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松*雅

1、01

　　part 1

　　我是进了这高中才和这哥几个认识的。
　　猴子在7班，留一小分头，头发跟上了蜡样儿的，连苍蝇都站不住脚，女学生们都说他笑容“好可爱”，后面还学港台腔加一“哦”，让人浑身冒汗，要我说，他那根本就是油腔滑调，当然，这么说自家兄弟有些不道义，人家猴子还是挺不错一人儿，功课拔尖不说，体育也好了去了，1500曾创下14分钟的光辉记录，都赶上吉尼斯了。猴子原名当然不叫猴子，人家叫隆一，多好听一名儿，到了女学生那里就简略成了“隆”，隆长隆短的可以酸死你，没办法，人家帅，这年头就靠张脸皮，嗨，还别说，也有男学生管他叫隆的，就是和猴子一班的小悠。
　　小悠这人其实挺招人厌的，原因就是他和猴子站一块儿吧会让人想起一日常用品，筷子，还是一双的。小悠是咱哥几个家里条件最好的，他爸可是文化人，我从托儿所那会儿起所有的课本指导练习加一块儿都没他们家的书多，小悠他爸那文化还不止体现在书多上，老叨念着他儿子有音乐天分，送去拉小提琴了，说实在的，这门手艺不错，我想学爸妈还不让呢，烧钱那，可小悠那小子偏不领情，整日里抵触情绪占上风，咱毛主席说了，阶级斗争无处不在，问题在于，新民主主义革命以前那无产阶级都受压制，可怜小悠一块木头锯到现在，不过，打从认识了猴子就有不同了，逼急了他就往猴子他们家一跑，好吃好睡的等着爸妈来领人，唉，我说猴子你这不是助长歪风邪气么？
　　本来吧，我在3班，天干地支怎么算也不应该认识上面那哥俩儿，关键就在信儿身上。信儿和小悠是初中同学，又好死不死搬来我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不认识都难，信儿这人挺有意思的，虽说也跟那筷子似的可人家是校篮球队的，这可跟猴子那14分钟不一样，我可是亲眼见过信儿灌篮的，厉害着那。不过，信儿最厉害的就是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蛋儿，看上去老实的跟什么似的，被女学生多看两眼就会脸红，可你别惹他龟毛，他一毛起来就跟那威苏威火山爆发有一拼，用句古诗形容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仗势，保准吓死你，不过也有不怕死的，此人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J大哥。
　　J这人忒讲义气，和猴子他们不一样，长得膀粗腰圆，够爷们儿，哥几个里我最服的就是他了，标准的问题少年，手下十几号兄弟，老师的眼中钉，打他进学校开始就寻思着找个什么把柄能把他撵走，J也够争气的，愣是没落下小辫子，潇潇洒洒的混到现在。他跟信儿那关系，诶，讲不明白，就觉得他忒护着信儿，没事就顶着一白痴级的笑容，这哪像做大哥的？至于信儿怎么认识他的，我也不清楚，就我认识信儿那会就有这么个拖油瓶了。
　　我要说的就是咱哥几个的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您要问了，我是哪座山上的葱啊，呵，我就是我呗，除了人嘴贫点儿别的就没什么了，刚进高中的小学弟，跟您学一回日本人，多多关照！标准90度的那，哎，闪了腰了，哟，不行，这人年纪大了吧就不中用了，啥事儿都不能做，吃个花生米还怕把牙给磕了……咳咳，扯远了。

　　我们学校最高的建筑是大礼堂，2层楼，换句话说，我们学校除了大礼堂就都是平房。平房有平房的好处，不用费力爬楼，外一一脚踩到窗户外面也不会去见阎王等等，不过楼房好处就更多了，比如站楼顶上可以一览众山小。大礼堂往楼顶的楼梯本来有扇小门，自从J一脚把它踹了之后就跟没有一样了，整个学校都知道这楼顶是J大哥的地盘，是的J的就是信儿的，是信儿的就是我们大家的，所谓共享就是这样了。这块我们哥几个的自留地布满了鸟粪，隔热板尚有4块是完整的，整个楼顶就只有水箱上面是干净的，因为常被人用屁股摩擦的关系。我们几个只要有空就会聚到上面去，猴子和小悠会带上扑克杀个你死我活，J就看着大礼堂下面走过的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学生们，而信儿会像模像样的带本厚的可以砸死人的所谓世界名著，任谁都知道那小子压根就没在看书，有盯着一行字看20多分钟的么？高中的生活就是这么无聊，读书，吃饭，睡觉，在楼顶踩满脚鸟粪。“感情我们要在这里踩3年鸟粪！”这是猴子踩到第一脚“地雷”的时候说的，国家为了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高级中学在猴子那里就成了鸟粪的聚积地，由此推论，那些个教书的先生就是拉粪的鸟，唉，猴子的智商就是比人高。
　　晚上放学后就没见信儿的人影，我估摸着他在楼顶上。期中考试都踩进鸟粪堆了，全班最高分66分，多吉利的数？我那分数也吉利，18分，多好？讨个口彩嘛。信儿这次也栽了，考了个58分，其实这58也不错了，至少比我18的要好吧？可信儿说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不及格，打击大了。猴子一贯的品学兼优，不及格这马事估计轮不到他，小悠是不及格惯了也不少这次，拿了卷子就喊着打工去了，J嘛，老大就是老大，压根没来考试！我背了个书包晃悠到楼顶的时候就看见信儿坐在水箱上晃荡着腿，不知道在看什么。10月底那风虽抵不上大冬天的却也冷的厉害，楼顶上就更是寒风四面，我缩紧脖子坐到信儿边上，顺着他的眼神看出去，灰蒙蒙一片。我正寻思着信儿到底在看什么，信儿却举起手说“你看！”眼前有一只被风吹起来的塑料袋，白色的，上面好像还印了一些英国字，在半空里忽忽悠悠上上下下，你看它好像要掉下去，转个弯又上来了，“多漂亮那。”信儿感叹了一声把我吓得不轻，不至于被58分打击成这样啊“信儿……你没吃坏什么东西吧？”信儿没搭理我，依旧看着那个塑料袋“我觉着，我的人生就和这塑料袋一样。”信儿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那个漂亮的塑料袋像灌了铅一样一头栽到地上。
　　打从信儿说自己像个塑料袋以后我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开始明白什么是哲学，什么是世界观。午休的时候还是老样子，猴子和小悠打扑克，J老大分析女学生的优劣，信儿看他的世界名著，我打盹。小悠在甩了一把同花顺气的猴子脸一青一白后突然说“你们不觉得我们应该做点什么？”被太阳照暖和的风吹过。“你们不觉得我们整天这么闲着很无聊？”又一阵风吹过，猴子开口了“你搞什么啊？抓牌！”小悠随手摸了一张“嘿！小王啊！哥几个，我们组乐队吧！”午后真是安详啊，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信儿合上书说“我下去抄笔记。”站起来走了，身后是J老大这个拖油瓶。猴子收拾了扑克也站起来“班委开会。”小悠盯着猴子筷子样的背影把头转向我，“我去厕所。”我立马站起来。

　　信儿说自己是塑料袋，小悠说要组乐队，几只塑料袋能组什么乐队？照我说么，还是老老实实混到毕业算了，有能耐的像猴子那样的就进大学，没能耐的像我们这样的就随便找个活儿混口饭吃，过几年娶一房媳妇生个儿子，日子就这么太平的过了，诶，又扯远了。话说白天大家顶着个丧父脸回家，挨板子关饭的事情就甭提了，揉着屁股准备和周公下棋就瞧见猴子气急败坏跑来说小悠出事了。
　　我和信儿、猴子还有信儿他爸信儿那个拖油瓶一群人拖拖拉拉的往派出所跑，等到了派出所一打听才知道小悠已经给他爸领走了，又拖拖拉拉的到了小悠他们家，一进院子就看见他们家老鹰捉小鸡，老头子拿着鸡毛掸子撵的小悠像过街的耗子，左邻右舍大叔大伯好容易把老头子拦下来小悠趁乱拉着猴子开溜了。
　　胡同口就是大马路，本来有一间油条铺子，现今城改拓宽马路就给拆成了一堆垃圾，凉风四面的晚上我们几个就座在那堆水泥墩子上。
　　“我说，悠啊，你越来越出息了，都进去派出所了。”说话的那是信儿，瞧着尖酸刻薄就知道这回是真生气了，谁愿意看着自家兄弟进局子呐？
　　小悠也就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猴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往小悠额头上吧唧一下：“瞧这张脸，都赶上迷彩了，话说回来，打架斗殴这码事挨得着润也挨不着你啊，啧，真是。”
　　J见猴子拿他说事立刻垮了脸：“诶，猴子，我招你了？干吗扯上我啊！”
　　“你们有完没完了？”小悠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撇撇嘴，才说完头皮就挨了一下，猴子啐了口：“小子，我们这是关心你，不就几句口角犯得着和人掐架？”
　　信儿也总算缓了口气：“也不知道明天学校怎么说。”
　　“应该不会有什么，又不是在学校犯的事儿。”老大发表经验之谈，“只是这张脸，明儿可怎么见人哟。”
　　听不得风凉话的小悠立马跳起来一把揪住J的领子：“你丫找打！”
　　猴子一脚先踹在小悠屁股上：“你抽什么疯啊你！”
　　“妈的！”小悠捂着屁股蹲到地上，呲牙咧嘴的表情让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好了，今儿也不早了，散伙吧。”猴子一副领导模样的发号施令顺手把小悠从地上提拉起来，“你今晚上睡我家，免得回去招人厌。”
　　刚才脸还黑的像锅底转眼就灿烂跟花儿一样，小悠屁颠屁颠的跟着猴子走了。
　　“嘿，我说，还真好打发。”J托着下巴。
　　信儿没搭理，转身丢给我两个字：“回家。”
　　J不死心的跟在信儿后面：“信儿，什么时候也让我去你家住一回？”
　　“你跟着掺和什么啊。”
　　J就是见着小悠三天两头的往猴子他们家跑心理不平衡呐：“瞧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我就去你家待过5分钟，椅子还没坐热就给你撵了出来，我多冤啊，要是你来我家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你贫不贫呐。”信儿没好气的瞪了J一眼。
　　“你答应了就不贫了。”老大死皮赖脸的样子还真是搞笑啊，“信儿，我是真心的。”
　　“真你个头！”信儿总算急了，脸红的跟什么似的，“你他妈的再不闭嘴小心我这辈子都不搭理你！”
　　“诶诶别着……我闭嘴还不行么？……”
　　我算是服了老大，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唉，城砖打下来他还以为是下雨来着的……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