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奴归处》赫本

3、终

　　吾慈回荏苒阁后，一直闭门不出。直到三日后门扉开启，她穿着一身白衣，春风一拂，青丝和裙角飞舞，美似谪仙。
　　这次去古枫山庄举荏苒阁全部之力，每个弟子在其中。
　　她率众弟子速奔古枫山庄。
　　古枫山庄山脚竟是异样安静，连个人也没有，有大弟子提议吾慈不要轻举妄动，恐有埋伏。被吾慈一记凌厉的眼光扫过立时噤声，众人不敢再有异议。
　　也确是安静的诡异，鸟声也不闻一丝，吾慈恍若未觉，她对众弟子道：“奸佞之徒枉害我荏苒阁阁主，雪耻之仇，今天一定要将古枫山庄夷为平地！”众弟子一闻阁主是被古枫山庄所害，皆是怒不可抑。
　　吾慈首当其冲上山而去，荏苒阁众部紧接耳上，行至半山腰，杀气凌厉，俨然是已中埋伏，荏苒阁被古枫山庄包围杀了个措手不及。吾慈早已跃到一株树上，漠然的看着这片厮杀。
　　一道绿影自山顶而下，正是曲贤。几招之间已击毙几个荏苒阁弟子。吾慈有些恍惚，风鼓动着她宽广的袖，像扬起的白帆，也像欲展的翅，似要乘风而去。曲贤也看见了他，在血腥淋漓的杀场上，他和她静静的对视着，如果没有这般光景，是多么美好的一幅水墨画卷。
　　一根弦终于绷断。
　　她抽出了剑，剑锋直指曲贤面门而来，曲贤以剑挡过她的剑锋，她的招式招招凌厉，应接不暇，曲贤招招略过，剑尖一划朝她胸口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吾慈突然将本挡在胸前的剑垂下去，用心口迎向了他的剑。
　　周围的刀剑声，厮杀声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万籁俱寂。
　　他看着，他只是看着收不回的剑贯穿了她的心脏，白衣霎时匀染出一朵芍药花。
　　她的眼神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
　　在世界的最后一秒她只要看见他。
　　整个身躯缓缓地向后仰倒下去。
　　吾慈明白，自己总归是要死的，她在生命迎来尽头之前最后的一个愿望，是希望死在他的剑下。
　　今天没有阳光，没有云，也没有雨。只有几万里阴沉的天，像是大漠无际无垠无杂物的沙漠。
　　四个月前，她已秘密身往古枫山庄，见了庄主，曲贤的父亲。
　　她对他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将灭荏苒阁的大好机会双手送给你古枫山庄。
　　庄主追问为何？
　　荏苒阁一直为江湖人所不齿，却一直无法讨伐，如果荏苒阁灭在古枫山庄手里，威望自是在江湖上大震，这样便宜人的机会，如若不是因为曲贤，她又何必便宜古枫山庄庄主这只老狐狸。
　　她说：“等行动时我自会提前传信于你，到时你只做好埋伏即可。”
　　当年戚家庄一百余人口，如今她要向荏苒阁一一讨回，要整个荏苒阁陪葬，也不枉在荏苒阁这几年人下人的生活。

　　早预想到是必死无疑的，唯一放不下的人，还是算计着留在他身边，虽然在一起的时光，较之这一生来说还太短太短，她的这一辈子到此为止其实并不长，是否已经成了一份奢侈，那段日子，真是美好啊。
　　她阖上眼，已感觉不到落入了那个心心念念之人的怀抱。脸色越来越苍白，任曲贤如何呼唤。然后她的裙子也被染红，曲贤把了她的脉，已是三个月身孕。
　　悲痛的那种心暗，想要全世界陪葬，嘶吼根本无从缓解那份尖锐的疼痛。
　　那日他在谷里坐了两天两夜，终于清明，不管是哪个她，他现在要拥有的只有她。他匆匆回到山庄，想着今日要与她冰释前嫌，他要和她在一起，回山谷，去大漠，或是定居江南，他都依她。
　　是他吗？他说了什么？伏在耳边说的那三个字。
　　他哭了，她努力将手伸向他的脸，被他的手握住牵引着覆上他的脸。
　　他是永远不会知道了，在很多年前，他已经在她的心里，日复一日，不曾相忘。他不知，她早已爱上他。
　　只是在十年蜕变后，她已是如此光彩夺目，已至于他根本没有将她认出。
　　亦或是，他早已忘了她。
　　“我爱你，吾慈，我们回山谷，一辈子在一起，在也不分开。”
　　她笑了，轻轻的摇着头，“我想听你说…戚姒，我爱你…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他的唇落到她的唇上，呢喃着：“戚姒，我爱你，你不准走，我们这辈子要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在一起！”
　　她连摇头已是费力，断断续续地说：“姒但愿无有来世，这辈子姒遇到了曲郎，幸福着，却也是苦时渗心，姒不想，再尝这种痛。所以不要有来世，姒怕来世为人还是忍不住会爱上你。若有来世，愿姒化为一抹修竹，不要有思想，却生长在你必经的路旁……”手已无力举起，从温暖的手掌滑落下来。
　　曲贤只是怔怔的抱着戚姒。他是多想告诉她，若她下世为竹，他愿为附竹的菟丝。若她无下世，他也愿魂飞魄散。
　　可惜，她已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