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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一卷 ...

  •   黑衣人本想完成任务便立即离开,却遇到了袁满。暗怨自己运道不好。本想速速抽身而去,可袁满却追了他几条巷子,硬是把他绊了下来。

      他出身绿林,却一身功夫都是师承当年被少林逐下山的花和尚唐戒痴,出招力道大,狠劲足,是以秦桓一介弱书生,毫无还手之力,连挣扎都不曾来得及,便已肠穿肚破。

      袁满虽然自小在京中习武,却都是习的名门正宗的武功,刀剑都使得不俗,灵犀一剑崔若雪更是袁绍棠的远方表亲,当年亲自指点过袁满。袁满剑走轻灵,与黑衣人缠斗了足数十招,却丝毫不落下风,虽然常年在军中操练,一身力气与比寻常女子好了不止几分,可时间一长,对着对方那刀刀重击终究有些吃力。

      凭她之力,怕是拿不下他了。

      袁满双目一眯,趁那黑衣人挥刀的一瞬,脚跟一转,往两旁的墙上借力,轻盈地从黑衣人头顶上倒纵而过,那燕赤剑一收,手腕拧了个圈,掌心赫然出现一片长及一寸的薄刃,直接从黑衣人的后背脊心轻轻一滑,眨眼间那黑衣人背后的血便喷涌了出来,衣物底下隐约可见锯齿状的伤口,极是狰狞。

      落叶刀!她一介官家小姐居然会用叶家的独门暗器!

      黑衣人浑身一僵,却就着那薄刃猛然转身,抓着袁满的半臂,不让她动弹,由着刃身又深入了几分,用自伤的办法困住袁满。而后丹田内沉,猛一发力,对袁满胸腔击出一锤重拳,袁满生生被击飞到几米开外,黑衣人便趁这时机翻过墙头迅速撤离。

      袁满捂着钝痛的胸口,猛咳了几声,吐出口血水。按着胸腔,袁满苦笑,这肋骨至少断了两根罢。可他出拳虽狠,却压根没想置自己于死地。否则以之前落刀时的劲头,怕是她心脾也能被一拳击碎。到底是谁如此缺德,在这种日子派人来杀秦桓?而又在知晓自己看见了行凶过程都不下杀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黑衣人中了她的落叶刀,身上定必有独特的伤口,必须尽快追查。

      然而现下情况已不能让她再考虑这件事的始末原由了,袁满迅速地爬了起身,立刻往秦桓那处跑回去。

      夜色已浓,却无星无月,整片天空黑得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让人心里头不由自主的有些不着落。秦府后门高高地挂着两只大红灯笼,被北风吹得一直晃荡,那红影投下一地迷茫。那两扇不甚新的木门上贴了两个囍字,又大又红。

      袁满回到巷子口处,平生第一次生了不敢上前的感觉。那红色灯影下,季维仿佛失了魂般地坐在血水中,一旁倒在地上的秦桓就这么卧在地上,静静地。那身下一道长约十米的血水痕迹,蜿蜿蜒蜒的,从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他身下,能看出来直到他临死前的一刻都在向前爬动,朝着巷子口,朝着他还没来得及迎娶过门的新娘。

      袁满咬了咬牙,跑到秦桓身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伸手去探脉息。

      本应有血脉涌动的颈脖,现在安安静静的,只有还有渗出的血珠是温暖的。袁满闭上眼,把那酸涩的心痛藏了进去。

      季维在一旁簌簌发抖,见她回来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旁,拉着她的袖子道:“我、我叫他停下……他就是不听……这肠子、肠子都跑出来了,好可怕……得多痛呐……”

      袁满睁眼道:“别说了。”声音已然平稳。

      别说了。她岂会不知?

      肠穿肚破,如何不痛?他又岂知不痛?只是舍不下,放不开……若问世间最苦,便是连临死,也见不上将迎娶的挚爱一面……罢了。

      袁满把秦桓沾满了血迹的衣裳笼了笼,却如何也掰不开他那握得死紧的掌心,只依稀看见有几根红须线露在外间。袁满把秦桓背到身后,一步步地往巷子口走去,“秦桓,你莫怕。我带你去找诗姐姐。”

      即便翻遍整个长安城,她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

      若论家势,秦家是略逊了许家一筹的。可是秦桓争气,年纪轻轻当了侍郎,未来前途还未可估量。虽然许凌私底下亦同自家闺女说过,秦桓其人认真有余,精明不足,做事不够圆滑老道,怕以后能当上个尚书便已是到了头。

      彼时,许卿诗一改那在秦桓眼前的娇纵模样,只满目温柔地道,“爹。即便他现在辞了官,要到乡下去耕田养牛,你女儿啊,也要嫁。”

      说这句话时,许卿诗已二十岁。那时候秦桓才刚在工部当了个虞部郎中,专管那京中老百姓的客菜蔬薪炭供给,本职之事分外繁琐,偏偏秦桓又性子认真,便真的天天一大早起来跑到街市上与那老百姓一道搬菜掂碳。

      许卿诗偷偷跟去看了几次,颇觉有些心痛。可却未埋怨他一句。

      只要她喜欢的,秦桓从来不阻,宠得她越发的无法无天。她也要学着,学着这般对他好。

      十三岁识于书院门前那一颗梨花树下,想不到十年后的今日,终究是进了他家的门。许卿诗手里捏着一个大红苹果,坐在轿子中静静地等待,红红的嘴唇上始终带着抹笑。

      今日秦府大喜事,便在道儿两旁摆满了宫灯,已迎接宾客到来。两旁挤进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见那许家的轿子身后跟着十几个仆从挑着嫁妆,便都拍掌道好,终究是郎才女貌。般配之极。

      人群最前头有个奶娃娃,瓮声瓮气地抬头问她娘,“娘,轿子里头坐的是谁?”

      她娘笑着把她抱了起来,道:“这是新娘子,是这世间上最幸福的女子哦,因为啊,她今天就要嫁给自己最心爱的新郎官儿了。等婉婉长大了,也会当上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的。”

      那奶娃娃嘿嘿一笑,道:“嗯!婉婉也要坐在大红的轿子里,嫁给自己最爱的人,当最幸福的新娘子!啊,娘,那天小姨子教了我唱一首歌儿,是说新娘子的,我可以唱吗?”

      “唱吧。”

      顾兮之此时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因为皇上临时召见,他也没有陪秦桓去迎亲。可到了之后,只见那新娘子的花轿,不见新郎,更不见袁满。

      “兮之,你可终于来了啊!”

      还没回头,便被来人一臂搂近,顾兮之眉心一跳,不着痕迹地挣开那人的臂弯,回头礼数周到地行礼:“端王陛下。”

      端王看了看落空的手,笑了笑,道:“多礼什么。你还是喊我陈廷罢。”

      顾兮之福着的身子又低了低,道:“端王陛下,礼数不可废。”

      陈廷盯着那黑黝黝的头顶,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认识了你十几年,终究还是那么见外。话说,这秦桓搞什么,这新娘子都已经在这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顾兮之抬头看了下,秦家的人进进出出,神色也有些慌张,那媒婆子已经在门口转来转去,急得上了脸,怕是吉时快到了。

      顾兮之道:“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罢?”

      端王弹了弹那衣领子上的孔雀毛,道:“他可从来不是这种不守时的人。”

      无由来的,顾兮之心中有些不着落。想起前日秦桓与他说的那事,眉心轻蹙了起来。

      端王伸手揉了揉顾兮之的眉心,道:“诶诶诶,再烦心也莫皱眉,皱眉皱多了人可就……兮、兮之……你、你看!”端王忽然脸色大变,指着顾兮之背后那巷子。

      两位公主和瑞王早就在内间坐着了,来得比较晚还站在门前的就只有端王,想上前搭嘴的人很多,只是未敢贸贸然过去,可到底都是细心留意着他一言一行的。经他这一说,那些都往那巷子口看去。可这一看,本来闹哄哄的秦府正门蓦地安静了下来。

      一双双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袁满,和她背在身后的人,一个一动不动,指尖还隐隐可见有血一直往下滴落的人。

      不知是秦家的那位内眷,最先发出一声尖叫,“那是桓儿的衣裳——————!”场面一时炸开了锅,人群蜂拥而上,那新娘轿子旁的媒婆浑身的横肉都要抖落了下来,惊叫了一声“新郎死了”便往这边跑。

      新娘轿子旁,那无知的小童还在唱歌。

      “翠竹啊,报响喜事

      红红盖头悄俏启啊

      牵来梦中新娘子

      执子之手

      十指相环相扣

      鼻尖相触

      笑问忘了下句啊

      羞答与子偕老

      我就成了你的新娘子”

      那奶娃娃的娘被着忽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呆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而后生怕有人追究,连忙挤到人堆里头,片刻便已不见了踪影。

      秦桓之父收到消息,带着家眷从内院出来,秦桓的母亲才看到了那沾血的衣角,便已晕倒在地,场面更混乱了几分。秦桓急躁的哥哥猛揪着袁满的衣裳大声问斥,“我弟弟是怎么回事?!”

      袁满只觉脑中翁鸣,背后的重量虽被卸了下来,可背脊上沾到的血还是热的,沿着脊骨一直往下滴。秦桓的哥哥抓着她的衣领,她喘不过气,张了张嘴,连空气都是稀薄的。

      顾兮之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浑身是血的秦桓,蜂拥在四周的人太多,他连挤都挤不进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昨日他还见过秦桓,还把酒言欢,他还祝自己早日找到自己所爱,那时候,秦桓素来平静的脸上还带着浓浓的欣喜。

      这个带着莫大的喜悦要在今日迎娶自己喜欢了十余年的新娘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顾兮之被不断涌过来的秦家家眷挤得往外踉跄了一步,端王连忙想去扶他,却一把被甩开了手。

      顾兮之这一退开,便看到了袁满。那张脸早已白得如纸一般,被秦桓的哥哥揪着衣领子,丝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动,就像溺水的人。顾兮之顾不得太多,连忙跑过去,一把把袁满护到了身后。

      端王看着顾兮之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晃晃的手,嘴角扯了摸自嘲的笑,甩了甩手,道:“回去罢。这亲,是结不成了。再呆在这,平添晦气罢了。”

      顾兮之稳了稳心神,道:“秦大哥,你先别激动!等袁将军喘过气来再说,越急越说不清!”

      秦桓的大哥满目赤红,怒道:“激动?!我弟弟今天要成亲啊!但是他死了!你说我能不激动么?!我不激动我还是个人么?!袁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季维此时才抖着双腿跟了出来,找了半天才找到袁满,连忙跟了过来,一走进便听见顾兮之问话,赶紧接口道:“不关袁将军的事儿!本来,袁将军带我从后门抄近路过来,一来到便发现有个黑衣人拿刀在捅秦大人……袁将军立马、立马去追!但是……好像被他逃跑了……”

      秦桓的大哥连忙揪着季维要他细说当时的情况,袁满看了他们一眼,便扭头去看秦府门口。

      那一方地,有座轿子,在一片艳红中,仿佛与这天与地都隔开了。安安静静地立在秦府门前,轿帘子上用金丝线绣着鸳鸯,那朵大大的红花还横在轿杆子两旁,仿佛还等着新郎来把它掀开。

      轿子旁边滚落了只苹果,沾到了泥,伶仃地落在一旁。

      袁满越过顾兮之,往那轿子走去,停在轿前,“诗姐姐。你出来罢,且见他最后一面。他死前挣扎了很久,也想来看你一眼。”

      轿子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袁满眼一红,别开脸。

      天空中不知何时起,便飘起了雪。长安今年的第一场雪,到底来得晚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随着风一直飘转,落到了地上,落到了那些红彤彤的喜嫁之物上,落到了袁满的眉眼间。

      顾兮之走近袁满,拍开她肩头的雪,道:“莫打扰她了。让她静一静罢……”

      袁满那长长的睫毛上亦沾上了雪,抬头看了眼顾兮之,却有些看不清,朦朦胧胧的,轻声道,“常言道,莫相知莫相思,免教生死……作相思。今日看来,且不是没道理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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