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的风景（网游）》泠枫

49、第四十九章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着，林风会在欧阳杰不太忙的晚上到他家里过夜。
　　直到有一天，接到一个电话。
　　是家里打来的，问林风八月十五刚好是周末，他是不是能回家吃饭。
　　林风家所在的三线城市和作为一线城市的B城大约两个多小时车程——当然不算市区公交车时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偶尔回去拿点东西吃顿饭什么的，倒是很方便。
　　林风掐指一算，好像从暑假回来之后就没回去过，而暑假也打了个工，放假放到中半腰就回了学校，确实也是几个月没见到老爸老妈的脸了。
　　但这次却分外多了点沉重感。
　　作为一个大四学生，回家被问的排名前二的问题莫过于工作单位的落实和个人问题的落实，林风两者的答案都可以否定回答，他过去也没想过要出柜，但是现在……
　　他突然开始思考。
　　他们这份感情能持续多久呢？他究竟是选择告诉父母他是个gay或者继续隐瞒呢？林风清楚一个同性恋在这个社会里所要面对的种种，至于欧阳杰要面对的压力，也许更多，但不是他这个阶层能明白的。
　　算了，这并不是个好的机会。
　　林风独自坐在寝室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只能是惜取眼前景了，至于未来的变数，谁知道呢？

　　林风第二天也如常的到宣传部报到，打算等晚一点再告诉欧阳杰这件事。
　　却看到小方拿着一份杂志，饶有兴趣地读着。
　　“老板的绯闻，难得这次比较靠谱了。”看林风凑头过来，她扬了扬手里的杂志，一脸贼笑。
　　林风一听老板二字，顿时楞了。
　　他第一反应是他出入欧阳杰公寓时被拍到，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两拍。
　　“你看，岳思珊和老板，是不是很配？”
　　林风愣愣地盯着小方递到他面前的杂志。
　　这是一份知名的八卦杂志，明明平时登载的都是明星家丑，怎么会把触角伸展到欧阳杰身上？
　　林风还来不及想这个问题，他眼中脑中已经全是那张颇为模糊的照片了。
　　岳思珊他见过，欧阳杰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对男女，分明就是标题中注明的两个人。
　　蓝色的大字标题是“恒远总裁深夜同岳四小姐共赴爱巢”。
　　照片的背景是岳思珊位于四环外的一处公寓楼前，欧阳杰正搂着她关车门。
　　就算不看下面添油加醋的文章正文，就看这张照片，也不难看出其中的暧昧。
　　“其实这么看，boss和岳四小姐满般配的。”小方涂着白色指甲油的手指划过那张照片，也刺痛了林风的视神经。
　　“方姐，我周末要回家一趟，可以吗？”他别开头，不去看那份杂志。
　　小方对林风的态度稍微的有些奇怪，平时她说起八卦的时候，这孩子即使不知道，也会应和几句，但说到欧阳杰，怎么就不吱声了？
　　突然想起，他是欧阳杰直接安排进来的师弟，必定关系不一般。
　　完了！小方立即把那份杂志收了起来，装作一脸严肃地说：“当然没问题，这几天还没到忙的时候，你有事的话就算今天回去也没问题。”

　　林风走出恒远时，阳光正烈，马路上的人行道白晃晃地亮眼。。
　　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无精打采地立在那里，叶片似乎失却了往日的碧绿。
　　他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火车北站。”他说。

　　林爹林妈倒是没为儿子提前两天回来并什么都没带表示任何异议，林风平时回来，都会给他们讲学校里的趣闻，有空的时候会开电脑和朋友聊聊天玩玩游戏，但这次却不太一样。
　　林风把关了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经常静静地坐着和老妈一起看电视，连网都不上了。
　　林爹还在上班，没太细致的注意到林风这些微妙的变化，但林妈早年下岗在家，这样的两天过去，如何不会发现儿子心情上的剧变？
　　这种状况，怎么看都是失恋了吧？
　　于是连女朋友的问题也不敢问了，倒是劝他出去走走散散心。
　　林风的家乡C城作为一个三线城市，没有像样的大学，他高中难得交好的几个又在外地，说出去散散心，根本是一个人走路，难免胡思乱想，更郁闷。
　　林风知道自己的心情已经明白地反映在了脸上，他也惧怕父母就这件事上问他，好在二老顾及了他的心情，一字未提。

　　林风这两天倒也不能算是在认真思考，基本上他的大脑还是一片茫然。
　　这样逃避也不是个事儿，该面对的迟早也要面对。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欧阳杰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将来肯定是找到门当户对的对象结婚生子。
　　分手只是或早或晚，虽然没想到会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林风尚未在这可以说是第一次展开来的恋情中尝到多少甜蜜的滋味，就被现实当头一棒打下来，从身到心都是疲惫的。
　　生活中还没出现任何的迹象，但是他们自那次共浴之后，好像一直就停在那里，没有再进一步的发展过了。
　　没有了欲望，几乎也可以认为是没有了爱的一种表现吧？

　　“喂，前面那个人，小心点！”林风正提着从超市买回来的醋在街上边想边走，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铃声和吆喝，他急忙让到一边，裤子还是被那辆载满水果的三轮车擦了一下。
　　骑着三轮的那个人为了不撞到他猛一转头，车上垒的高高的苹果山塌了，好几个又红又大的富士苹果落进路边的尘土中。
　　林风急忙蹲下身子去捡，只听那人一边骂着“走路也不会走，发什么傻”一面也蹲了下来，两人抢着捡一个苹果，不免手就碰到了一起。
　　从那黝黑的布满青筋的手往上望去，是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林风？你是林风？”对面那个还有点骂骂咧咧的人反而抢先认出他来，原来是高中分文理班之前的同学徐尚志。

　　林风和他并不算特好的关系。徐尚志在高中时候绝对是比林风有名得多的名人，不过名气都是负面的。那时候他抽烟被老师逮了无数次现行，这还算小的，聚斗、收保护费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当然这都比不过那件让他被勒令退学的事。
　　林风恰好是知道事情真相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徐尚志的爸爸是教育局的副局长，自然没人敢就他独生儿子开刀，批评处分对他而言不过是往鸭背上泼水而已。
　　但高二第一学期，他就转校了，和他差不多同时转校的，还有艺体班的另一个学生。
　　没人注意到这件事，包括林风，如果不是他恰巧在废弃的厕所里听到那两个人的事情的话。
　　林风发现自己和厕所抓奸似乎很有渊源，作为一个乖乖牌高二学生，听到有人真枪实弹的办事，这两个人还都是男性的时候，受到的冲击自然是巨大的。
　　他那时选择了直接跑出去，于是惊动了徐尚志和那个白皙漂亮得有点病态的男孩子。
　　少年带着汗水的浅褐色的皮肤和那苍白的肌肤纠缠在一起，是那样的刺眼。
　　下午看到的景象充斥脑海，令林风首次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也是这一天，他首次知道了男性之间还能存在这样的关系。回想起来，对于取向的认定也差不多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发的。
　　徐尚志事后并没有找林风麻烦，林风也很默契地没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甚至连那个艺体班学生的名字都没有去悄悄打探过。
　　过了一个多月，徐尚志就转学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B城读大四吗？刚才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是你。”徐尚志捡起苹果堆上三轮车，对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现在卖水果？生意还好吧。”太不可思议了，就算以徐尚志父亲的能耐，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吧？
　　“哈哈，还行，让你见笑了。”徐尚志挠了挠头，从怀里摸出一包云烟，递向林风：“没什么好烟。”
　　“我……不抽烟的。”林风对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耳朵。
　　“你还是没变。”徐尚志也不客气，自己抖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点燃了。
　　他的头发有点乱，和林风记忆中的一样，漆黑且硬硬的，像刷子的毛，眼睛黑漆漆的，深不见底，脸部的轮廓变深了，依然带着几分帅帅的痞气，却也显得成熟了不少，手关节则粗大，胳膊上还能看到一些缝过的旧伤。
　　“好些年没见了。”林风提着购物袋站在路牙子上，徐尚志也把三轮车停在路边，“你有女朋友了没？”
　　“女朋友？哈哈，谁看得上我这种卖水果的？”徐尚志像是在讲别人的笑话一样，笑得很开心，他把烟灰一弹，反问：“倒是你小子，几年不见变了很多啊，大学里有把到那个正妹没？”
　　“没有，我不喜欢女人。”林风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说这句话，但他真的觉得，喜欢欧阳杰这句话，埋在心里，闷得太难过了。
　　“哦。”徐尚志不笑了，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狠狠地吸了两口烟，问道：“你想清楚了？”
　　“我不知道。”林风盯着脚下的砖，它松动了，有一头翘出地面，和周围那些地砖格格不入。

　　徐尚志高中没能毕业，他的父亲被双规蹲了监狱之后，原本赋闲在家的母亲不得不出来工作以偿还高额的赔偿金。而失去了父亲羽翼的徐尚志终于因为一次打架伤人被勒令退学，他混了两年之后，开始做水果和蔬菜生意，现在有了个店面，母亲上午看着，他则去早市卖水果，下午回来看店。
　　关于高中时候的那件事，过了四年多，他们终于能毫无芥蒂地谈了。
　　“如果问我有没有一点后悔，肯定的。”徐尚志笑着又点了一支烟，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已经有些发黄，简直已是个老烟民。
　　“但是那时候就是喜欢了，怎么办呢？说起来，还是他追的我，但我也喜欢他……一言难尽啊。”
　　“这条路不好走，林风，我不知道我现在这样是不是报应。不过听说他高中毕业就出国了，也算好事。”
　　“对了，拿几个苹果给咱爸咱妈吧，就当是我送的中秋礼物，哈哈。”
　　林风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徐尚志的故事完全无任何参考价值，本以为有个人分享是好事，结果听了反而更郁闷。
　　他和徐尚志互相留了手机号，也就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