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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画家 ...


  •   暖阳依旧,心情却平静不再。

      ——都是坏人,狗咬狗,何必在意他们的生死呢?

      可是亚连很清楚,那些人并非每个都罪有应得,甚至有些人若加以正确的引导,也不无回归正途的可能。虽然教团方面对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会有暗杀行动,但在亚连看来,他更希望的是惩戒并唤回他们的良知,而不是一味地抹除掉。

      尽管这种理想主义在现实之中永远站不住脚,亚连却还是希望人们能够有相互理解的一天,能够不再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来以暴制暴。身为卧底多年,他心中所想也始终只是制止罪犯继续猖獗,而对于杀人,却一直是打心里抵触的。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千年伯爵实在是一个太可怕的人。

      亚连不觉停下了脚步。

      千年伯爵。

      这名字就是他心头的那一根倒刺,一扎,就是十年。

      那片火海,那被烈焰染作血色的天空,那崩塌时令人绝望的巨响,已不知在睡梦中反复上演了多少次。也正是那一夜,让他从此成了举目无亲的孤儿,也改变了他的一生。而如今,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在和他共进午餐之后的几个小时又轻易结束了近百人的性命。

      亚连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加快脚步。

      可是那天,在这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走到自己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为何会对眼前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竟有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而当听到眼前人介绍自己是“千年伯爵”的时候,亚连只觉得刹那间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涨得脑袋生疼——就是他,这个凶手,魔鬼!

      亚连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跟着这个人离开的了,当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梦中那浓墨重彩的画面。这个人,可以像父亲一般和蔼地抚摸你的脑袋,也可以像死神一般轻易结束你的生命,可以笑得如沐春风,也可以狠得令人胆寒。亚连看不透他,如此矛盾,如此深不见底。而唯一能确信的就是——此人极其危险!

      经历过几番试探之后,亚连似乎取得了一些信任,但这也不是能高兴得起来的事——就在昨天饭后,千年伯爵已提出既然加入诺亚今后就要接“生意”了,先从简单点的任务起步。亚连明白,那“生意”就是杀人。

      虽然自己假装不会用枪暂时推脱掉了,但也只是权宜之计,扛不了多久。一旦千年伯爵没了耐心,自己要么杀人,要么就是被杀了。更何况他已嘱托了缇奇,要找时间教自己学枪。

      “缇奇枪法很好的哟,做事也利索。我还没见过他有完成不了的任务呢。”

      潜台词就是——如果连他都教不会,那么你这学徒就很有问题了。

      看来今后自己还真是得加倍小心,稍有差池便是引火焚身,后果不堪设想。至于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首先得想想怎么应付明天下午跟缇奇学枪的事。

      亚连正苦思冥想着,一阵秋风拂面,直将袍子鼓得猎猎作响,他伸手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忽就觉着有什么明亮的色彩闯入了视线,于是抬起头。

      ——麦田。

      一大片金色的麦田,在夕阳下裹着淡淡柔光,摇曳风中。一层又一层金色的麦浪荡漾开来,一直绵延到很远很远。

      好美。

      美得似连夕阳都醉了。

      这时亚连才发觉,自己揣着心事四处闲逛,不知不觉间竟已离开镇上走到了这里。看着眼前广阔无垠的麦田,原本沉重的心境似乎也一下子舒坦了很多。

      这样的地方,如果能一直住在这里该有多好。

      没有千年伯爵,没有黑色教团,没有亚连沃克,没有那许多恩怨情仇——有的只是他自己。只有那平凡,宁静,波澜不惊的生活。

      哪怕就只是一个人。

      多好。

      ——不过此时此刻,似乎不只是他一个人。

      亚连望了好一会才发现,麦田之中还有另一个人站那里,背对着自己,仿佛完全融入了这片风景一般,竟一直都没被察觉到其存在。

      亚连的视力一向很好,此刻他微眯着眼睛仔细看去,那人面前是一架大大的画板,手中画笔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涂抹着,很随性。亚连看不清画里的东西,但他却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人和他的画,和这片麦田,和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已融为了一体般,说不出地美妙。眼前这一派景象,简直就已是一副活生生的画了。

      田间的他画景,人在景中;

      田边的他看景,景中有人。

      亚连很想看看那人的画,于是就迈步走了过去,待得很近了,就又放慢了脚步——他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以免吵到他。

      在还有十来步远的时候,亚连看清了画里的东西——和眼前一样的麦田,写实派。但唯一不同的是添了几只扑扇着翅膀的暗紫色蝴蝶,于田间翩翩起舞。虽然色调与尺寸在麦田的背景下显得有些突兀,但却平添了几分生机,倒也更有几分奇异的美。

      “迷路了吗,小兄弟?”那人突然发话,倒把亚连吓了一跳,有种做坏事突然被捉了个正着的尴尬感。

      “哦……不,不是。”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解释道,“随便走走的,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亚连在那人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打量过去。现在能看清了,这人似乎是个落魄的画家,穿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旧毛线衫,头发有些长了没有打理,乱蓬蓬地搭在脑袋上,不修边幅。

      那人没有再说什么,依然专心画着他的画。这让亚连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是不自在。“嗯,你的画很漂亮。”他真诚地赞叹了句,眼睛却望向那人寒酸的衣着,“我想……如果拿去画展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亚连突然觉得自己没话找话的功夫真不是一般的烂。

      “那种事情无所谓。”那人终于放下画笔转过身来,另一只手里还夹着根烟,他咧嘴一笑,“这是我的爱好,不是职业。”

      从正面看上去,那人似乎比想象中的要精神点,不过厚厚的镜片和胡子拉茬的脸还是令他平添了几分沧桑感。亚连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很不礼貌,可一时间又不知该看哪里好,于是便东张西望着,打起了退堂鼓。

      “这样……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如果有的话我这就……”

      “没有啊,你看你的,我画我的——互不干扰不是么?”那人无所谓地一摆手,吸了口烟,“况且有人喜欢我的画,我该高兴才对吧。”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其实我不怎么懂画画。”

      “不需要懂,喜欢就行。”那人咧嘴笑笑,又重新拿起画笔,饶有兴趣地接着画了起来。

      喜欢就行。这人随性的语调令亚连觉得很舒服,他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仍在进行中的画,以及那作画的人。

      那人画得很尽兴,也很专注,手的动作很轻,偶尔拿笔杆比一比尺寸,身体也随着一转一侧。他画画的时候透着某种与其形象不符的儒雅,但又很自然,嘴角泛出个很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世间万象尽在他掌握之中,收放自如。那惬意享受的神色似是连周遭的空气也都一并感染了,惹得一旁这看客的心情亦随之而轻快起来。

      夕阳于麦穗间交织成金色的薄纱,悄无声息地沉淀在二人周身。没有人说话,四周只剩下风的声音,空气中满是泥土的芳香,沁人心脾。

      亚连忽地心念一动:现在,自己也成了这画中人吧。然后就不自觉地笑了,笑得很浅,很淡,却很舒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亚连终于感到天色已晚,不能再逗留下去了,这才有些不舍地打算离开。

      “时候不早,我得走了。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碰面。”虽然那人应该是不会在意的,但亚连还是觉得在离开前道别一下会比较礼貌。最后再看了眼那人,亚连便转身离开,脚下步子比起来时,已是轻快了许多。

      画家为蝴蝶翅膀添上了最后一抹颜料,这才放下画笔转过身。

      “嗯,下次再见……”

      厚厚的圆框眼镜被取下,画家迎风甩了甩乱蓬蓬的头发,镜片之下眉眼深邃,骨线分明——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

      “会很快呢。”

      几片细碎落叶被风高高扬起,打了个旋儿,然后擦着画板落了下来,沾染上几许未干的颜料,是浓重的猩红。

      天边,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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