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朋狗友》浮离

47、第 47 章

　　“……不是空…城计，他…们要取……大都。”
　　一个暗哑至极的嗓音缓慢自那仍沾着浊/液的双唇间吐出，屠穆垂着头，看不见面上神情。

　　屠红珠虽有些心疼他，但并不能真正体谅他的心情，何况眼前还有更需要她关怀之事，一听屠穆说完，屠红珠立刻追问道：“你是说，如今柏郡真的已是一座空城，齐应等人已经领兵攻向了大都？”
　　微垂的头颅又点了点。
　　屠红珠霍然起身，冲屠红屿道：“六弟，我要回营整理兵马，你也速做准备！绝不能让齐应攻入如今空防的大都！”说罢转身就走。
　　“哼哼……哈哈哈……”屠红屿压制不住的笑出声来，抚摸着屠穆头顶，扯着他长发迫他抬头，讥笑道：“这就是你挑选出的好公主？哈哈哈，你看到了么？你这种贱奴的生死她又怎会放在心上，可笑你竟然为了这种人顶撞我。”
　　屠穆紧闭双目，好似已将神智锁在心底深处那旁人无法触及的地方，无论屠红屿说些什么，都无法真正伤害到他。
　　但耳边那猖狂的笑意却许久不曾散去，阴沉沉压在他心头盘桓，压得他喘/息不得，求死不能……

　　燕族大部分兵马皆在外三郡三位王子女的掌握之中，国内又刚经历了一场大乱，齐应等人行军过处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两个月后便已攻入了燕大都，但此时屠红珠等人所率的十几万兵马也已匆忙赶回大都，将齐应等人重重围住，却又不敢冒进。
　　也正因为他们这层忌惮，晋朝的二十万兵马才能在长时征战之后得到一段休整的时间。
　　原中军左路先锋沈荣此次也主动请缨，做了严敏的参军，他如今虽不不能再骑马征战，但日常行走并不碍事。此次攻入大都，严敏第一件事便是将沈荣抱上马，在燕大都王宫之中驰骋一遭，得意非常。
　　与齐应有杀父之仇的老燕王因为还有用处，被与其他王族一起关押在了王宫的地牢之中。
　　在齐应等人攻入燕大都之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老燕王突地狂性大发，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把断刀，砍死了地牢之内的所有王族之后，横刀自刎，死在了牢内。
　　齐应等人查看情势之后，知晓不能再拖延，索性一把火点燃了整个燕大都，而后兵分两路，冲出了大都！

　　屠红珠等人先前还没看到那火光，顾及王父并不敢拼死阻拦，竟给齐应等人轻易突出包围，半个时辰之后才看见大都之内那熊熊的火光。燕族将士纷纷叫骂着追杀过来。
　　齐应率人直冲入一座废城，暂且扎营于此。
　　此座城池乃是先前周怀素攻入时命人屠戮过的，连普通的百姓也没有放过，如今是座真正的空城。齐应原本想在此与周怀素的六万兵马汇合之后再一鼓作气杀出城外，彻底消灭燕族兵马，但周怀素没有等到，却只等到了一份信。
　　信乃是周怀素所发，说是他半途得到消息，周正平被押进刑部之后不日便定罪问斩了，皇后虽也因此被废，但却因为受不了此等打击而服毒自杀了。加上左都御史周正安被罢免，三重打击之下，安国公周世光竟怒火攻心，一气之下撒手归天了。废太子原本想煽动禁军逼宫，到头来却被临阵倒戈的禁军大都统谭无期生擒，压进了金銮殿。老皇上念及父子之情，命人将废太子押往荒芜的解州封地，又另立了祈王赵檀为太子。一时间朝野之上又是一阵权利变更，不久之前还飞扬跋扈的太子一脉，短短三四月间，斩的斩、罢的罢，菜市口的刑台上都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血垢。
　　端王自然不甘心被废，前往封地之后竟伙同武宁王起兵造反，如今太子与皇上身边只有区区两万的禁卫军，武宁王势如破竹已从辽州直直杀向了京城。
　　周怀素急于勤王，已经火速赶回晋朝，还在信中嘱咐齐应也尽早回还。
　　齐应看过信件之后脸色大变，急忙召集众人商议。
　　如今他手边兵马虽与城外的燕兵人数相等，但燕兵刚刚经历了国破之灾，王族又几乎尽丧在齐应手中，此刻都跟发了疯似的在城外叫骂着要报仇。相比与燕兵，他的兵马却因连月作战，还未来得及修整，就连许多将军面上也都有掩饰不住的疲态。而这一封催他回兵之信，在此时无疑是要他手下的十数万将士们以命拼杀冲回国内。且，还要放弃原本唾手可得的胜利，如今燕族已大伤元气，但外三郡的十数万兵马却未有太大的损耗，若是此刻放弃待屠红珠与屠红屿争夺王位之后，还有休养生息卷土重来的本钱。……这一点对于这些拼死征战沙场的将士们，才是最最无法忍耐之事。
　　齐应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座下同样沉默的将士，沉声道：“关庆，陆明忠。”
　　“末将在！”
　　齐应面色凝重，“左右两军如今伤亡如何？”
　　关庆拱手：“禀少将军，我军亡四千，重伤者两千，其余皆可应战！”
　　陆明忠同样道：“禀少将军，我军亡六千，重伤三千，其余皆可应战！”
　　齐应略一斟酌，又道：“好！传令中军整装，三日后杀出城外！待突围之后，左右两军立时回援勤王不可延误！”
　　众人立刻纷纷跪地道：“少将军三思！”
　　陆明忠急的膝行几步，“少将军！连月来您身先士卒，如今中军伤亡最重，兵力不过区区五万数，如今城外燕兵倍于中军，将军切不可以身作饵啊！”
　　“少将军三思！”
　　齐应挥手道：“不必再议。如今燕兵恨不得生食我血肉，不见我出战，屠红珠屠红屿不会倾巢而动。这样罢，命令三军整合快马易与中军，三日之后中军以诱敌为主，不可拼杀，务必以杀回一线天为目的。若然不能……就逃至山洞，我已事先命人埋好了火药，事毕之后废弃此条通路既可。”

　　“少将军……”
　　此次能得以如此迅速攻下柏郡杀入大都，全赖这一秘密通道，不到万不得已，齐应又怎舍得废弃此路？如今不过稍一提及，心中便已沉痛不已。
　　众将见他面色灰白，便不再多言，俱沉着脸默然。
　　“都下去准备吧。明忠，你留下。”齐应待众人走后，方上前手搭在陆明忠肩上，慎重道：“明忠，你一向心思细腻，次次突围我便将秦参军交与你。参军他与我……总之，你务必要护他周全！你能答应我么？”
　　陆明忠沉重点头，应道：“少将军放心，只要我左军尚有一人未战死，绝不会让秦参军损了一丝一毫。”
　　秦无双原本沉着眸子立在齐应身后，此刻却顿时抬起眼道：“齐应！我绝不会走！”
　　“胡闹！”齐应转身瞪了他一眼，冷然道：“如今形势难道你还要本将分心保护你么？”
　　“保护我又如何？难道你不该保护我？”秦无双高声道：“我不管你要分多大的心在我身上，你的心本来就应该全权属于我！想抛下我为了你的将士们去送死，齐应你休想！”
　　“啪”！的一声，秦无双重重偏过头，一道血丝顺着嘴角流下。
　　齐应心中骤痛，却只别过眼对陆明忠道：“总之，我将参军交与你，即便是打晕了抬着，你也要将他安全抬回去。”见陆明忠应是，这才嘱咐了几句也让他回去休整。
　　秦无双这仍侧着头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处。
　　齐应轻叹一声，将他被打的散乱的长发拢到耳后，刚想为他擦尽嘴角血迹，秦无双却突地偏过头躲开了，只有几滴泪珠跌碎在齐应手上。齐应心中一痛，不顾他挣扎将他抱入怀中，吻了吻他被打的肿痛的脸庞，低声道：“小兔听话。你的忠武侯威武无比，区区一些燕兵小菜一般，又怎能阻拦我之进程？”
　　秦无双伏在他怀中，冷笑一声，“中军所剩不足五万，城外却有三倍余中军的燕兵。出发之前赵檀便已忌惮于你，如今燕族大乱，没有十年休养绝不会有精力骚扰晋朝江山，有周怀素加左右两军勤王，他更加用不着你。你倒好，将脑袋伸过去给他借刀杀人。”
　　“不至于的。”齐应勉强笑道：“他还需要我对付九王爷，怎么会如此快就……”
　　秦无双眼泪抑制不住的涌出，抱紧齐应道：“别赶我走。我一定不会拖累你。”
　　齐应沉沉摇头，只垂眸亲了亲他道：“你一定要安全回去，这样我才会拼死杀出重围。我答应你，万万不会逞强，哪怕只剩我一人，也会凭着这身武艺赶回你的身边。”
　　秦无双知晓他心意已定，绝不会动摇，只得抬头瞧着他道：“齐应，等天下大定之后，你我找一个跟那山洞一样美丽的所在，从此不问世事可好？”
　　“……好。”齐应长叹一声，郑重道：“我答应你。”
　　“还有一事。”秦无双突地沉了脸色，“切记小心严敏，他是赵檀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对此人掉以轻心。”
　　齐应微怔，“你确定么？”
　　秦无双摇头，“但我曾在祈王府上见过有关你的密报，严敏又是最最行迹可疑之人，如今他连升两阶成为了中军副将，若是你出了事他必将成为新任中军将军，此后齐家瓦解，太子将再没有任何忧患。”
　　齐应沉吟许久，终于点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