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前梦一场》阿衰

2、年少别离（二）

　　第二天天微亮我就醒了，穿戴完毕就溜出去了。

　　丰兴小门那里我去的并不多，但是一路走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更是比平常的时候还要少一些守卫。

　　大早的，怪冷清的，我吸吸鼻子，加紧了脚步，一直走到了丰兴小门的一侧。

　　身旁来回走动的婢女、太监倒是不少，但是也没有人拦着我，我竟大摇大摆的守在这儿了。

　　急急地等了大约半刻时间，没见着铭德的身影却看见了太子哥哥远远地朝我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贴身伺候的太监。

　　“太子哥哥，你也来见铭德？”我上前一步问道。

　　太子哥哥握住我冰凉的左手道：“恩。”说完这一个字便再也不开口。

　　我的手被他紧紧拽着，感觉一股暖流从手掌心里升到身体里来，感觉心窝都暖洋洋的。

　　“太子哥哥，铭德……”

　　太子哥哥瞧我一眼，另一只手拂了拂去我的头发，道：“怎么不穿暖一点出来。”

　　我道：“哪有时间穿，我这不是急着见铭德。”

　　太子哥哥双眸望着远处的乾元殿，道：“铭德进去一会儿了，再过一会儿也应该出来了，别急
　　了。”

　　“哦。”我寻思着有些事儿该不该问，眼睛打量着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道：“怎么了？想问我为何要来？”

　　“恩。”我性急口快地道，“我听说，太子哥哥差点被……”

　　太子哥哥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手背道：“这不是有个傻瓜在。”

　　我瞪了瞪眼睛，许久才说：“父皇是不是很生气？所以要贬黜铭德。”

　　太子哥哥的眼神一暗，严肃地对我道：“铭佑，这些事你不用理会。铭德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父皇
　　的心思你也别乱猜。总之，有我在。”

　　我乖乖的“哦”了一声。

　　天边已经出现了曙光，虽然凉意甚浓，但是我的身子已经能稍微舒展一些了。

　　“啊，他们过来了。这马车就是吧？”

　　我挣开太子哥哥的手，走前一些，正好迎着那马车赶过来。“铭德，铭德。”我叫了起来。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铭德探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来，直愣愣地看着我跟太子哥哥。

　　一干人都下跪行礼，太子哥哥道：“刘将军，我们兄弟想叙叙旧，不知可否……”

　　那个刘将军一脸严肃，正色道：“太子殿下何必为难臣。哎，尽快尽快。”他退身让开几步。

　　我一下子就窜上马车，拉着铭德道：“铭德，你没事吧？父皇没有为难你吧？”

　　铭德一改往日的模样，有些沙哑的嗓子发出低沉的声音：“铭佑，往后你就是王子而我是庶
　　民……”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我是王子你是庶民的？我是铭佑你是铭德！你记住没有？你母妃呢？她没事
　　吧？”

　　铭德眼中迸出泪来：“母妃，她疯了。”

　　我一愣，搂住他的肩膀，一时无话，只感觉到他强忍着悲愤不愿在我面前表现羸弱的模样。

　　“铭佑……”太子哥哥掀开帘子，他站在马车外，只手高抬，冷眼看着我们，我一刹那有一种我们
　　之间相隔万里的错觉。

　　“我不想看见你，你走！”铭德压抑着怒气，低吼道。

　　我圈着铭德的肩膀，当做没太子哥哥在场，道：“铭德，李成福说，你出宫了比在宫里好。你的命
　　比我的好。你往后好好过日子，戍守边疆为国退敌，你将来就是柳太傅所说的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所有人都会以你为傲的！”

　　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是在安慰铭德还是在为我自己遗憾我也不知道。

　　“铭佑，下来。”太子哥哥沉着气，一股子威严。

　　我最后用力抱了抱铭德，给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的，学着古书里的英雄们道了声珍重，就要下车，
　　没料到铭德从后面拉住了我的手臂道：“铭佑，铭佑，再见。”

　　我忍了忍，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道：“铭德，铭德，再见。”马车外的太子哥哥一扯我
　　的手将我从马车里拉了出去。

　　“多谢刘将军，多谢！”太子哥哥对刘将军道。

　　那刘将军颔首，对其他人道：“走！”

　　这辆马车就这样慢慢悠悠地从我的眼前驶过，再慢慢悠悠地从我眼中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它，我才意识到，我是多么地不想失去这个兄弟。

　　铭德比我大了十来天的模样，我们出生的时候境遇很不一样。我母妃本就是寒门出身，虽然也生得是王子，但是家中无权无势的连带着也都无权无势。不像铭德的母妃德妃娘娘是当朝丞相之女，子
　　凭母贵，铭德的生活向来比我要优渥得多。

　　我至今仍记得我的父皇在我母妃将要离世之前只来过一次，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他宽厚的胸
　　膛里根本容不下一个温柔的母妃和小小的我，他只不过是高傲地来施舍一点皇恩。

　　母妃说的很对，皇家的恩宠不过百日。她做梦都想着像一只飞鸟一般远离这皇宫，可惜，终究还是
　　死在了这高墙之内。

　　我坐在满布青苔的墙角落里，抬头看不见蓝天白云，只看见了遒劲的老树正开出了新芽。

　　“小祖宗啊，你怎么上这里来了。”李成福远远地就吼上了，手里还拿着一件斗篷。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对他笑了一下。

　　“得，笑得比哭还难看，殿下啊，您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李成福将斗篷围在我的身上，“赶紧回
　　去吧，到吃饭的时候了。平日里不是最惦记的就是吃了？今儿咋就不饿了？”

　　我赶紧摸摸肚子夸张地道：“真是的，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感觉不到，你一说我这肚子就咕咕叫了，
　　赶紧去吧。”

　　李成福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命人送来了八宝饭。”

　　“真的，真的？太好了，啊呀你走快点，这么慢，冷了怎么办？”我催促道。

　　是啊，那么老的树干都能开出新芽来，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事是可以寄希望的，我何必苦恼那些有的
　　没的，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往后的事儿还不知有多少起起伏伏，吃的饱饱的方才好办事儿
　　啊！

　　“兆佑殿下，兆佑殿下？”

　　“额，太傅，怎么了？”我迷迷糊糊地问道。

　　柳太傅摸摸我的额头道：“莫不是着凉了？”

　　我感觉脑袋晕晕乎乎地，见太傅一脸担心的模样便道：“太傅，可否容许学生回去休息？”

　　柳太傅看了看这个授课的小殿，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了，只得道：“回去吧回去吧。”

　　我也顾不得收拾东西就出了殿门，朝着侯在不远处的李成福喊道：“李成福！本殿下病了，快来服
　　我一把~”一个踉跄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大夏天的，我跟铭德俩人躲在云德大殿的偏殿院里，这里有一处幽静的池塘，这季节开满了莲花。
　　铭德河里游来游去而我蹲在岸边的柳树旁羡慕地看着他。他向我招手：“铭佑你也下来。可凉快
　　了。”

　　我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不丢这个脸了，舔着笑：“我不热，真的我不热。”

　　铭德这张利嘴，张嘴便道：“瞧你那胆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欺负你呢。睡不知道你是旱
　　鸭子呀，不下来学习学习这辈子都得做旱鸭子咯。”说罢还游到我跟前用水泼我。不过说实话凉丝
　　丝的真舒服。

　　“咋不泼了？很舒服啊。”我喊道，刹那挣开眼皮子，只见我的青幔帐，还有太子哥哥一张难看的
　　脸。

　　“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我挣脱着要起床，被太子哥哥压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太子哥哥拿着巾帕给我擦脸，凉凉的倒是很舒服，我估摸着刚才就是因为这个才做了个有趣的梦。

　　“太子哥哥你今天怎么没去进学？”我问道，走了铭德，就只剩我跟太子哥哥了，要是太子哥哥都
　　不去了，那岂不是往后就我一个人了？

　　“恩。”太子哥哥凝神垂头俯视着我为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脸颊。

　　恩——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仰着看他，竟然发现他的眼睛异常的好看，细细长长的凤眼，还有长长的睫毛。

　　“太子哥哥，那往后……”

　　太子哥哥停了手，道：“父皇近来龙体欠佳，所以……”

　　我打断了他的话：“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样，两人便不再说话，他只一遍一遍地为我擦脸，我脑子也混沌，身上舒服了也就睡过去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感觉手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使劲一动才发现原来是太子哥哥，我怕吵醒他赶紧装睡一动不动。

　　太子哥哥睡得迷迷糊糊地，伸手探探我的额头，然后继续趴在床边睡过去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铭德走后的第三个月，我基本上已经恢复原先那个闲散的模样，柳太傅的课业也不紧不慢地学着，
　　每天之乎者也地跟着他念诵，倒是越来越少见到太子哥哥——每次一见他我心里也总是有疙瘩，说
　　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但却是横贯在我们之间，或许太子哥哥这么聪慧早就发现了，所以我们也很少见
　　面，不过偶尔李成福还是能从他那里提回点好吃的。

　　这天，我早早地回了自己的狗窝，正翻着那本偷来的古书看。

　　兆佑殿静悄悄的，连只老鼠蹿过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我享受着这股子静谧，翘起了二郎腿优哉
　　游哉的。

　　“兆佑殿下接旨。”一个尖锐的声音一下子窜到我的耳朵底处，将我吓了个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
　　带爬就到了那公公跟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