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事》》阿只只只只

69、061

　　起初苏城似乎有要挣脱我的意思，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他用的力气着实不大。可是很快，他就反过来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简直让我有点透不过气来。

　　“苏城。”我试探着叫他一声。

　　他不答话，仍然这么抱着我，我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抱太紧我不能呼吸了。”苏城这才仿佛回了神，松开我退后了一步。

　　他垂着眼睛，状似随意地问了我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白他一眼，道：“你说呢，如果我不来，你是准备在这儿坐成石头吗？”

　　苏城不吭声，稍稍侧过头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苏安锦呢？”

　　一句话又惹得我差点炸毛，但瞥见他都快掐进自己掌心的指甲，我终于还是抓住了原本又快溜走的理智。

　　“你一定要挑这种欠扁的话来说嘛，还是说，其实你真的想用这种方式气走我？”我瞄他一眼，见他还是不看我，又说了一句“你不说话那我真的走咯？”便作势要走。

　　苏城下意识拉住我的手，轻声道：“不要。”

　　我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叹口气转了回来，道：“每次都把自己心里的东西藏得这么深不累嘛。我没想走，找你找得那么辛苦又敲了半天门才被放进屋来，不把误会说清楚了怎么行。”

　　听到我说的这话，苏城才抬起头来，第一次将自己的视线对上我的。

　　我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害怕，迟疑等种种情绪，终于说出了自林嘉告诉我苏城的傻得让人无语却又感动到想落泪的心思就想对他说的话。

　　“苏城，对不起。”

　　然而当我看到苏城眼里渐渐溢出来的痛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会造成另一个误会——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我为抛弃他而表示的歉意。

　　想到这一层，我忙开口解释：“你别想多了。我的意思是，口无遮拦让你以为我只看到你的缺点，对不起；只顾考虑杉远的心情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误会你为我而作的努力甚至想当然地给你定罪，对不起；一时冲动骗你我还喜欢苏安锦，对不起；还有，明明看到了你的难过却不给你解释的机会还说那么过分的话，做那么过分的事，对不起……”

　　我一口气说了五个对不起，然后静静地看着苏城。

　　我从来没有用这样诚挚而平静的口气跟别人说过话，而当我说出那一句“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的时候，我突然有些为自己可以放下那高傲却没用的姿态而感到高兴。

　　苏城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我，连眨都没眨一下，就好像他想要将我整个人通过他的眼眸来吸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许久后，他突然快步走到我面前，在我想要开口问他心中所想之前，低头吻了下来。

　　跟上次那清浅而带着湿意的触碰不同，这个吻绵长而细致。他的唇紧贴着我的，让我原本因为在外面待得久了而寒冷的嘴唇渐渐温热起来，一直到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因为这个温柔得让人心碎的亲吻忘了呼吸而窒息身亡的时候，它才轻轻移到我的鼻尖，再到我的眼睛，最后到我的额头，久久停留。

　　我完全不敢动弹，深怕稍有不慎就会坏了苏城这难得不加掩饰表现出来的温柔。

　　良久，他才将自己的嘴唇移开，然后将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

　　我听到他清冷干净的声音在我脑袋上方响起：“顾行颜，我喜欢你，比你的喜欢更喜欢。”

　　虽然心里感动得不行，从我嘴巴里出来的话却满是不服。

　　“凭什么说你比我喜欢你更喜欢我哦。”

　　苏城并不再辩驳，似乎是打算用沉默来表示他立场的坚持。

　　我推推他，不满道：“又不说话了，苏城，我们得好好聊聊。”

　　“恩。”他应道。

　　刚想拉苏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突然想到庄思彩还在外面，出去一看，哪还有她的影子。我也顾不上去找她，折回来坐到苏城对面，

　　“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你说，多到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我托着腮看着苏城，半天才懊恼地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顾行颜，你刚才说你还喜欢苏安锦是骗我，对不对？”苏城突然问道，完全不顾我刚才说的是什么。

　　“恩。”

　　“那，你说的喜欢我不是骗我的，对不对？”他又像个小孩子一般向我确认道。

　　“当然不是骗你，不然我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这样就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

　　一听这话，我眼朝他一瞪，“这怎么行，我还有好大一笔账要跟你算呢。”

　　“恩？”苏城有些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大步冲到他面前，跨坐到他腿上，双手搭上他肩膀，气呼呼地跟他说道：“你可以大方地不要我解释，我可不行。我问你，为什么明明在意我和杉远的关系还要假装很是理解和包容地留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真的嫌你这个缺点那个短处的自己闷头作什么改变；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躲到这儿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深吸一口气，一嘴酸味地问道：“为什么你任由孙晓清一次次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是不是真的相信她的话，还是你允许她老牛吃嫩草？”

　　“……”苏城不吭声。我生气地拍他一下，道：“喂，你又装死人准备把什么都烂在肚子里哦。”

　　“没有，我只是在想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最后一个。”我想也不想地道，“为什么你对孙晓清那种话中有话的行为从来都无动于衷。”

　　苏城定定地看着我，随后却是反问我道：“你也听出她话中有话了？”

　　“你这是什么话，在你眼里我是那种笨得连人家说话的潜台词都听不出来的人吗？”我很是不满。

　　“你说话直来直去，我以为你不会注意到这些。”苏城解释道。

　　“那你就任由她这么诋毁我和杉远的清白，还听她说得好像我压根不在乎你似的？”我挑眉问道。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她怎么说并不重要，我只介意你的想法。”

　　我没有再死咬这问题不放，只是抓住了介意这个词，道：“原来你也会介意我的言行，我还以为你大方地完全不管我跟其他男生的关系呢。”想到他那淡定的样子，又不由小声嘀咕：“每次问你是不是生气了你都说没有，害我以为你真的不介意。”

　　“顾行颜。”苏城轻声叫我，“我没有那么大方，也不是你所谓的包容理解，我只是……只是……”苏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后面的内容。

　　“只是什么？”我追问道，“你不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可是为以后的误会又埋下一个大大的定时炸弹诶。”我说得夸张。

　　“我只是……”苏城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的心情。不知道怎么说，才显得不那么小气，不那么……卑微。”

　　“卑微？”我难以置信地道，“你竟然把这称作卑微？”

　　“不想我跟其他男生走太近，你觉得这是卑微？”

　　“恩。”苏城轻声应道。

　　“告诉我你介意我跟杉远、我跟苏安锦的亲密，这让你显得卑微？”

　　“恩。”

　　“那么，有一天我离开你如果你来挽留我，这也让你觉得卑微？”

　　迟疑了一下，苏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

　　“天哪，我真该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边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听了我的感慨，苏城只是紧紧抿着嘴唇。

　　我简直要被他气死，然而转念一想，却忍不住道：“不对啊，既然这样，我都告诉你我喜欢苏安锦了你怎么还想要我听你的解释，不应该潇洒放手才对嘛？”

　　见他依然不开口，我霸道地道：“你今天必须把你心里装的的那点东西给我说清楚了，不然鬼知道它们以后还会发展成什么更加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不管啦，反正今天我跟你耗上了。”

　　说罢，我便做好了苏城不开口我就死也不开口的准备气鼓鼓地看着他。

　　苏城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似乎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对上我的视线，缓缓道：“我做不到。”我眉头一皱正想问什么做不到，便听他继续道：“就这样直接潇洒地放手，我做不到。”

　　“顾行颜，我喜欢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你总是可以轻易地走近别人，让大家都喜欢你宠着你，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让你开心起来。”苏城认真地看着我，“可是，我不行。我因为你为了温杉远放开我的手而失落的时候，没有其他人可以让我开心，孙晓清不可以，庄思彩也不可以。”

　　“苏城……”我有些内疚地看着他，他却只是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胳膊，然后继续说道：“顾行颜，你从来不会真的介意我跟其他女生的关系。虽然你总是会警告我不准跟谁走得太近，可是我听得出来，你并没有那么认真。所以，我也说不出我的介意。”

　　“你拥有的那么多，所以不需要我再给你什么。可我想要的东西，却只能来自于你。我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好，这样，我才有资格开口告诉你我的心情。顾行颜，我一直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比我更好的人，我一定要洒脱地放手。所以，当你抱怨我的闷我的无趣却可以在温杉远和关穆面前说笑的时候，我就提醒自己应该大方地走开。可是，一直到你告诉我你不要我了，你跟着苏安锦离开，你不听我解释，我才知道，不管是要洒脱还是不能卑微，都没有意义。”

　　“我不想你走，也不要你喜欢别人，可是苏安锦说得对，我根本就不适合你，也不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改变成为真正能照顾好你的人，他比我更值得你喜欢……”

　　“所以你就躲到这儿来了？”我道，“苏安锦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哦，你比我想得还笨诶。”

　　“是啦，你又闷骚又别扭又不会给我讲笑话，还这么傻，我要是想跟人吵架你肯定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细数着苏城的缺点，感到他的身子在随着我的话而变得僵硬起来。“可是那又怎样哦，这些东西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啊，可是我还是喜欢上了你，放弃了对苏安锦的感情啊。就像你也知道我任性霸道小姐脾气却还是会为我做这么多傻事一样啊。”

　　苏城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有些委屈地道：“可是，你总是可以轻易地发现苏安锦的难过，就算他伪装得再好也没有用。他可以什么都不用说就得到你小心翼翼的安慰。”

　　“难道我对你不是这样嘛？”我理所当然地接道。然而苏城却是摇了摇头，“不是，你总是不太肯定地问我是不是不开心，而就算我承认，你也只是把我当小孩子哄两句就好。”

　　我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撇开苏城还在为自己的身世而迷茫的那段时间不谈，还真是像他说的那样。

　　“顾行颜，你在温杉远喝多了酒的时候照顾他，你会悄悄在他面前保持我们的距离，你会抱着他告诉他他比我温柔比我体贴，我承认，每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都会觉得失落和难过，可是最后我都可以说服自己你只是对他感到内疚而已。但是，苏安锦不一样。你那样认真地喜欢过他，你们之间有很多别人不能企及的默契，还有一大段我根本弥补不了的时光。你告诉我你还喜欢他的时候我说我不信，其实，我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我根本没有信心去否定这件事情。”

　　我从来没有想过苏城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和不安，也没有想过他的坦白会让我显得如此残忍。

　　“……对不起。”我终于不能再继续故作轻松下去，“我承认，我对苏安锦的心情很敏感。因为我认识他那么久，也喜欢他了那么久，我太熟悉他也太了解他了。可是，这只是一种惯性。”

　　“苏城，你知道吗，一直到我来这找你的时候，我都还想着我要告诉你我有多委屈，因为你的沉默让我郁闷了这么久，介意了这么久。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被你惯坏了，惯得变得这么自私。我太确信你不会离开我，所以才可以没心没肺地花这么多心思在别人身上，才可以仗着你的喜欢对你做这么多过分的事情。可是，我让你不安了，对不对？不是你太缺乏安全感，是我付出得太少了，对不对？”

　　苏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是我不好，明知道你的性格却还是固执得什么都不愿意跟你说。顾行颜，我会改，所有的缺点我都会去改。”

　　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我拼命摇头，“不用，不用改。我不要你变得像苏安锦像杉远像林嘉像其他任何人，你话少，可以我说给你听，你闹别扭，我可以哄你，像你对我一样地宠着你，你不喜欢主动去接近别人，我会一直陪着你。只有一点，如果我让你难过了，你一定要告诉我。苏城，我喜欢你，所以我也可以为你改变。”

　　我也不知道我跟苏城聊了多久，只知道等我们把所有的话说完，外面的天空早已黑透了。

　　听到我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苏城才提醒我该去吃饭了，然后在我站起身来后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往外走去。自和苏城的僵持阶段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牵过手了。

　　如果说我任性的提出分手还有一点可取之处的话，就是逼得苏城说出了以往不愿说出口的话，也给了我的自私和没心没肺当头一棒。我紧紧握着苏城的手，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让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