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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入 ...

  •   花衣辰低着头跟在一位公公后面,在皇宫里兜兜转转。

      瞧那公公模样,年近四十,极精明的样子。

      花衣辰略抬头,便看见了回绕的长廊,错落有致的假山怪石,亭台不远处有一座,略远处又有一座,亭旁的拱桥下自是莲叶漫池,风一过便少女般娇羞地偏过头去。

      本是极美的景,却因四处寂静,让人有些压抑。

      恰逢一队宫女经过,一阵阵胭脂香味拂过。花衣辰瞥了这些宫女一眼,见个个粉面朱唇,容貌清秀,却是一个表情。

      “别瞎看,当心你的眼珠子。”公公低怒一声。

      花衣辰忙低下头,跟紧了些。

      约匆匆行了两刻钟,终于到了升平署。从侧面悄悄进入,那公公又和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说了几句,便回过头对花衣辰说:“小子,认好了,这位就是内廷供奉的卫主事,以后跟着卫主事,他叫你往东,你就不许往西,听见没?”

      花衣辰打量了眼那位男子,他留着八字胡须,鼻梁很高,干净利落的样子。

      “是。”

      那公公对主事点点头,也就离开了。卫主事细看了看花衣辰,见这人身姿虽有些单薄,却也是挺拔的。皮肤白皙,样貌俊美,一双柳叶眼明亮灵动。

      “我姓卫,叫卫长卿,你叫我卫主事就好。你就是花衣辰?”

      “是。”

      “听说你名气挺大的,几岁了?”

      “卫主事抬举,今年十八。”

      “学戏几年了?”

      “十年。”

      “倒是学得早。家里是做什么的?”

      花衣辰突然一惊,咬咬牙,说:“娘亲,出身青楼。”

      卫主事愣了下,也没再问他父亲是谁,他自然是不知的。想来,他母亲当年为了生下他,必是死活保下他的。想到这,望向花衣辰的眼光柔和了一些。

      “会唱些什么?”

      “会唱《牡丹亭》,《玉堂春》,《百花亭》……”

      “好,不错,但这些戏在宫里只能私下给皇帝妃子唱唱,当做玩乐,上不了大台面。知道宫廷大戏有哪些么?”

      “略有耳闻,有《劝善金科》,《鼎峙春秋》,《昭代箫韶》,还有……”

      “可以了。学过么?”

      “外头不让人学,没学过。”

      “行,今儿起你就跟着那些师兄弟一起练。放心,你有底子,学个一年半载也就上得了台面了。”

      花衣辰一惊,一年半载?未免有些长久,但进都进来了,权当认了命,也就点点头应承了。

      卫主事领着花衣辰,到了隔壁一间小院。小院阴暗偏僻,隔过一扇墙便是冷宫。

      “你和青儿住那间房,自己去收拾下,叫青儿告诉你些宫里的规矩。”

      卫主事吩咐了几句,便回到原来练戏的院子了。

      花衣辰提着包袱进了那间房,房内有东西两张床,一张床侧坐着一个青葱少年,一身青衣,正百无聊赖地翘着腿,望着天花板。见他来了,那少年立马起身,忙跑过来,一脸喜色地看着他。

      “你是花衣辰?生得果然好看。”他左右打量着他,品味似的点头。

      花衣辰笑笑,虽然自小被人称赞样貌也不少,只是这话从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口中说出来还是有些奇怪,甚至有几分好笑。

      花衣辰端详了眼前这少年,生得也是洁净清秀的。尤其是那双饱含笑意飞起似的凤目,像是流转着光般动人。

      “小兄弟怎知我的名字?”

      少年一撅嘴,“花哥哥你名声大呗,卫大哥跟我说你要来。对了,我叫青儿。”

      “刚才卫主事说起你,要你教我些宫里的规矩。不过,你,好像比我还小些吧……”

      “我十七,你呢?”

      “长你一岁。”花衣辰开始收拾起行李来,“你这么小,怎么就进宫了?”

      “我跟着卫大哥来的,他算是我远房的兄长,我就靠他养活咯。”

      花衣辰惊讶地看着他,“卫大哥?卫长卿主事?”

      “没错。”

      “那,你的家人呢?”

      “我是孤儿。”

      青儿在说这话时眼中并无什么悲伤,反倒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实在抱歉……”花衣辰还是觉得自己伤了他。

      青儿不说话,只走到花衣辰面前一个劲地盯着他的脸。

      “做什么?”花衣辰有些不好意思地闪躲他的目光。

      “花大哥你脸红了,哈哈哈哈。”青儿张扬地笑着。

      花衣辰轻轻敲了青儿一记,按说相识不过一刻不该有此般亲密举动,但对着这少年花衣辰竟有莫名的亲切感,“你这鬼机灵的。”他佯出一脸嗔怒的样子。

      青儿收了收笑意,却还是微笑着眯着眼看他,也帮着花衣辰收拾起来。

      是夜,花衣辰躺在陌生的床上,月光的清辉照入窗内,竟有些美。

      转头望见了熟睡的青儿,稚气未退的脸上还隐着些笑意。

      不知为何,与他特别投缘,一见面便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一起时觉得自在,明明才是刚刚见面的陌生人。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也不可知。

      花衣辰在宫里住了起来,青儿告诉了他许多宫里规矩,像是平时在升平署内不许出去,因为宫里女子众多,最怕生了淫·秽之事。也教了他一些宫里的礼仪,如跪安,道福。

      在升平署练戏的日子虽苦,却是很容易过的。幼时在戏班子内的训练才叫苦,小小年纪,成天压腿调嗓练身段,便是寒窗苦读的学子怕也不及他们这些学戏的孩子苦。花衣辰相貌好,一开始就被选来唱旦角,如今也一般唱些青衣、花旦。这些个宫廷大戏往往是些传奇、演义,旦角的戏份少之又少。底子出众的花衣辰练了一个多月,竟也把要学的都学的八九不离十了。

      升平署内的师兄弟都是些好相处的,除了青儿比花衣辰小,其他的都是些师兄。与花衣辰亲近些的有陈霄和柳湘,待他如自家兄弟一般。

      闲暇的时候,花衣辰便会念起徐亦冉。每每念起他,花衣辰只觉内疚,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是否释怀了。

      那日,卫主事对大家说再过三天便是岚妃寿辰,高公公吩咐下来,三日后去永和宫唱戏,这几日得加紧练习。岚妃是皇帝现今极宠爱的妃子,到时若出一丁点差池,叫帝妃一个不顺心,只怕免不了严惩,甚至连项上人头也是岌岌可危的。

      这是花衣辰第一次感受到了皇族的威严——在这是非是地,自己的命,一直悬在别人手里。

      三日很快便过去,此刻,妆已上好的花衣辰已与其他内廷供奉一同跪候在永和宫外,等皇帝的宣召。

      “花师兄,你怕么?”青儿问跪在身旁的花衣辰。

      花衣辰摇摇头,“怕又如何,还是想着唱好些吧。”

      前头跪的柳湘转过头,轻轻说:“莫出声了,言多必失。”

      众人也不做声了,只静静地候着,竟觉得时间过得异常地慢。

      终于,一声传令传来,花衣辰随着他们进了去,登台,唱起戏来。

      这日唱的是《八仙贺寿》,花衣辰扮的自是何仙姑。众人战战兢兢地唱完后,便跪在皇帝与岚妃面前,大气不敢出。

      只听见岚妃笑着说:“唱得好,我看该赏,皇上说呢?”

      “爱妃说好便是好了,依你的意思吧。”

      皇帝低沉的声音传入花衣辰耳中,听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其实也不过是个二十四、五的男人,却连声音都有种帝王的魄力,叫他们冷汗又起了一层。

      对这位荣熙帝,传言是极不堪入耳的。只是满京城都传闻他自继承大统以来,懦弱无为,成日受臣子摆布,大臣苏贵安的权势反而压过了君王。人们都道坐在龙椅上的是臣子,站在百官中的方是真龙,大启的祖宗该枉死九泉了。花衣辰不知政事,却也略有耳闻,心里难免鄙薄这位君王。即使如此,在真正面对皇帝的时候,那君临天下的气势还是逼得他胆战心惊。

      立在皇帝身旁的高公公便对着底下跪着的众人说:“还不谢过皇上和岚主?”

      内廷供奉们松了口气,忙谢着恩赐。

      刚要退下时,皇帝突然开了口:“慢着。”

      众人自是惶恐地跪倒在地上,心跳上了嗓子眼。

      “那个唱何仙姑的,抬起头来。”

      花衣辰心里一惊,背后几乎起了层细汗。缓缓抬起头,眼睛不禁向上抬一眼。

      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男子一身黄袍,正襟危坐,身旁坐着一位慵鬟高髻的女子,一身粉衣。

      皇帝细细看了花衣辰,扮上相的他几乎雌雄莫辨,不禁在嘴角牵起个不为人知的笑。

      “你叫什么?”

      “回皇上,奴才叫花衣辰。”声音有些颤抖。

      “花衣辰……”皇帝默然念了念,甚是暧昧,“下去吧。”

      花衣辰只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忙随众人退下。

      回到升平署,卫长卿拍了拍花衣辰肩膀,“方才吓坏了吧。”

      花衣辰颔首,喝了口水,说:“不碍事了。”

      众人都在卸妆,陈霄打趣地说:“定是皇上被咱们衣辰吓到了,头次见到这么美的男子吧。”

      此话一出,这些个内廷供奉都乐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花衣辰品头论足起来。

      青儿皱起眉,舞着双手道:“我花师兄又不是女子,皇帝怎能对他起什么心思。”

      花衣辰也笑笑,说:“莫说胡话,小心被人听了去。”

      众人嘻嘻笑笑的时候,几个小公公进了来,捧着一小盒珠宝,说:“奉皇上旨意,赏赐升平署珠宝一盒。此外,特赏内廷供奉花衣辰一袭蝶衣。”

      众人拜谢,喜笑颜开。

      花衣辰捧起那袭蝶衣,针线细致,布料精良,是极美的一件戏衣。

      陈霄拍拍花衣辰,神色暧昧地道:“那皇帝该不会……”

      卫长卿清咳了一声,“别想东想西的,皇帝给唱得好的内廷供奉赏点东西是正常的。”

      柳湘也敲了陈霄脑门一记,道“胡说八道”,陈霄耸耸肩,道:“罢罢罢,算我多虑。”

      柳湘凑过去,说:“衣辰,方才你抬头时可见着皇上的模样,还有那岚妃的。”

      这话把各内廷供奉引了过来,纷纷围在周围,都甚是期待地望着花衣辰。“听说这皇帝文武双全,就是胆子小,衣辰,你可看清他的模样?”

      花衣辰细想了想,说:“没看清,隔得远了些,也不大敢直视皇上和岚主。”

      众人啧了一声,皆是失望地走开了。

      花衣辰捧着蝶衣回房,青儿也跟了去。

      花衣辰躺在床上,跪了许久的身子终于舒服了些。一转身,却看见青儿抱着枕头站在自己床边。

      “师兄,今晚我过你那边睡好不好?”青儿竟开始撒起娇来。

      “不行。”花衣辰一口回绝。

      青儿赖住花衣辰不放,更是不顾花衣辰,拉起被子就要钻进去。花衣辰见他耍泼,也是一把制住他的手,说:“不行不行,回去睡,叫人看见算什么事。”

      青儿无奈地垂下头,悻悻道:“好好好,回去就回去。”

      花衣辰才松了手,青儿竟一下钻了进去,钻进了花衣辰怀里。

      “师兄,你长得好,性子又好,若是我嫡亲的兄长就好了。”

      花衣辰一听这话,眼神也柔和了下来,拍了拍青儿的背,少年的背平滑而结实。

      “当我是兄长便是了。”

      青儿却已睡下,花衣辰看着他,笑笑。

      我与你,怎就如此像亲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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