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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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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欧文遥噩梦不断——银两、玉器、书画……事无俱细,物无大小,尽是相继被窃。直至今日,竟是连师傅亲手托付,随身携带的沽月剑都被人摸了去。
“本命年啊!”起天发出感叹,“古来的说法都是有缘由的。早说过很邪,你却偏不信。还是叫人去购了吧……”话未尽,却是被天遥生生打断。
他说,我倒是要看看,这本命年究竟是要邪到了何种程度!字字如珠,崩地而出,容不得人半点反驳。
“你……”起天愣了半晌,不知如何回答。“若是……那护符都被窃,你又如何?”
那护符是娘临终前交与文遥的。虽是贴身带着,但如今……还有什么不会发生?
“我就去死。”又是个斩钉截铁,没有分毫的犹豫。
“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呢?”沉默许久,他终于自言自语般开了口,“你这样,叫人如何放心放你一人。”
“嗯,是啊,你放心,放我一人的话,我一定会……过死自己!我说过的。”语毕,便仰头数着梁上纹路,双眼却是毫无焦距,只是单单睁着,不久又仿佛疲倦至极般阖上。
这一天的欧文遥尤是安静,全不似平日里没事找事,非要闹腾个热闹出来方才甘心。这一天的欧文遥安静至极,害得早已习惯了他胡搅蛮缠的白起天浑身不自在。若是平时,欧文遥早已借着心情不好的缘由缠了上来,然而今日……本以为欧文遥会吵闹不止,毕竟是丢了很重要的东西,然而他没有。天要下红雨了吧,然而也没有。一切如往,除了那不寻常的安静。
“文遥……没事吧?”
“嗯。”没有下文。
“发些脾气吧?”
“嗯。”没有下文。
“想哭的话……就哭吧?”
“嗯。”依然没有下文。
只是倚在窗边发呆,如此而已。
他在想什么?究竟是如何想的?这一刻,白起天真真是想变作了虫儿钻进欧文遥的心里去,看看这个总是不怕羞地夸耀自己“人见人爱树见花开”的鬼精灵此刻该是受了多大的伤,叫他仿佛变了个人。
很多年以后,在白起天再也见不到欧文遥,没有了他的纠缠,却开始想念他的时候,白起天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懂过文遥。他看似开朗,仿佛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找人嬉笑打闹;看似吵闹,无聊时就喜欢缠着别人哄他宠他;看似坚强,仿佛无论什么都能一笑而过;其实最寂寞,最脆弱,最……怕冷的,就是他。
别人许是从未见到过,白起天却是见过的,那个刚散宴离席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欧文遥。月牙儿透着笑意的双眼片刻间消失殆尽,满眼的孤寂,散不尽,驱不开。那一刻,白起天只觉心口一紧——那个整日嬉笑,仿佛没有什么是不能想开的欧文遥竟也会有如此的眼神?身边并无一个熟人,或许正是如此,才让白起天有幸看到了真正的欧文遥。那种眼神,真真是叫白起天想紧紧抱了他在怀里,好好地问一声,究竟是什么让你这般冷?这般寂寞?才会有这般叫人心疼的眼神。
很多年以后,白起天也明白了,那一天的欧文遥才是真正的欧文遥,没有任何伪装与掩饰,把自己赤裸裸地展现在了白起天的面前。他其实不坚强,一点都不。他有的,只是逞强而已。虽只一字之差,意义却天差地别。欧文遥就像一只原始的野生动物,一旦感到危险就会收回自己的全部,全只因为——不想受伤。这不能怪他,有谁见过被人类伤过一次的野兽还会主动去亲近人类呢?更何况是伤得鲜血淋漓。因为脆弱,所以学会逞强。如果不让自己逞强的话,这脆弱会生生要了欧文遥的命。疼了,就退。冷了,就忍。直至退无可退,忍无可忍,到那时,再将自己缩进壳里去,谁也不见,谁也见不着,独独一人抱紧了自己哭泣着。然后,第二日继续那未语先笑娱乐众人的生活。
那一天,白起天终于明白,欧文遥并不是不寂寞,只是从不会让人看到;欧文遥并不是不脆弱,只是学会了逞强;欧文遥并不是爱热闹,只是害怕寒冷——那种冷,会让人抱紧了自己,独独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却依然痛彻心扉。
“起天,腰有些疼,帮我敲敲吧。”
日向西头,映红漫山遍野。红霞中,文遥笑了,月牙儿似的眼睛,眸中——笑意全无!
文遥文遥,究竟是何逼你如此?逼得你竟连伤心痛苦时,都习惯性地送上笑脸?!
起天起身来到文遥身边。
“趴好。”
“嗯。”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盖了下来。于是,一切心事皆锁眼底,起天再无法知。
轻轻揉捏着文遥腰背,适当地敲打一二。对于文遥而言,起天的按摩是种享受。
就在文遥半梦半醒,昏昏欲睡时,身上却好似有重物般压了下来。回头一看——是起天。
“起……”
尚未开口,却被起天抢了先机。
“文遥,你究竟,是想要怎么了?你何时才肯好好待自己?何时才肯叫人放心?”
“放心?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我不是早说了,只要有你在,我一直都会好好的,直到你不要我了,我也会一个人好好的——过死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呢?你……究竟要如何才肯一个人好好地生活下去。”
“起天……”
“嗯?”
“很重。”
“哦。”白起天傻傻起身,心里有些乱,也不知自己此时究竟该做些什么。这时的白起天,单只为弄明白欧文遥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就觉得很是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