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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冬早 ...

  •   太后的笑像一把挂在心头的刀子,他知道有些东西将要发生,必会发生。

      看着玄昱坐在一堆奏折之前,脸色黑沉,眼睛略微肿胀发红,他只能端上一盏茶轻轻放在他的案上。每每这时,玄昱便扯起个淡淡的笑,微微颔首。

      花衣辰心里疯长的不安,在这锦绣山河面前,微乎其微,丝毫不足道于是,他便怀着无以名状的心情细细凝视着皇帝,下意识地希望多记下这个人的一点一滴——从来英气的男子都是浓眉的,玄昱的眉不浓,却有种飒然的气质。玄昱的眉目并不出众,只是恰到好处地拼凑在一张脸上,叫人越看越不舍。想到这,花衣辰不禁黯然一笑,大概是因为不舍,才会这般反反复复地看吧。

      花衣辰向来都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如今,他便只等着心上那把刀掉下来。不过一刀,他想,他还是撑得住的。

      怕是老天不忍他等得太久,不过三日,那刀子就掉了下来,把他的心狠狠砍成两半。

      花衣辰刚洗漱好,侍女才拿着盥具退下。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隐隐传来,且越发清晰,花衣辰理了理衣衫,心道“该来的终是来了”。

      来人径直入了殿内,是高公公和几个小内侍。花衣辰见着高公公的那刻心里就明白了,既然来的是内侍总管,那这个劫怕是躲不过。

      “花供奉,皇上宣您上朝,您随老奴去吧。”

      “好。”

      一路上,一行人走得很快,高公公拿眼角瞥了花衣辰几次,见他什么都不问,反而自己有些耐不住,便问他:“花供奉,您知道今日殿上的事吗?”

      “不知道,公公知道?”花衣辰道,却也不回过头去看他。

      “哟,老奴看您这模样还以为您知道了呢,唉,老奴实话跟您说吧,这回您可得小心着些,殿上的阵仗大着呢!”高公公神色颇为急切。

      花衣辰见他这般,便说:“公公,您既然知道,又何必告诉我,不怕被连累了?”

      高公公眉目一舒,笑了笑,道:“连累不了,皇上对您是怎样只怕您都没老奴我清楚,谁要是想害你,皇上准立马让他人头落地。”

      花衣辰也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只心中暗暗想这高公公却不知那要害他的人是皇帝的亲生母亲,这个人,玄昱怎么下得了手?

      到了大殿,那场面着实是花衣辰没料想到的。只见玄昱高坐在龙椅上,一侧坐着的是太后,另一侧坐的是岚皇后,众大臣分站两侧,中间跪着的竟然是自己的画春婶婶。

      画春是花衣辰母亲的闺中密友,两人同沦落到烟花之地,年纪相仿,便义结金兰。花衣辰当日还差些做了画春的干儿子,可惜八字不合便做罢了。

      可她为何会在这?

      花衣辰走到画春旁跪下,道:“吾皇万岁。”画春见到花衣辰,一脸的惊慌,从前那份爱怜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见到花衣辰,缓缓地问了句:“花衣辰,你父亲是谁?”

      花衣辰抬起头,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玄昱紧皱的眉。他知道这个问题不但伤自己很深,要玄昱亲口问出来,他也必定是难受的。“回皇上,臣不知。”

      身后两侧的大臣有些躁动开了,交头接耳,尽管声音不大,可“弃子”“杂种”之类的词还是清清楚楚传入了花衣辰耳中。

      皇帝未发话,太后却已开口,道:“花衣辰,你就认了吧,你父亲根本就是回民!”

      这话如晴天霹雳传入耳中,若是其他时候便也罢了,可如今正当与回民大战,这身份便实在尴尬。花衣辰几乎脱口而出:“不,不是!”

      太后怒道:“放肆!大胆狂徒还敢狡辩,哀家可是有人证的。”

      花衣辰猛地转过头看着回春,只见她浑身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地下,立刻就明白了一切。他不再看她,抬起头看着高坐在上的三个人,玄昱,太后,皇后,好一副阖家画面,而自己呢,跪在着被剥开来看,以不入流的身份被他们冷眼观看,状似丑角。身后的那些人便是看戏的,看皇帝这一家子怎么把一个妖孽打回原形,再鼓鼓掌附和几句,真是妙。

      他一生从未演过丑角,他向来想演一次的,没想到头一回就演了这么场大戏。

      皇帝忽然发话了,道:“回春,你抬起头来。”

      回春战战兢兢抬起头,眼光躲闪地避着皇帝锐利的眼神。

      皇帝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说实话,花衣辰到底是不是回人?”

      这时候,整个大殿都静了下了,连空气也似凝住了一般,大臣们一言不发,看皇帝这阵势也知道他要护着花衣辰,只是不是那妇人到底会怎么说。

      回春急得心都要跳出来,泪已经流了满面,她一介妇人不懂皇帝的心思,一边叩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用嘶哑的声音叫喊道:“是!是!这就是证据!这就是证据!”

      高公公已经有些发懵了,却还是利索地把手绢呈了上去,只见上头绣着一对鸳鸯,鸳鸯上是一行汉字和一行回文,汉字写的是花川礼和楚怜儿。

      殿上回春低着头,哀切地说:“这绢子是衣辰他娘怜儿死前交给我的,本来是要给衣辰的,可他那时还小,怕他没收好丢了,怜儿就让我在他十八岁时再给他,花川礼是那男人的名字,那行回文说什么我不知道,可还是能证明那男人是回人。”她忽然转过头,对衣辰说:“衣辰,你恨我也好,可婶婶也没法子了,群芳居的人的命都捏在婶婶手里,婶婶真的没办法……”

      太后瞧了瞧帕子,道:“皇后懂回文,皇后,你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皇后接过帕子,瞧了皇帝一眼,看见了他黑沉沉的脸色,这一个月来的不痛快一下子全涌了上来,也再无包庇的心,便看了看帕子,道:“太后,上头只写着两个字,‘不忘’。”

      花衣辰闭上眼,笑了起来,接着缓缓低身磕了一个头,道:“谢皇上。”

      玄昱,我是真感谢你,让我知晓我双亲曾这般相爱过。

      大臣们看不懂花衣辰在做什么,太后和皇后也看不懂花衣辰在做什么,只有皇帝懂,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身影,他只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便喝道:“此般证据难以令人信服,况且他是回民又如何?他害不了朕,害不了你们!”

      太后见龙颜大怒也是一惊,却立刻正色道:“皇上,如今我大清正与苗疆开战,我们打的就是回人,皇上身边还留着这样一个祸患,实在可怕。”

      臣子们见太后发了话,本来就不满花衣辰“以色媚主”的人就站了出来。

      “皇上,太后说的有理,此人实在危险,若他有异心真是防不慎防。”

      “皇上,我大清将士被回民杀了成百上千,皇上请体恤我大清将士!”

      “皇上,此人不除,难安士心。”

      “皇上,此人以色媚主多时,请皇上万不可为沉沦色欲,摈弃天下苍生。”

      再到后来,只见群臣下跪,俯首高呼:“请皇上赐死花衣辰!请皇上赐死花衣辰!”

      花衣辰听着这些臣子们声如雷鸣的呼喊,不禁想发笑。如今太后规劝,众臣进言,好,好一场大戏!他花衣辰何德何能,让大清满朝文武演这一场好戏?他又如何受得起?他抬头看着玄昱,见他双唇紧抿,眉头紧锁,为难得……叫他心疼。

      那么,你下不了的决定,我来帮你,如何?

      “皇上,”他弯下身,把身子贴近地上,“臣知罪。”

      大殿肃然寂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锁在皇帝身上,等着他们主上的一个回答。

      花衣辰也在等,他忽然想起了太后说过的那个眉目精致的女子,她当年是哭着喊着求前皇救她的是么?那么,幸好,他没像她那样狼狈地求皇帝。

      他希望他的玄昱在点头前,不用听见他的哭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冬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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