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往事》安娜巫

42、永恒之城

　　可是，梦总归是会醒的。

　　当从天庭返回的特使舒末走至他面前，披头散发的苍耳抬头看着他。

　　舒末此番从天庭返回，已将因鸟王强抢苍家夫人而龙宫助纣为虐侮辱苍家，所以苍家与龙宫结仇
　　至龙宫被灭的事禀告天帝。苍家算是上古神族，就算落魄为寇也是不可小觑的角色，而且现在西
　　部妖族叛乱，天庭几乎所有兵力都集中在西部，苍耳又特意安排西南鬼族弑帝篡位，天庭被这些
　　叛乱已是搅得心神不宁拆东墙补西墙，还借用苍家十万兵力。对于这种寻常妖族争斗之事天帝面
　　上只能被迫接受这个理由，又疼惜自己被囚禁的七公主，不敢多加管理，等他们缓过来至少还要
　　一月有余，到那时，天庭那帮废物才会知道西部那些妖族和鬼族叛乱只是声东击西，冰山一角罢
　　了，真正的幕后主宰还未登场。

　　苍家就是这一切是始作俑者，舒末此番前去，又表达了苍家的衷心和诚意，告诉天庭他们对于龙
　　宫的行为非常气恼，不灭族誓不罢休。

　　听他汇报此事，苍耳忽然醒悟，冷笑两声，重重咳嗽起来，舒末面有忧色，连忙上前扶他，却见
　　苍耳摆手，自己捂住胸口从废墟中站起，依旧如一个王一般走向众人之中，眼中疯狂神色已经褪
　　去，换上平日威严，对着众人厉吼：“你们想进入天宫为天下的王么？”

　　众人听见少主的话又来了斗志，齐呼，“属下誓死护少主登上帝位，问鼎天下，至死不休！”

　　“这天下是谁的？”

　　“这天下是苍家的！”

　　“你们效忠于谁？”

　　“属下效忠于苍家！”

　　“你们是谁？”

　　“属下是神族，至死侍奉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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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的呼声此起彼伏，立于众人中的那男子威严不减，锐利的眸有满足的笑意，像一个真正的王
　　者威不可压。

　　舒末站在人群后，看的呆了，心想：这个人，是自己永远的仰望吧。

　　水底，永恒之城。

　　高高的玉座上打坐的秋仙缓缓睁开双眸，一道精光射出，他的嘴巴动了动，吐出几个模糊音节，
　　他的头慢慢转动审视四周，就像一具木偶般机械运动。

　　玉座的四周，是尸体堆成的山，散发腐败的气息。

　　玉座上的秋仙看了好一会，喉管里吐出几个音节，好像是：“有人破了封印，取走崆峒印么？”

　　他又自己给自己回答：“和破封印取走昊天塔的人是同一个，天下大乱了。”

　　另一个人道：“到底是谁？”

　　“普天下谁有这个胆量？”

　　“只有那个人了，他又要出山了，要夺回他的帝位么…”

　　“如何是好啊……”

　　他就这样自己和自己对话，机械地转动头颅，倏忽跳下玉座，踩着龙族尸体往前走，忽然他鼻子
　　动了动，这里有活人气味…

　　他停下脚步，偏头去瞧身侧死人堆里的那袭白衣。

　　果真还活着，可是她会困死在这里的，为何一个凡人要掺和进这场纷争？

　　秋仙盯着她看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将她从尸体堆里抱出来，走进位于崆峒口里的永恒之城，将那
　　女子放在城里随处可见的石板上。

　　城外是漫无边际的黑，和成千上万的死人。而城里却干净整洁，不见一具尸体，似乎每天都有人
　　来打扫一遍，连鱼儿都没有。

　　这是一座空城。

　　秋仙已经在崆峒口守护这座空城好几百年了，除了十几年前出了趟门去往弱水城封印昊天塔，再
　　也没有去往人世。

　　他害怕一切活物，总是离群索居，一个人寂寞地活在永恒之城里。因为唯有寂寞才叫他心安。天
　　帝允他，放任这么个不要官衔不要财富不要名誉的怪物游荡人间。

　　那女子淡淡呼吸，像只鱼儿。

　　在这水底，人可以如正常呼吸。她或许应该活下来的，秋仙这么想，动手给她输入真气，不费他
　　一刻钟，就见白衣人幽幽醒转，迷惑地看向这个长得很奇怪的人，秋仙最奇怪的是他头上那只
　　角。

　　她似乎一点都不怕生，道：“你长得真奇怪，不是人吧？”

　　秋仙喉咙动了一下，又马上停止，他不想和人说话，连表情都没有，似乎听不见。

　　霄云奇怪地看着他，半响放弃了，只道了声谢。

　　“你要去哪里，可以带我出去么？”霄云看见秋仙要走，急忙跟上问道。

　　秋仙看都不看她，又踏过尸体走到城外那个奇怪的玉座，静静打坐。

　　霄云坐在玉座下的石阶上，看着周围死人的脸很久很久了，一具具数，数了二十七遍，终于数清
　　了，一共三万零八百六十七具尸体。

　　因为那秋仙不说话，所以霄云也不说话，过了很久，她不怕那些尸体了，小心从尸体中缝隙走
　　去，寻找着什么。

　　打坐的秋仙微微睁开眼看她的身影。

　　霄云低头寻着什么，时不时扒开脚底的尸体仔细看，很久很久，她又走回来，回身向身后的尸体
　　鞠躬表达歉意，看了秋仙一眼，继续坐在石阶上不说话。

　　秋仙还在打坐，他打坐一般都是一百年，甚至更长。

　　身边多了个不喜欢的人类，秋仙也表示很无力，就放任她生死吧。

　　忽然身子被人碰了碰，秋仙蹙眉睁眼，对上那如明山丽水的容颜，听她道：“你有吃的么，我饿
　　了。”

　　秋仙继续闭上眼，不理她。

　　霄云很沮丧，她以为自己碰上个怪物，心中又担忧，忽然眼睛一亮又跑进尸体堆里翻腾，拾起一
　　物，抱了回来。

　　秋仙再次微微睁开眼看她抱了什么。

　　那是一颗夜明珠，和海水一起涌进崆峒口。

　　她想从夜明珠里看到自己在哪里，龙音在哪里。

　　可是、试了很多次，她放弃了，在这个异空间，是没有感应的。

　　霄云不知道异空间是什么，她想出去，当时苍耳救她，只能出去一个，所以她放弃了自己。

　　有时想，她自己倒是为别人着想，救了瞿泪和那个孩子，让苍耳从崆峒口出去…这些都是她没有
　　多想就做了的，或许爱一个人，就会做这些吧。

　　霄云想，苍耳瞒着她很多事，就算瞿泪那些事不是故意，霄云还是觉得难过，当时问苍耳为何喜
　　欢自己了还要和瞿泪同房，苍耳不答；到瞿泪怀又苍耳的孩子，他假装不在意，又那么在意，这
　　些霄云都看在眼里，想哭出来，又忍住。

　　苍耳为了昊天塔和弱水公子达成协议，杀龙音夺崆峒印，如果还如苍千若所说他会为了自己身上

　　的金墨杀自己，似乎一切都可以证明，苍耳一定会杀自己。

　　所有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他会杀了最好的兄弟；会毫不犹豫抛弃怀有自己孩子的女人，就算他其
　　实还在乎那个孩子；霄云都怕自己不会再信他，因为他做的一切都是这么冷血和绝情，又怎会为
　　了自己这样的女人放弃他的理想？

　　霄云心内黯然，咬着唇发呆，忽然东南边传来狂啸。

　　“呼噜呼噜”的声音让人惊觉这水底还有活物。霄云放下手中夜明珠，脚踏尸体疾奔而去。

　　就在下面，还有活着的生物，她用手扒开一堆一堆的尸体，瞧见鳞光闪闪，心中十分开心继续
　　挖，手指甲折断了露出鲜红的皮肤，忽然有锐器“刺啦”割开她的手指，从中指由下往上划了好
　　长一条口子，她痛哼，看了看手指，白骨已然露出，咬牙继续挖，底下的生物还在咆哮，他还活
　　着。

　　霄云终于把那条巨龙从尸山底下挖出，急急抱住他哭泣。

　　龙音微眯着眼看她，眼中是不屑。

　　白衣人带着尚在流血的手指去推秋仙，秋仙很不耐烦再次睁开眼，见眼前的人拿残破的手指比划
　　来比划去，以为他听不懂人话，秋仙看着那滴血的手指终于忍受不了，窜起身怒气冲冲跑到龙音
　　身边结了个印他便恢复人形，将他扛在肩上往回走，霄云笑着跟在后面。

　　治好龙音，秋仙依旧满脸怒意回到玉座去打坐，始终不说一句话，不过他的确法力过人，龙音全
　　身多处致命刀伤全被治愈，稍微休息片刻就能活动了，他去向秋仙道谢，秋仙也不理他，霄云只
　　好解释秋仙不会说话，龙音听了她的话径直王永恒之城走，霄云知道龙音恨苍耳，他把这种恨转
　　嫁到自己身上，所以龙音怎么对她，她都可以理解。

　　跟着龙音在无人的城内转了一大圈，他们发现这只是一个空壳，什么都没有，并且只有一个进出
　　口。

　　这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地方，除了永恒之城以及城外的那片放置尸体地方，为何找不到出口？

　　龙音怒意满满过去揪住秋仙的衣领，问道：“出口到底在哪里？”

　　秋仙一拂一袖，龙音整个人都后退，将将跌倒。

　　原来他是个世外高人。

　　霄云在一旁看，知道这个怪人是不会开口的，却又觉得他心肠其实挺好，和龙音道：“他救了我
　　们，不要这般对他。”

　　“我要出去杀了苍耳，我要从这里出去！”

　　整个空间都听到他的嘶吼。

　　“我都知道，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作甚，又不是你干的？”

　　“我…只觉得对不起，害你如此。”

　　龙音不理她，自顾自坐在石阶上，霄云也坐在石阶上。

　　一直没开口的秋仙忽然道：“你们说的苍耳，是否是苍家主人？”

　　霄云诧异地回头，点点头。

　　龙音上前道：“你认识？”

　　秋仙摇摇头。

　　“那你问这个干嘛？”

　　“ 我认识他爷爷。”

　　二人巨寒，龙音道：“你能否让我们出去？”

　　秋仙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你这个怪物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说句话啊！”龙音发火吼道。

　　霄云制住他，却被一把推开。

　　“我可以放你们这个不应该出去的人出去。”

　　秋仙说话着实很让人伤脑筋，二人听了都是疑惑，霄云道：“你有条件么？”

　　秋仙点点头，又摇摇头，额上那只角晃来晃去让人眼花，龙音一拳就揍过去，秋仙倏忽闪开诡异
　　地立在龙音身后，轻轻一拍龙音就倒地，霄云急忙去扶他，不想自己也晕晕乎乎倒在地上。

　　秋仙无奈地看着两人，双手各扛一个嘴里吐出一物，那物在空中转动赫然形成一个巨大漩涡，秋
　　仙携二人走进旋涡，出了永恒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