的父母吗？！”
　　那天的一幕幕仿佛还历历在目，我依然还记得那七天的大雪和从城内流出鲜血染红的长河。惨叫声仿佛还在我耳边响彻，杀戮遍布四处。这一切追溯到十几天前……
　　“洛水城是刘黑闼运粮进洺州的唯一途径，现在他为了攻取洛水城，正在建浮桥。可眼看浮桥就要建成了，这可怎么办啊！”
　　“浮桥一旦建成，城中兵力空虚，洛水城便不保。要不我们再试一次，兴许能增援成功。”
　　“不行，我们增援过三次，可都失败了。现下没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容许我们这么做。”
　　军帐内，一大批将士谋臣齐聚一堂，共同商议对付刘黑闼的大事。
　　经过短暂的争吵和争执，刘文静突然上前说道：“不如让人先率先锋突围，再与我们内外呼应，从而一击突破刘黑闼的攻击。”
　　“好主意，这样一来就不怕刘贼的猛攻了。”将士们听后纷纷不由地拍掌赞同。
　　“这主意的确不错，罗士信，就由你带两百人前去突围吧！”李世民同意道。
　　“不行，这样他会死的！”这时，我笨拙地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我，帐内安静得连根针坠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你偷听我们说话！”尉迟敬德一见是我，厌恶的表情立刻爬上英武的脸庞。
　　“喂，是你们说的太大声好不好？我想不听都难。”我强压着心头的不爽，将茶水一一放下。“更何况我也是这里的一份子，和你们站在统一战线，为什么不能听？”
　　“你凭什么说他会死？解释一下。”不管我是否不爽，李世民一脸诧异地问道。
　　“几天后天降大雪，增援必然受阻。这么一来，刘黑闼肯定能攻下洛水城。你说罗士信这一去不是送死吗？”我深吸一口气，便说了出来。的确，我十分不想他丧命，哪怕是逆天而行。反正早就该死的单信雄都被我就活了，再多救一个又有什么不行。
　　“你能未卜先知？”长孙无忌惊愕地瞪大双眼，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倒没有。”我心虚地答道。总不能告诉你我是千年以后的人吧？说了，你也不信啊。“不过，你不信的话，可以找人卜一卦，算算几天后的大雪……”
　　“胡说八道，行军打仗岂可如此儿戏，怎么能靠卜卦！”尉迟敬德猛地打断了我：“你分明就是在妖言惑众！”
　　“你！”我气结，只得转向罗士信说道：“罗小弟，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这关系到你的性命，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玉姐，不是我不相信你。”罗士信为难地看着我，“可是我得听殿下的。若是殿下希望我去，那我就必须去。这是军令。”
　　“李世民！”我再次看向李世民，双眼恳求地注视着他。
　　李世民不说话，这时刘文静突然插了进来：“你在这里干什么？别胡闹，快回去。”
　　刘文静的身影立刻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他的眼神突然就变了。我知道，他又想起我莫名其妙嫁给刘文静的事了，而刘文静也是利用了这点。那么这样的话……李世民的眼神突然别向了别处：“叔宝，茂功，你们认为呢？”
　　“我……”两人对视一眼，这才说道：“我们认为还是凡事有理可依的好。”
　　“你们！”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明明曾经还是那么好的兄弟，一起醉酒到天亮，一起谈天说地，可现在全都变成这样了。连最后的一点信任都不肯施舍给我了吗？
　　“那就这么定了吧！”李世民看了看我，仿佛在说他也没办法。可我知道，他也不再信任我了，那么他为什么要带我来？就为了能够多点时间看见我吗？我无助地看着这一切，一切都这么的荒凉，这就是人性吗？
　　接下来的一切，便如我所说。罗士信在大军的掩护下，率两百人突入重围，进入洛水城。可是就在当天，天降大雪，将所有的联系都阻隔了，李世民难以增援，洛水城成了一座孤城。于是刘黑闼七天的围攻下，洛水城破了。刘军如豺狼觅食般涌进了城内，杀戮与惨叫并起。
　　当我们赶到洛水城外时，城外的护城河整个都被染红了。里面还飘着许许多多死不瞑目的死尸，亦或者是残断破碎的四肢。刘黑闼将罗士信押到了城墙上，与我们遥然相望。最后，就在我们的面前，将刀捅进了他的胸膛。
　　前几天明明还活蹦乱跳地给我送来山梨，明明还高高兴兴“玉姐、玉姐”地叫我。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他淡然地看着城下的我，口吐鲜血，嘴角边似乎还带着笑，仿佛在叫我安心，直至倒地。可这样我如何能够安心，本来一切都可以不用发生的。就因为不信任，第一次我所熟悉的人死在了我的面前。泪水不争气地又一次喷涌而出。
　　事后，虽然长孙无忌他们因为歉意对我的态度有所好转，而李世民也奋力再一次攻下了洛水城。可是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变了味，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