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爱》微雨流韶

4、第一章 疏影

　　8、
　　掌声响起的时候，我半抱吉他，行了个礼。
　　她脸色讶然，眉间眼角的阴郁与憔悴忽然不见。
　　那张容颜恍然间牵动了我记忆里面某个尘封的画面：齐眉的清水挂面，齐耳的黑色短发，双眸清澈如溪。
　　她拍手。
　　对我展颜一笑。
　　那是我在她脸上没有看到过的笑容。
　　像星一样明亮。
　　在我恍惚之间，听见主持人在说：“第二个项目，斗力——掰手腕！”
　　这句话让我瞬间回神，然后无语。
　　我面对的是目测重达100公斤的对手。
　　此人壮而不肥，我怀疑是脱了衣服胸肌可以抖动的类型。
　　况且我发了一下午的资料，双臂酸痛。
　　这种情况下，我就是再有急才也会被马上拧成废材。
　　于是我宣布弃权。
　　主持人追着不依不饶。
　　我没好气地说：“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献丑不如藏拙’；又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句话，叫‘韬光养晦’；还有‘得饶人处且饶人’，‘适可而止’，‘揭竿而起’，不知道这位兄弟都听过没有？”
　　场下大笑。
　　主持人大概忽然发现我比他还能说，于是放了我一马。
　　其实我的肚子咕噜噜叫了半晌了，闹了这么会儿，吃的那个土豆早就消化了。
　　于是抬脚就想往座位走。
　　主持人伸手挡住我：“21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所以我们这一局比赛的目的，就是把有蛮力的人淘汰，请赢了的人回到座位。”
　　场下一阵嘘声和笑声。
　　我仰天打了个哈哈，心里一动，不禁好笑。
　　这主持人也不笨，知道我是主办方的人，是给钱的主儿，看来存心要让我当一把寨主。
　　只听他又说道：“第三局，比运气！——剪刀石头布！”
　　我松了口气。
　　总比我想象的用藏语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或者跳锅庄拔河这些好一点。
　　然而我上去就输了。
　　主持人没好气地盯着我。
　　我大怒，心想，怎么，你还恨铁不成钢了咋的。
　　然后他宣布：“规矩，三盘定输赢。”
　　在他炯炯的目光中，我好歹3：2赢了这局。
　　主持人拉着我的手，高高举了起来：“这位就是我们今天的寨主了！”
　　然后他对我微微一躬：“恭喜寨主，下面请寨主选寨主夫人！”
　　我微微有些发窘。
　　转头看了看她，她似笑非笑看着我。
　　9、
　　我按捺下心里的冲动，不为人察觉地往后微微退了一点：“现场太多相机和和摄像机，这个作为罪证实在太充分了点，我再嬉皮笑脸地选美女当夫人，回去肯定会被罚跪主板，而且是跪烂一个打一顿那种。还是主持人帮我选吧。”
　　下面又是一阵嘘声和笑声。
　　我看她面色淡然，微微偏了下头，依然是那个浅浅的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只觉那个凝眸间，化开的墨色又回到她的眉心。依旧是那个深黑的眼影，厚重的睫毛，闪亮的薄唇。
　　那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女孩。
　　选出的寨主夫人已经拾阶而下，我的目光还没有从她身上收回。
　　接下来按照主持人和观众要求，寨主和寨主夫人换上藏服。
　　我心不在焉地和“寨主夫人”调笑了几句，进了换衣间。
　　取下了眼镜，戴上宽边的帽子，露出半边膀子，我看了镜中的自己，原来也有几分康巴风味。
　　牵着“寨主夫人”的手，她似乎有些紧张，双手冰冷。
　　我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进场以后，主持人大声叫好：“请寨主舞起来！”
　　事已至此，不大方一点也不行了。
　　我学着藏族汉子的舞步，抓住那只空空的袖子，边甩边舞，嘴里跟着主持人发出狼嚎一样的叫声。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的模样是否僵硬可笑，只是绕场一周后，场下气氛更热烈。
　　主持人高叫：“寨主夫人献歌！”
　　“寨主夫人”怯生生地开唱，嗓音很好，却微微发颤。
　　我走回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一笑。
　　她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声音渐高，音色清越。
　　我转头去看场下的她。
　　她双手支着下颌，没有看场中的一切，视线看着门外的夜。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细碎的白色被一阵阵的风送着，吹进帐篷，消融在地上，只余和尘的泥泞。
　　不知什么时候，雨变成了雪，纷纷扬扬。
　　主持人推我一把：“寨主及夫人喝交杯酒！”
　　这下我真的手足无措。
　　我手忙脚乱手端着酒碗，绕过眼前女孩的脖子。
　　视线所及，她的座位却已经空了。
　　周围有谁唱着情歌，我一愣，是仓央嘉措的《见与不见》。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