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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卷:惊马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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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为嵇康做好了早饭,然后亲亲密密地和他享受了一会儿早晨的甜蜜时光后。我照例拎着菜篮子出门。可哪知道一开门,自己就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是一双脚。我莫名,顺着绊倒我的那双脚往上望去。
一身宽松的布衫,五官称不上俊美,却温和清秀,十分耐看,那男人双目紧闭,抱着胸,睡得很沉的样子。
这人脸上柔和干净,衣服也很整齐,左看右看都不像流浪汉啊。我蹲下身,好奇地摇了摇他的手臂,“那个……”
感受到来自外界的骚扰,那男人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头转向一边继续睡,期间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在我家门口睡觉还这么嚣张?
我更加大力地摇他。“睡得可还满意?”
听到人声,那双拽得要死的眼才睁开,看见我,呆了呆,然后眼睛溜了一圈,看了看周围,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忙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双目带着惊讶:“啊!您……您是嵇夫人吧?”
“我可不知道嵇康除了我还纳了别的女人。”我笑问,“你是……”
“我……”他笑了笑,脸颊边有个浅浅的酒窝,笑着的时候看起来稚气了许多。“我是一名太学生,姓任,单名一个旻字。刚刚在嵇夫人面前失态了,还请见谅。”
太学生?我惊讶地挑起眉。蛮厉害的嘛。
“嗯。任小兄弟,你怎么睡在我家门口?”
闻言,他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嗯?”我发出单音,问。
“其实……其实,我十分仰慕嵇先生,昨日夫子出了一题,我苦思冥想了一整天,终是找不到解答之处,而……”
所以跑到我家门口来睡觉?我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呃,其实是……想来请教嵇先生的。但是……”
我知道嵇康平时不轻易会客,要向他请教学术,难。
“你可以在七贤聚日去找他呀。”何必跑到我家门口睡大觉?
他听了后,垮下脸:“竹林并不是随便人都可以进去。我是想……既然进不去,那么,听听嵇先生的打铁声也很难得!哪知,听得入迷,忘记时间,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见我笑,任旻更是窘迫,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嵇夫人,您……别取笑我了。”
我摆摆手,尽量使声音听起来平稳:“别介意别介意,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来听叔夜打铁……找灵感的?”
然后,那个任旻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道:“嵇夫人,你心里一定在笑我。”
真聪明!
“那你……听他的打铁声,听出什么心得没?”我忍着笑,再问。
听我这么一问,他立刻换上了无比崇敬的表情,“嵇先生的打铁声,不疾不徐,浑厚有力,犹如敲响山谷间的沉钟,静静听来,似有玄机……”
滔滔不绝的赞美,我越听越好笑。但深知只要一大笑,形象一定全毁,再忍下去,整个人就快逊掉了……“咳嗯。那,你要努力学习,天天向上。争取进入竹林。”我拍拍他的肩,拎了拎菜篮子,转身要走。
任旻急急忙忙挡在我身前,脸上有点乞求的神色,“嵇夫人……我……我真的很仰慕嵇先生。”
“所以?”我奇怪地看着他。
“嵇夫人……您能不能……”他有些害羞,“能不能帮我和嵇先生说说。让我和他见上一面……我,发誓绝对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最后一句,说得认真无比。双目真诚,闪闪发亮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
“我没有权利替叔夜做主。”我惋惜地说。
“我理解!我理解!”他拼命点头,“我只是请嵇夫人您帮我向嵇先生说说。若实在不行,我一样谢谢您!”
这孩子真会说话!
说说也不是不可以。我索性点点头,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他。“好吧,可我不保证能成。”
瞧他高兴得脸上放光的样子,我失笑摇摇头。
回来后,我凝着正在看书的嵇康,笑眯眯地说:“嵇大师,昨晚有人为了听你打铁而彻夜不归呢。”
他不解地望向我,“嗯?”
我将早上发生在门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十分尽责地解说那个任旻对他的仰慕程度,然后眼巴巴地想和他见上一面。
“璺,这种事,你以后免不了会碰上几次。置之不理吧。”他道,又继续看书。
“为什么?”
“若今日为一个人破例,以后要拒绝,就没了立场。”他看着我,简单地解释,说完,又拉下了视线盯着他的宝贝书。
好吧,那就算是我考虑不周咯。
我瞄了瞄他淡然平静的表情,突然间有股气闷,我最近这么烦恼,你什么都不知道。眼睛溜了几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他身边,却悄悄绕到他身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扑过去,死死地抱住:“最近是蜜月诶!蜜月期诶!你老是和书本为伍,对我置之不理!”
他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书,把手伸到背后,拖住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我,“何为蜜月?”
“新婚最甜蜜的时段哪。”我不满地说,把他的脖颈搂得更紧。
他叹笑,“近日你调皮许多。”
“刚认识你,怎么敢这么和名闻天下的嵇大才子折腾。”我笑着在他耳边吹气。
“叔夜,我……”门口传来的嗓音徒然顿住,我们一同抬头望去,向秀和王戎站在门口,一人捧着书,一人提着酒,但脸上皆是一片尴尬的神情。
我窘迫地跳下来,清了清嗓子,极力挽回温柔贤妻的形象:“来了啊。要喝杯茶么?我去泡。”
王戎笑了笑,十分迅速地回过神来,眸底明明白白地写满了调笑。他提了提手里的酒壶,“我带了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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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集市已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
“嵇夫人。今天还是这么早啊?”一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蹲坐在摊位边,看见了我,笑得慈祥乐呵。
我在他的摊位前半蹲了下来,“是啊,贾大爷。今天有没有新鲜的蔬菜?”
“我知道我知道。早就特地为你准备好啦!”贾大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从他身后的菜篮子里拿出一大把青菜,动作迅速地放进我的篮子。“收好啊,收好啊!”
“这么多呀!”我笑眯眯。
“当然啊!”他一脸神秘,压低声音:“而且我给你算最便宜的,别人都没有!”
我笑得更开怀:“真的吗?”
贾大爷一脸认真,用力地点点头:“真的。就冲咱俩关系最好,你别告诉别人啊!”
“可是我听见了啊!贾大爷!”刘嫂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贾大爷,你这么偏心啊,我记得咱俩的交情也很好啊!”
本欲保密的事情,被当场揭穿,贾叔的脸上顿时一阵通红,尴尬地笑,摸摸脑袋,一会儿瞅瞅我,一会儿又瞅瞅刘嫂,“得了得了。那我明日给你准备一把便宜又新鲜的菜。如何?”
聊着正开心,突然,隐隐约约的,前方的人群有些骚乱,不时传来东西摔落的声音,女人的惊呼和小孩子的哭叫,还参杂着某种动物的嘶鸣。
我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看去。
但我毕竟不是长颈鹿,况且在人山人海的集市里,我人矮,又在这小角落里什么也别想看清。
刘嫂也探了探,“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到前面看看去。”
两个小女人凭着较为瘦弱的体形挤到了前方。
“前面发生什么事情啊?”
“这不,对街刘老头的马圈里有匹马不知怎么的受了惊,冲撞出来了呢,就在前面弄翻了好几个摊子。好像还有孩子受伤呢。”
“真的啊?那我们赶紧避一避吧。刘老头家的马是出了名的又壮又快啊,被这么一撞还能活吗?”
“那是啊!”
我一听也正准备拉着刘嫂要走,却发现我和刘嫂不晓得什么时候被挤散了,耳边已经传来马蹄奔跑的声音,女人孩子们的惊叫声响彻街道。好几个小贩被撞倒,织品蔬菜等的摊位摔成了一地。
受惊的马儿冲撞过来了。
人群慌乱,大家四散而逃。
我被骚乱的人群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衣衫的下摆虽然飘逸却太长,一个重心不稳,就已经绊倒在地上,手臂整个儿被小石子拉扯出了血丝,疼痛感火辣辣地刺激着神经。我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那壮硕的马横冲直撞地朝这个方向奔来,要躲已经来不及了,我心慌地闭上眼,等待着被马儿踏碎的可怕命运降临。
千钧一发,闪过一道人影,扑了过来,属于男人的重量那一瞬间沉沉地压在我身上。伴随着众人担忧的惊呼声,迅速搂住我的腰朝路边墙角翻滚而去。
我双目瞠着,大喘着气冷汗直流,身上的重量立刻离开了,黑影走到我身边将我的上身轻柔地扶起,温温好听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你没事吧?”
周围的乡邻连忙靠拢了过来,“嵇夫人啊,你没伤着吧?”
“这位小兄弟,真是身手了得啊!”
“嵇夫人没事吧?赶紧回去歇着,大伯我晚上再去给你收收惊,啊!”
知道自己被救了,一口气缓了下来,“刚刚?”睁开眼,看清救我的那男人的模样,白净儒雅,眉宇间却有股凛然的英气,双眸微带担忧地凝着我。“我的兄长是驯马高手,他已经追着受惊的马儿去了,定会无事。”
我松了一口气,“谢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哪里。这位夫人无事是最好的了。”
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胸口仍然剧烈喘息起伏着,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真的谢谢你。”
那男人呆了呆,略微失神地看着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还是看清了他双颊浮起的红晕。
我想要起身,脚踝传来一阵剧痛让我全身无力,浑身冒冷汗地又跌回了地面,那男人赶忙扶住我,“夫人,你家在何处?我恐怕得失礼,将您抱回去了。”
我皱眉,“我的脚……”我微微将裙摆往上提了提,脚踝处一大块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十分刺眼。
“有可能是刚刚骚乱的时候不小心脱臼了,待回去后我帮你看看可好?姑娘且放心,我学过一点跌打推拿。”
“谢谢你,不过……”我正欲回答,就听见耳边刘嫂的惊叫声,“呀!弟妹,怎么你这么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
“我没事。只不过那些菜……”我笑了笑,目光移向一边的菜篮子,早被马儿踏碎了,青青的菜叶被踏得烂掉了,我惋惜地看着,“那可是贾大爷的心意……”
“你看看你,都受伤了还管这些。”刘嫂说:“这位兄弟,你看我一个妇人,你能不能帮我把我弟妹给……”
“请这位大姐带路。”男人极快地应声道,轻轻将我拦腰抱起来,动作十分小心地不碰到我伤到的脚。
可我有些不自然,不自主地僵硬着,脚上本来带着伤,身体放松不下来,却又不得不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以免摔倒。
一位热心的大娘也跟在我们身后,想说或许能帮得上忙,尽管我一直推辞不用。
已经到了门口,听到了嵇康沉稳的打铁声,我突然一阵鼻酸。
门没有关,一群人走近的声音嵇康已经听见了,他回过头来,愕然。立刻站起身,向我们走来。
“璺,你怎么了?”
我放开那男人,双手紧紧搂住嵇康的脖颈,他顺势将我抱了过去,就像抱婴儿一样,一点都不费力。
“好痛……”我把脸埋进他胸膛。
那男人放了手,一边要解释说:“您的夫人刚刚……”才刚开了个口,刘嫂和大娘就绘声绘色地将刚刚那一段画面说了个详详尽尽,说我如何马蹄下被救逃生,说我如何如何……在我听来,惊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嵇康搂抱我的手紧了紧。我抬头望去,发现他脸色有些发青地道,“多谢这位先生救下我的妻子。嵇康感激不尽。”
“嵇康?”男人一冷,讶然低呼。“嵇康嵇先生?”
“正是。”嵇康颔首,快速地瞥了我一眼,眸底写满了焦急担忧。“请各位移至正厅稍待,容我先为我妻查看伤势。”
说完,他便抱着我,迅速穿过正厅步入卧房。
我被他轻柔的放在床上,身下柔软的触感让我无端一阵恐慌,“咳,叔夜……你……”
他坐在床尾,低头撩起我的裙摆,看到青青紫紫的肿块,倒抽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果然脱臼了,璺你放心,只有一点痛。一会儿就过去了。”
豆大的冷汗往下掉,“不要!”我挣扎着,“我不要接骨!好痛……我不要!”连忙爬起来,拉过一边的被子盖住脚踝,往里伸。
“璺,听话。”他蹙眉,“这样下去,你不可能痊愈。”
“可是会痛。”我抗辩,充满指责意味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他。“不然你打晕我,不然就别碰我一根毫毛!”固执地抓着被角不肯松手,谁让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痛……
“璺,别胡闹。我怎么可能打你。”他倾身靠了过来,拉开被子的力道虽轻,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坚定。
我往里缩了缩,“可是……好痛。”
嵇康的手顿了顿,“璺,你相信我么?”
奸诈,来这套?我咬着被子,“除了现在。其他时候都相信你。”
他顿了顿,染着焦虑的双眸与我倔强的眼神对视,末了,他有些无奈的叹气,“拿你没办法……”话音刚落,他就起身往外走。
我缩在被窝里眨着眼,他放过我了?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了吗?不像他的风格啊!
正觉得庆幸,就见他带着竹林小弟弟向秀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含泪颤抖地指着他。他、他居然叫帮手?!
“等等!!有事好商量……”
我翻过身往里爬,可是床的空间这么小,我能爬到哪里去?“要不……打打麻醉什么的?”
可是……
感觉手腕被制住,抬头望去,是向秀清逸的容貌,他同情的看着我:“嫂子,你忍着点。一会儿就好。”然后转了个头,“嵇大哥,可以开始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嵇康稳稳地坐在床尾,神情专注地仿佛十头牛都拉不开他,他双目紧紧地盯着我脚上的肿块。嘴唇抿成一条线,大手缓缓抚上……
“向子期你居然这么狗腿你死定了我告诉你!以后你甭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