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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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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颜最近面对我的时候似乎有点心虚。
虽然她对着我的脸比以往更冷更臭,但我知道,她在心虚。
顾行颜从来不知道她的眼睛总是会出卖她的伪装,这是自上次她送我去医院时发现的事。尽管我很少会去直视她的眼睛,但每次我这么做都会有一些有趣的发现。
或许这也是她身边的朋友们之所以可以包容她那带刺的言语的原因。
我跟她很久没有说话了,尽管从一开始我们就少有交流。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过在我来说,我只是因为她不告而走的事情清楚地认识到我自以为足够安分的生活也许仍然是侵扰了她的世界。如此,我能做的,便只能是更加地远离她了。
有的时候,即使是责任,也不容人自作多情。譬如顾行颜,我想她是决计不会甘愿成为一个她讨厌的人的责任的。
我近二十年的生活中,很少有人会对我表示鲜明的情感,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当然,我的意思是除了自初中开始不时跳到我眼前的自称很喜欢我的女生,她们的理由各不相同却都让我觉得好笑。好比我一直无法想象一个说着“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的女生所谓的喜欢究竟是有多浅淡。
“你笑起来很好看。”
“你是我遇到的最优秀的人。”
“我觉得你人很好。”
她们的很多话会让我觉得那个被描述的人根本不是我,这样的喜欢,让我觉得无措却又反感。
那个唯一让我记住了声音的女生便是说着[只是喜欢我这个人]的女生,只是那时与我并没有太多交集的邻班女生虽然带给我了些许感动,却也让我更加疏远别人。
我说不清为什么。
所以,当顾行颜如此直接地表达对我的讨厌时我会觉得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尽管,偶尔看到她与她身边的一大帮朋友说笑的时候,会有一种类似失落的情绪产生。
应该没有人喜欢永远一个人吧。
我只是比其他人更为习惯这样的状态。
苏安锦问我是否陪顾行颜赴宴的时候我是想要维持这样的状态的,但是当他最后说出“难道你不想碰碰运气看看是不是可以遇到这个世上与你最亲密的人么,比如,父亲?”,我知道我无法拒绝。
那身份为父母的人,我不去找他们不去猜测他们的身份也不询问任何有关他们的事,我也不怪他们不去接近其他人不抱怨这个世界。
当他人说我冷漠,疏离,善良或者任何或褒或贬的词时,我说不出口,我不想再被这个世界拒绝哪怕一次,也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个丢弃别人的残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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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顾行颜一起去买衣服。
我对这些并不甚在意,因此挑了一件肯定不会出错的衬衣后就等着顾行颜。
虽然我之前没有陪过任何女生去买衣服,但是顾行颜乐此不疲地挑着不同风格的衣服时而微笑时而皱眉的样子跟我想象中的场景很是想象。
最后她挑中了一件款式很简单的小礼服,然后在朝大厦外走去的过程中不时地白我几眼。我不知道是我的原因还是顾行颜的眼神本身就没什么杀伤力,总之我并未觉得不快,反而是觉得有些好笑。
在顾行颜撞上那个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男人时我本能地挡到了她身前。
“我不喜欢打架。”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不会,只是不喜欢而已。看着对方怒气猛涨的脸,我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奶奶拍着我的肩膀叹道,“阿城,你这样很容易让别人下意识地远离你啊。”
那是我记得的唯一一次奶奶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跟我说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的,我只能从她周到的照顾中感受到她对我的关心。
那个时候我并不懂她话中的深意,只是觉得就算这样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不会轻易地对他人抱有期望。及至后来我明白了“这样”是怎样之际,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将自己划分在人群之外了。
我以为顾行颜会说一些“谁要你多管闲事啊”之类的话,然而她却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我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只好提醒她走路小心。
意外的是这样的提醒反而让她觉得气愤,“讨厌我就不要勉强自己跟我说话。”
人生中总是会有这样偶尔的莫名的时刻,我竟然会去跟她解释。
顾行颜跟我求证的所有问题我都如实作答,意料之中地让她抓狂了。
我一直都知道,顾行颜的任性骄纵和武断的自以为,这些都是会惹人讨厌的性格。我也没有兴致去虚伪地说那些没什么不好,事实上不可否认这确实是可以归入缺点这一类的品质。可也许是我本就不擅长去讨厌一个人,也许是对顾叔叔的敬重与感激的延伸,也许是因为我知道顾行颜心眼并不坏,不管怎样都好,总之我不讨厌她。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我就开始有些紧张,我不知道自己是期望可以看到所谓的父亲还是在祈祷着他不要出现。
我的理智告诉我维持现下的生活没什么不好,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只要日子不是浑浑噩噩地过去就好,至于一个弥足珍贵的梦想或是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对我来说似乎是太遥远了。可是,父亲这个词诱惑力实在太大,我根本无法抗拒。
我的目光在逡巡,每一个中年男人都会让我忍不住猜测起他的身份——我没有想到一直以来故意禁止自己想的东西一旦有了若有似无的可能会如此汹涌。
顾行颜大概也发觉了我的不对劲,她照旧是凶巴巴地扔下一句“喂,虽然我不知道苏安锦跟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可不要在这里丢脸啊”,但是我却有一些庆幸,有这么一个人——尽管她是无意的——可以击溃我的无措。
最终我的目光定格在顾行颜口中的苏叔叔身上,我知道,仅凭他的一个眼神和他妻子的一声惊呼就作出大胆的猜想着实有些可笑,但我挥不去脑海中的念头。
姓苏,四十多岁,顾叔叔的好友,之前苏安锦难以捉摸的口气,以及那个对我有着强烈敌意的女人……
关于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想知道。
只是面对一个死缠不放的女人,我即不能对她动手,也没有任何应付的经验。
似乎自从来到A城后我就一再遇到这种无措的情况,只是这次最为难堪——因这是少有的我在乎的却无从反驳的事。
我没有想到顾行颜会挺身而出,尽管事后她说这是为了她自己,但是她的眼睛告诉我,至少不全是。
她说了很多,但是我并没有在意后面的内容。
她说,我待不待见他那都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我们的,家事,外人……我不知道听到这些词是翻涌在自己心中的那种情绪究竟是什么。就好比习惯了阴雨天气的路人某天遇到了阳光,即使因为习惯了之前的阴霾而无所期待,但终究会感到那一缕阳光的温暖。
不管顾行颜的言语间有几分真情,又有几分是为了堵住对方的嘴,我知道,从现在开始,即使我们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善,我做的任何事的原因都不会仅仅因为她是什么所谓的责任。
或许早就不止是了,谁知道呢。
顾行颜追着苏安锦出去之后现场变得有些乱,周遭的人都在小声地议论。
沈家的老爷铁青着脸冲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什么都没说就上了楼。
我想至此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留下来的必要,便准备离开。
然而舒静柳却是趁着她的父亲跟苏氏夫妻聊天的时候拦住了我,“苏城。”
我停住脚步,却并没有答话,只是等着她再次开口。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个时候阿颜应该不希望有人去找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不大自然,不过我并没有想要探究这其中的内意。
“我知道。”
“不如……一起走走吧。”
她的脸上分明带着期待,让人不忍拒绝。但我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还有事。”
不能给人无谓的希望,我想。
“虽然你可能觉得我很厚脸皮,我也承认,但是我相信感觉,也相信坚持。”
我听到舒静柳在身后说道,她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倔强坚定的女孩,或者说,她比那个女孩更为优秀也更有魄力。但是,我想我终究要让她失望了。
从苏家出来要走很远的一段路才能打到车。
夜晚的风有一点凉,我走得有些慢,潜意识中似乎是希望以此来理清纷乱的思绪。
但是我还未来得及回忆脑海中仅存的奶奶与顾叔叔的只言片语,一辆黑色宾利就停在了我的身旁。车窗摇下,苏尹生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我的双脚先于大脑思考上了车,苏尹生朝里挪了挪。
这个男人,我在一个小时之前才刚刚从他人的谈话中知晓他的名字,却在猜测着自己是否与他有着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
可笑么?或者是可悲?
我看着窗外光怪陆离的景色,突然觉得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是阿昂带你到A城来的?”
他口中的阿昂即是顾叔叔,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苏尹生也再没有说什么。
车里的气氛沉默地有些诡异。
车停在了顾家楼下,我只是冲苏尹生点了点头,便下了车。
我没有道谢,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然而我上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书房上网搜索起苏尹生的资料。
原来他竟是如此有名的成功人士。输入苏尹生敲入回车键后跳出了一大堆网页。我看着上面关于他的介绍,只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成功人士。
我不怪我的父母也不感谢他们我不在乎他们也对他们的身份和丢下我的原因毫无兴趣。
二十年来我一直都这么以为,并且我对他人并不自我勉强的疏离也印证了我的以为。但是当一个有可能并不只是“他人”的人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时,我才发现这样的不在乎是多么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