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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缘劫 ...

  •   正当二人深吻相拥时,花衣辰只觉上腹一阵剧痛,“啊”地叫了一声,身子一弓便缩了起来,浑身冒起了冷汗。玄昱见了紧张起来,就势半蹲了下去,双手握住他的肩,急切地道:“怎么了?”

      花衣辰脸色苍白,在银色月光下更显得虚弱不堪,一对秀气的眉紧蹙,上腹疼如刀绞,便像是被人生生撕扯般,痛得他说不出一句话。

      玄昱见他捂住的部位是胃部,料想他是胃疼得厉害,便拉过他的手臂,双指按上他的内关穴。经由这一按,花衣辰的胃痛稍有纾解,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眼神还涣散着。

      玄昱抱住了他,安抚地顺着他的背。高常早已听闻船内的异常动静,此时已进了船内,见了这番情景也吓了一跳,忙招呼船家摆渡回岸。

      船刚动,花衣辰又觉腹痛难忍,玄昱再按他的内关穴也无用了。高常见花衣辰脸色发青,忙道:“皇上,您快将花大人敲昏吧,再这么疼下去非疼煞他不可。”

      玄昱目光一凛,一记手刀击在花衣辰后颈上,花衣辰“嗯”地一声便昏了过去。玄昱抱着他削的身体,心中千百般滋味生起。忽然间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甚至比四年的等待更令他不安。等待,无论结局如何,总是有一分希望的。而现实却冰冷无情,由不得你半分幻想。他抱着他,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心中冰火交融,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岸堤的到来。

      上了岸回了府,请来的,自然是这木渎第一流的大夫。大夫是个年迈老者,他只看了花衣辰一眼,便叹句:“天可怜见。”引得玄昱心中一阵酸楚。

      静静把了脉,大夫脸色沉郁地放下了花衣辰的手,连连摇头,道:“这人究竟遭了什么祸,身体竟虚成这样!体内寒气已入五脏六腑,何况这人是不足月的早产儿,心脉本已弱于常人,而今更是羸弱。实话说,这位哥儿年岁尚轻,身体内部却是垂垂老矣。今日必是吃了难消之食,胃部才会出现绞痛之症。切记,此人命息薄弱,平日需好生调养,饮食宜清淡,尤忌大悲大喜。其他的,贵人请好自为之。”

      高常一听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皇帝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花衣辰,似是未将大夫的话听进耳中。沉默才是暴风雨的前兆,这个道理高常岂会不知?他忙带着大夫告了退,留下他家主子伫立在床边,伫立在战栗的红烛中。

      当整个房间只剩他与花衣辰两人,玄昱忽然不可自制地伏倒在花衣辰身上,他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拥抱才能抱紧一个微弱的生命,才能让对方身上的苦痛转移到自己体中……他用头摩挲着他的肩,像野兽摩挲将死的情人。他仿佛看见花衣辰身上燃起了火,一点点地将他烧成灰烬,烧得寸骨不留。然而,他却无力阻止,他不过也只是个凡人,连自己的生老病死都主宰不了,谈何主宰别人?王侯白衣,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刹那起便往着同一个方向走去,那便是死亡。任何人,任何人都干涉不得。

      一切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憧憬的,终有机会得到;等待的,终有机会遇见;误解的,终有机会解释;破碎的,终有机会复原。然而,死去的,还有未来么?

      他发自内心地恐惧起来。摇曳的烛火会在何时熄灭,于谁都是未知。

      “玄昱……别这样,我没事的。”花衣辰竟不知何时醒来了,黑色的眸子里是说不尽的温柔。他抚着玄昱的背,像他方才那样磨蹭着他的肩。

      “你……听见了?”玄昱捧住他的脸问。

      他含笑点点头,道:“一早也猜到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会不清楚?”他看了看玄昱一脸的凝重,打趣道:“哎呀,千里迢迢从云南寻你寻到了这儿来,还以为下半辈子可以酒池肉林了,不料还是逃不过一条贫贱命,吃不着那些珍馐了。”说完呵呵笑了起来。

      玄昱忽然把头埋进他的颈窝中,低声道:“一生一世。”

      “嗯?”

      “你许过朕一生一世。”

      “……”

      “朕未亡,你莫去。”

      花衣辰苦笑,却还是“嗯”了一声,道:“即便下世转入畜生道,我也会借下一生苟活此世,陪你百年终老。”

      谎言,时而美好得叫人容易信以为真。

      翌日,皇帝以国务繁忙为由匆匆行水路回京,这也是荣熙帝最后的一次南巡。

      冗长的人马从大开的宫门进入,花衣辰与玄昱同乘,经过这近半月的调理,花衣辰的身体已有起色,虽然仍然瘦了些,却已比初时好得多。夏日炎炎,他却仍扣紧了扣子,全身依然无汗。

      花衣辰斜坐着,神色祥和。他今年明明不过二十三,身上属于青年的焰气却早已燃尽。起起伏伏,沉沉落落,无一不印刻在他淡然的眉间,化成他目光中一缕温柔。

      车鸾忽然行得缓了,高常走上前来问道:“皇上,是否仍摆驾重华宫?”

      皇帝思忖了片刻,想起衣辰从前在重华宫住着并不安生,便道:“不,那屋子晦气,去宁寿宫。”

      选宁寿宫一是为了讨个好兆头,宁寿宁寿,他愿衣辰百岁安宁;二是宁寿宫内方建起一个小戏台,衣辰住在那儿也可己娱己乐。

      待衣辰安置下来,玄昱虽万分想留下,却深知国务贻误不得。此次回京声称国务紧急并不全假,西藏近日风起云涌,驻藏大臣猝死,藏王甚有谋叛之心。藏区这块土地虽不富裕,却也是这个王朝的一部分,既是先祖麾下之物,岂能丢失在自己手中?是故安排妥当,玄昱便离了宁寿宫了。

      长期的舟车劳顿已让花衣辰疲惫不已,正当他宽衣欲睡时,一个小内侍小跑进来禀告道:“大人,苏贵人求见。”

      花衣辰一愣,自己何时竟认识了一位苏贵人?又想到这夜已深,一位贵人来寻他成何体统?他自己的名声不要紧,这贵人怎么也如此不知分寸?便回了句:“哪个苏贵人?你称我睡下便罢,不见了。”

      那小太监心里一咯噔,缓缓道:“苏贵人,苏贵人就是从前的甄妃。”

      花衣辰“啊”了一声,他已经许久未见苏甄,当初他无力救她于水火之中,一直耿耿于怀,现今苏甄寻上门来,他岂能不见?便道:“快些请她进来。”

      门被推开了,苏甄一身墨绿长衿踏入殿门。花衣辰迎了上去,见她略微低着头,从前圆润的脸儿如今清瘦了许多,珍珠般润美的人儿而今神色憔悴,眉目依旧,皮肤仍是白皙,却早已没了当年少女的水灵,浑身莫名透出股苍老的气息。

      花衣辰刚要开口,却见苏甄身后探出个虎头虎脑的小脑袋,一双晶莹的眼陌生地打量着自己。苏甄将他拉到跟前,见他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长衫,小小的脸上还鼓着两颊婴儿肥,甚是可爱。

      苏甄抚着他的头,神色哀切,抬起头望着花衣辰,道:“衣辰,这是我的孩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缘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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