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夏日，未凉 ...
-
1
“叶姿，你回来了？快来帮忙摆餐具！”
叶姿刚一进门就听到母亲的召唤，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心中一喜，跑到厨房瞧了瞧，又是烤鸭又是辣蟹，连水果拼盘也不缺，果然丰盛的不像样。
“妈，”叶姿懒懒的靠着冰箱，顺手抄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若无其事含混不清地说：“今晚有客吗，居然这么丰富？”
叶母拍掉她再次伸向果盘的狼爪，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说：“你瞧瞧你那副疲懒模样，一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
“姑娘家的样子不论是笑不露齿还是扭腰摆臀都不适合你女儿我。”叶姿将刚洗过的未干的手随意地往身上蹭了蹭，笑嘻嘻地凑到母亲跟前。
她这番动作看得叶母直叹气：“算了，我也不指望你哪天能改改性子，但至少今天你得给我好好表现。”
叶姿无奈地撇撇嘴：“一有人来你就让我装淑女，到底是谁啊？”
“妈妈的朋友，就是你曾阿姨，刚从美国回来，我请她来叙叙旧，顺道吃顿便饭。”叶母见她一脸怔然的模样，以为她忘记了，便又解释道：“你高三那年，她儿子还替你补过数学，叫什么来着……”
“宋辞。”
“对对，都五年过去了，难为你还记得人家……”
她当然记得。
宋辞，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不仅装点了她的整个年少时光，还是她那段不曾开始就已结束的初恋里的男主角，她又怎会不记得？
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甚至他第一次来她家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T恤，到如今都一直很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那时候她数学很差，回回考试都不及格，眼看高考在即，母亲十分担忧，私下里与父亲商议后，替她找来了一位家教，而这位家教，便是她好朋友的儿子，宋辞。
年少的时候总是喜欢一切有关浪漫的事物，包括爱情。
父母忙于工作，很少陪在她身边，孤单的她便将偷偷攒下来的钱全买了小说，而在那些小说里，多数都是言情。
小说里的男主人公往往是俊逸非凡、霸道不羁的，总是一出场就能俘获所有女读者的心。因而每个怀春少女都会幻想有天自己也能遇到这样的男子，即使粗枝大叶如她，亦不例外。
班里的男生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就是爱打架的小混混，而宋辞的恰时出现，给了她一个活生生的近在眼前的男主形象，让她的幻想一下子有了着落点。
宋辞的长相倒没有怎样的俊逸非凡，只偏偏有着一双她最喜欢的丹凤眼，配合着他眼里飞扬的神采以及永远挂在嘴角的浅笑，便显得风流不羁。
但他不羁的外表完全不影响他的温文有礼，每次来家里，他都会先同母亲打招呼，然后才进她的房间开始上课。
她还记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就是那个传说中英文正数第一、数学倒数第一的叶子？”
她那时候不防他这样打趣，略微错愕，便淡淡地回答：“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奥数冠军也会讲这么幼稚的冷笑话。顺便纠正一下，我叫叶姿。”
然后便换了宋辞愣在那里，他看着她大笑，笑得和他狭长的眼角一样张扬，等笑够了才说：“走吧叶姿妹妹，我领你去上第一课！”
而他所谓的第一课，并不是教她该学的东西，而是带她骑着摩托在城里恣意兜风。就像很多小说里的坏小子带着自己心爱的好姑娘飞驰一样。
她惊讶于自己的比喻，可奇怪的是，从那以后，那种极速飞驰类似自由的感觉便深深烙在了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与其一同存在的，还有他T恤上淡淡的好闻的柠檬味。
等熟络以后他才告诉她，当初带她骑摩托，只是想挫挫她的锐气而已，但显然他并没有成功。
就这样，宋辞开始了对她每周两次的补课，而她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起了这位数学家教的一举一动。
起初真的只是好奇观察，然而不知何时起，这种观察竟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以至于后来每天心里想得最多的，除了学习便是这个叫宋辞的男子。
就连日记本里也开始多出一些类似这样的句子：
宋辞真讨厌，不就是一道题没解出来么，大惊小怪！但他的数学的确很厉害啊……
宋辞今天讲的冷笑话还不赖，总算还有一点幽默感。可让我喊他哥哥……才不要！
宋辞今天穿衬衣了，以前他从不穿衬衣的，不过挺好看。
宋辞今天来家里补课，居然还送我一块棒棒糖，讨厌，老是拿我当小孩子！……不过，他总算不再叫我“叶姿妹妹”，虽然“叶丫头”听起来有点像野丫头……
宋辞又邀我去骑摩托兜风，我没有答应……好像现在又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宋辞这几天心情不错，看起来春光满面，莫非恋爱了？他究竟有没有女朋友呢？
……
等惊觉自己对他太过专注时，日记本里甚至她的心上，早已经爬满了他的痕迹。
那一年，她十六岁，而他，二十二岁。
2
起先她迷茫、她不知所措，好几次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这种奇怪的感觉。
恰逢好友也正暗恋高年级的学长，经过几番交流，她终于模模糊糊地明白，也许这种感觉、这种心情就是喜欢吧。
可她从前除了影星歌星哪里正经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到底应该怎样，于是小说便实打实成了她的恋爱家教。
对于她时而化身阿紫，时而变身阿朱，时而又模仿小龙女的状况，宋辞的表现倒十分淡定。只是在她终于泄气的时候，才问：“叶丫头，你这么折腾，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仍旧带着笑，眼睛如同星辰般晶亮，只是语气却似玩笑般的随意。
而对于叶姿，却是大脑空白了一秒，紧跟着开始手心冒汗，好半天才理顺了打结的舌头，下意识就回嘴：“拜托，我怎么会喜欢你？”
说完又懊恼不已，她怎么不借机表白了呢？小说里很多对恋人都是这样在一起的。她想起他看她的眼神，忽然又觉得，也许、大概、说不准……他也喜欢她呢？
可她其实知道，即使再给她这样一次机会，她也是没有勇气的。
在那段原本应该很灰暗的恐怖时期，宋辞对她来说算是唯一有点热度的光源。而暗恋也并不影响她的学习，下学期就要高考，她当然知道孰轻孰重。
眼看女儿的数学成绩在宋辞的帮助下日渐增长，叶父叶母自是欢喜得不得了，买了谢礼几番送去，却都被宋母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叶家便在除夕夜请来宋家母子一同过节守岁。
一方面是因为宋辞的父亲常年在外忙生意，家中只留了宋辞和他母亲，两个人过节不免孤单，另一方面，却是出于对宋辞为叶姿补课的感谢。
叶姿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夜晚。
长空万里，夜朗星稀，她和宋辞坐在屋顶露台，特意避开无聊的晚会，听着时有时无的爆竹声，吹风聊天。
她一向是怕冷的，裹了羽绒服蜷缩在藤椅上，而宋辞静静地坐在另一边，举着红酒，小口啜饮着。
叶姿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像是盯着夜空里稀疏的星光，其实却是在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宋辞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的，沉默的宋辞是有了心事，现在不过是借酒浇愁而已。
前几日叶父叶母聊天的时候，她不小心听到，宋辞的父亲要同他母亲离婚，这次春节没有回家，大约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很狗血的桥段，却很伤人，但这就是现实。
一瓶酒很快便下去了一半，叶姿终于忍不住说：“还有十五分钟了，十二点过去的时候，今年的一切也会随之过去，而明天开始的，又将是崭新的一年。”
酒杯在宋辞的嘴边微顿，随即又一口喝尽，看着她笑：“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她知道他此时最不想要的便是同情，便也笑说：“随你理解喽。”
宋辞又往高脚杯里添了点酒，这次却没有直接送入口中，因为他的手被她拦了下来。
“怎么，你也想喝？”宋辞看着她，一脸的玩世不恭。
往日里让人舒心的淡笑，现在看来却觉得心痛。如果可以，她真想替他分担一切忧愁，更何况只是一杯酒。她抢下酒杯，一饮而尽。
宋辞怔然，望着差点被呛到的叶姿，忽然仰头大笑：“真笨，红酒哪里是这样喝的……”
他一直笑一直笑，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宋辞吗？”
“他的姓，加上母亲的名。”
她心里一痛，是为着他痛。
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只静静地看着他，而他看着地面，不再说话。
露台的气氛似乎与外面千家万户的热闹非凡有些格格不入，她不愿他继续胡思乱想，便勉强打起精神问：“那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叫唐诗？”
宋辞微愣，抬起头，清冷的眼眸注视着她，竟有了些许暖意，他微微一笑：“我的宋辞却不是那个……”
叶姿打断他：“那是哪个？南宋的法医？”
“宋慈？”
“对，写《洗冤录》的那个！”
“哟，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当然，我还知道好多你不知道的呢……”比如，她喜欢他，很久。
这时候远处传来劈啪作响的爆竹声，一朵朵烟火冲上云霄，艳丽缤纷的色彩点亮了整个夜空。原来十二点已过，新的一年悄声到来。
后来他们还聊了好多，从叶姿喜欢的历史到宋辞喜欢的摄影，聊天的内容天南海北。但最后，叶姿只记得一句。
“我不知道这世上哪里才有所谓的永远。”宋辞的声音轻而低沉，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她讲：“但我此生都不会再相信爱情。”
3
高考前夕总是忙碌的，忙碌的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原来还喜欢着牵挂着一个人。
那次以后，他们再没见过面，没有了补课这个借口，她甚至不知如何再去找他。好在他还会时不时在□□给她留言，即使内容不过是关心她的数学成绩有没有反弹下降。
但，因为宋辞的那句话，她还是郁卒了好一阵子。
她不懂什么是永远、什么又是爱情，她只知道，她喜欢他，她想同他在一起。至于这个喜欢的时间期限，她却从没有想过，但人的生命有限，活在这个世上，最该做的事，难道不是把握现在吗？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等高考结束，她就去向他表白。甚至将他曾经念过的大学填在了志愿栏里。
可是后来，当一切都结束时，宋家已经搬走了，彻底地离开了这座城市。曾阿姨一个人去了国外，而宋辞，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当地的一家有名的影楼里工作。
变故来得太快，让叶姿措手不及。
但她那时候是年轻的，显然年轻人总是勇敢和冲动多一点，于是她等不到高考通知书来，便拿着这些年攒下的压岁钱，瞒住家里一个人坐飞机急急地飞到了那座海滨城市，那座有他的城市。
她自然事先做足了准备，但这准备却不是寻名胜找宾馆，而是在网上搜了那家影楼的详细地址，因为她过去，并不是旅游购物，而是要亲自去实现一个在心里已经滋生很久的梦想。
她要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她还要告诉他不要在意虚无的永远，只须把握真实的现在。
一下飞机，叶姿就打了的直奔那里。可是，影楼里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宋辞去了海边拍外景。
已经等了那么久的她，如今却是连一分钟也不愿再等，问清楚地址，她就匆忙寻了过去。
下了沿海公路，她沿着蜿蜒的沙滩而上，终于看见远处嬉笑热闹的人群。
他们有的拿着反光板，有的拎着工具箱，有的抱着服装和道具……不用一个个细细地分辨，叶姿一眼就能看到修长挺拔的宋辞。
似乎拍摄才刚刚开始，宋辞拿着黑色的相机不停地拍照，模特是一个身材火辣穿着红色比基尼的高挑美女。美女一换姿势，他也跟着换姿势，各种角度地跟拍，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
叶姿悄悄地坐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她不愿意打扰努力工作的他，她想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洁净的蓝天，无垠的海面，海浪一波一波地怕打着银白的沙滩，轻轻一嗅，连空气里都是海风的醒甜。她仰头享受着这一切，似乎连时光都变得缓慢而悠闲，怪不得他愿意留在这里。
叶姿支着脑袋想，等她考了过来，也许以后毕业也会考虑留在这里，如果……他接受自己的话。
呵，多疯狂啊，独自坐飞机来海边只是为了要找他。叶姿长长地呼了口气，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她回想着从前的种种，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他们一起在种下的雏菊，他浅笑着唤她叶丫头……然后，给自己打气。
她朝那边又望了望，好像拍摄停了下来。她站起身拍掉裙子上的沙子，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长发，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可是，才走出不到一步，便又停住了脚。
她看见美女模特勾住宋辞的脖子对他微笑，而宋辞的手正搭在美女的腰间。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浅笑的模样她仍然可以想象得到。
背包掉在了地上，叶姿的手心渐渐发凉。
如同催眠般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工作关系、他只是在教她如何拍照，然而像是为了证明这一切，宋辞忽然低下头吻住了美女，热辣而甜蜜。
海风将满满当当的勇气吹散，那一瞬间她像只被拔掉了气门芯的轮胎，整个人变得软弱而无力。太阳那么大，天气那么热，可她竟一点也不觉得，明明是盛夏里的七月天，却如同置身冰窖般浑身冷得打颤。
她怎么早没有想到呢？
他大她足足六岁，已经是成人，而在他眼中，她却是个未长大的小姑娘，他喜欢热辣美女，她却喜欢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从头到尾，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不过是场未上演便落幕的独角戏。
叶姿呆立了好一阵子，才捡起了背包，然后转身，悄然离开。
至于自己后来是怎样回的市区，她完全不记得。她只记得，等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立在人来人往的广场，而原本晴朗的天气像是为了应景般，突然下起了雨。
街上的人们纷纷四处奔走寻找地方躲雨，只她傻傻地立在那里，迷茫得不知该去往何处。
她原本是来这里找宋辞的，可是他不在，她心里的宋辞并不在啊，那她现在该去哪里呢？
大雨一直下着，好似没有停下的势头，她浑身被淋得湿透，脸上早已经分不清哪里是雨哪里是泪。
“叶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来了，可是，人生并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数不尽的浪漫的事，曾经的那个宋辞，已经是她最大的奢侈了。
她抹掉混在脸上的液体，转过头勉强提了一个笑容，礼貌地打招呼：“陈叔叔好。”
陈叔叔与叶父是熟识，见到她这个样子只是颇为惊讶，却并没多问什么，等带她去了宾馆，才给叶父打电话报了平安。
叶母在电话那头又哭又咆哮，叶姿知道自己的确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所以一声也不吭，只是后来被问到理由时，才回答说：“明天生日，我只是想来为自己找个生日礼物而已。”
但是很显然，这个生日礼超出了她的预想，她并不晓得，他在这里过得那样安逸自在，而且，还有了女友。陈叔叔替她买了最近一班的飞机票，把她送了回去。
回去以后，她将自己关在家里很久都没有出门，甚至连班里的散伙饭也推掉没去。
然后她收拾出了一切与他有关的的事物——他给她的数学书和习题册、几只他用过的笔和几张他给她照的相片、还有那根一直没舍得吃的棒棒糖，她将它们统统装进纸箱丢在了屋顶的露台，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只剩那几株没有盛开的雏菊，在她窗台的花盆里随风摆动。
她可以丢掉一切，却不能连雏菊也连根拔起，就像那段一直存在于心底的感情。
这场没开始便结束的恋情，让这一年的夏天变得灰暗无比，好在她伤心了一阵子，便不再继续，只是没有了对待生活的热情。
夏天是一个明媚火热的季节，蝉鸣鸟叫、骄阳似火，她原本是喜欢夏天的，可是这一次，她却不再迷恋短裙和冰激凌，不再日日去泳池，只是躲在家里吹风扇，然后觉得十七岁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加漫长。
通知书来的时候，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打开的，她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想到那个城市去。
而当她真正看到那几个烫金大字时，倒忽然松了一口气。命运让他们相遇了一场，其实是为了真正分离的这一天吧。
梦想太过美好，所以才一碰就碎。
4
天气渐凉、田野金黄的时候，她拒绝了父母的陪送，孤身一人坐上了离家北上的火车。
那一年她十七岁，那一年她从童话世界走出来，不再幻想，并且，懂得了什么是成长。
岁月悠悠，而今，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原来还是会有些伤感，只不过独缺了过去的那份悸动而已。
叶母见她傻愣在那里，一脸不悦：“别傻站着啊！去去，摆餐具！一会儿人就到了……”
叶姿奉命将摆好餐具的时候，门铃就响了。
她打开门，而门外立着的却不止曾阿姨一个。
一番寒暄后，曾阿姨不听劝跑去厨房帮忙，于是客厅便只剩了她和宋辞两个。
他们许久未见，倒显得有些生疏和尴尬，她只好一面泡茶一面没话找话来说：“这些年都好吗？还在搞摄影？”
这么多年过去，宋辞嘴边的淡笑依然如故：“早几年办了工作室，现在还算不错。”
以他谦逊的性格，她猜他早先的工作室规模一定大了不止一倍，更何况，他本身就是那样出色的一个人。
“你呢？在哪工作？”宋辞接过叶姿手中的茶，问她。
叶姿别过耳边的短发，歪头笑了笑：“不过是在一家外企上班而已，杜拉拉一个。”
宋辞也跟着笑了笑，盯着她半晌，才说：“怎么剪了短发？不过看着倒比以前更张扬，朝气蓬勃的，跟你一比，我简直要考虑是不是该退休了。”
叶姿大方与他对视，哈哈一笑：“二十八岁的男人正当好年华吧？你简直太谦虚了。”
宋辞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捧起茶杯低头啜饮。
叶姿也再找不到话题，一时间，气氛再度沉默下来。
宋辞似乎依然是从前的那个宋辞，五年下来几乎没什么大的改变。轮廓分明、眉目如故，依旧淡然俊雅，只是经过社会和时间的历练，他倒是成熟了不少，男人味十足。
宋辞似乎察觉到叶姿的目光，忽然侧过头来，定定地瞧着她。
叶姿偷偷打量人被抓了个现形，狼狈地别开眼，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喂喂，这样盯着别人看，很没礼貌的。”
宋辞失笑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好像是自己先盯着人家肆无忌惮地打量的吧？叶姿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好笑，听了他的话不由问：“是吗？那我原先是什么样子的？”
“明明就比我小，还老是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而且像只刺猬，浑身带刺儿。”
少年老成，那是因为当时她喜欢他，怕他总拿她当小孩子看。至于浑身带刺，叶姿不服气：“我哪里像刺猬了？”
宋辞将手一指：“你瞧瞧你现在？还说不是刺猬？”
“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说你数学倒数第一，不过是同你开玩笑罢了，你却竖起满身地刺反击回来，还一本正经的同我说，”宋辞坐端姿势，学着叶姿的腔调说：“顺便纠正一下，我叫叶姿。”
叶姿脸微微泛红，“呸”了一声：“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你记得清楚，小心眼！”
宋辞却不在说话，只看着她笑，叶姿这回倒被盯得不好意思起来。
宋辞这才浅浅一笑：“从前的事，我当然全都记得。”
叶姿微怔，看着他满是笑意的眼睛，忽然有些不安，她起身勉强笑了下：“我去厨房看看。”
“我都知道，你喜欢我。”
叶姿背过身顿在那里。
宋辞继续说：“可是你知道，这世上并没有永远，没有爱情能维持它本来的面貌一直走下去，那样美好的东西不存在，我只是想，如果我们真心地喜欢彼此，为何不让它在最美好的时候停住呢？”
“我不想看到原来深爱的人变成另一副模样。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你没变，我也没变，我们都还是原来喜欢过的那个人。”
原来，他一直这样想。原来，他确曾喜欢过自己。
只可惜，即使再美好也终将成为过去。
她明白他，父母失败的婚姻让他不再相信爱情，可是，当你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同别人在一起时，你心里还能保持初时的美好么？
但不管怎样，她终是要谢谢他，他成全了她年少时最美好的梦——你曾经喜欢的那个他，曾经也喜欢你。
叶姿在心里轻叹，并没有回身。
“哥哥，你说的都对，可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有勇气接受，因为那是他，我喜欢的独一无二的他。我既然喜欢他，我就要同他在一起。”五年过去，她总算将那声“哥哥”补上。“过去的终究都过去了，人活着总是该朝前看的，生活要继续，爱情也要继续。”
至于那些停留在昨天的美好，就让它在回忆里变成永恒吧。
宋辞怔怔地看着叶姿，似迷茫似怅然，嘴角微牵，好半晌才扯出一个无奈地苦笑来：“你倒是看得比我透彻。”
这时候的叶姿却忽然觉得轻松了，她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我一直比你看得透彻呀。”
宋辞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嘴角再次浮现一抹淡笑，如同当年的初见。
她心里忽然溢满了感动，如果那年夏天她没有去海边，如果今天宋辞没有来她家，如果他没有对她说这些话，或许她还在童话世界里走不出来，或许还以为自己仍在爱着他。
好在，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翘首回望，岁月长河里，那些关于初恋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散，而十七岁的那个夏天将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藏在记忆里，永不褪色。
夏日，未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夏日，未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