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爱》冰竹雪

86、第八十六章

　　为玉萱诊治的医生，刚为玉萱看了病，便又被晴雨拉到了欧阳寒新的房中。医生替欧阳寒新脱掉了黑色大衣后，方才看到欧阳寒新的胸膛上中了一枪，经过一番折腾，医生才把欧阳寒新胸口上的子弹取了出来。可是，子弹虽然取了出来，可子弹却已经伤到了欧阳寒新的心肺，换句话说，欧阳寒新已经命不久矣了。

　　晴雨握着欧阳寒新的手，不停地向他说着“对不起”。江逐白知道，欧阳寒新醒来后，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所以，他送走郎中后，便也回到了阑珊绣坊。

　　房间中，回荡着晴雨零零如雨的哭声，令人心疼，又令人同情。晴雨的泪一滴滴地滴在欧阳寒新的手上，她是多么希望欧阳寒新能睁开眼看她一眼，和她说上一句话，就算是骂她也好，她都愿意。

　　也许，是欧阳寒新感觉到他的手上握着一丝柔情，他慢慢地睁开了他的双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生气，干裂的唇微微颤抖着，他的眼神也开始从冷漠变得有了一丝温情，“晴雨，你真的喜欢……江逐白吗？”

　　晴雨哭着摇着头，过度的伤心已然让她说不出任何话了，她除了哭，还是哭。欧阳寒新看着晴雨，心中忽然多了一分怜意，他开始冥思，当初，他娶晴雨，到底是为了什么。果真是像晴雨说的那样，他娶晴雨，只是为了抚平他与欧阳寒清的差距吗？或许，他是真的有喜欢过晴雨，他娶晴雨，是为了爱。

　　欧阳寒新看着晴雨那双被泪水浸的剔透的眼睛，他笑了，“晴雨，你……知道吗？你有和璟岚一样的眼睛，我曾经看到过璟岚为我哭过，她哭过的眼睛就和你的一模一样。如今，我知道了，你对我是有情的，因为这样的眼睛只有有情的人才会有。晴雨，不管你对我是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友情也可，总之，你从来没有背叛过我，是我……误会你了！”

　　晴雨抬起头看着欧阳寒新，恍惚间，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了，晴雨摸着欧阳寒新那惨白的脸庞，回道：“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承认，我的心里不只有你一个人，但是，我在极尽地忘却过去的感情，我是真心想和你过好我们的日子！”

　　“我知道，你一直在极力地做一个好妻子，是我疑心太重，让你受委屈了。”

　　晴雨依偎在欧阳寒新的怀里，摇着头，“我本是一个罪人，虽然当初我嫁给你，只是我们之间的一个交易。但是，最后，是你给了我一个安稳的家庭，让我还能幸福的生活下去。寒新，不管你有没有爱过我，既然我已经嫁给了你，我就会守你一辈子。不为什么，只为你给了我一个孩子。”

　　“……孩子……”

　　“我们的孩子！寒新，我怀了你的孩子！”

　　欧阳寒新顿时泪流满面，这一生，他满手鲜血，对自己的亲兄弟不仅刻薄，而且还处处心存歹意。没想到，当他快要死的时候，老天居然还送给他一个孩子。欧阳寒新高兴地抱住了晴雨，这种温馨的感觉，第一次让欧阳寒新觉得，有家真好，有爱真好。

　　而就在这时，玉萱带着一副惨淡的面容，进到屋里来。她看着床上的欧阳寒新，立刻奔了过去，走到床前，玉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胆战心惊地问道：“寒清……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对不对？”

　　欧阳寒新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递给了玉萱，“这是寒清帮我突围之前，让我带回给你的。”

　　“什么意思？”玉萱接过手枪，心里一阵慌张。

　　“对不起，玉萱！寒清为了掩护我离开，他和父亲都……陷在了战场，此时，他们应该都为国……捐躯了。”

　　玉萱惊得向后退了几步，她痴痴地看着那把手枪，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流，“他……还说什么了？”

　　“寒清让我告诉你，他爱你，他让你好好地活着！”

　　“怎样好好地活着？他抛下我，自己却大义凛然地做了英雄，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个无情的世界，他这不是爱我！不是！”玉萱闭上眼，眼泪一直滑过她的脸颊，流过她的下巴，最后，落到了欧阳寒清和她的结婚戒指上。

　　晴雨走过去，抱住了玉萱，“不要这样，你要坚强点儿！不要让寒清走得不安！”

　　玉萱转过身，抱着晴雨便是一通大哭。就在这时，床上的欧阳寒新猛吐一口鲜血，含笑离开了这个人世。房间中，孤独和寂寞被刻画到了极致，两个如花的女人，在这个乱世，得到了又失去，残酷把她们坚强的心灵又重新洗刷了一遍，让她们又获得了人生的一分感叹。

　　而欧阳寒新早已知道自己回到欧阳府后，会命不久矣，所以，还有些来不及说的话，他都写在了一封信里。晴雨在为欧阳寒新换去旧衣服时，在他身上发现了那封信。信上写道：
　　这是我自己给自己写的一封信，也是一封忏悔信。我从战场上逃回来以后，我才重新审视了我的一生，从小我就失去了我的母亲，在我心中，我认为我母亲的抑郁而终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的冷漠。而父亲之所以对母亲冷漠，是因为寒清母子夺了父亲的心。自从母亲死后，我学会了恨，当父亲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寒清的时候，我更加恨，我开始变得冷漠，多疑，心狠。在欧阳府，我处处想要让寒清难堪，处处和寒清争强。记得有一次，寒清在战场上遭到了围困，我本有机会救他，可是，我却以小人之心，置寒清在战场于不顾，差点儿害得他命丧黄泉。然而，在安庆重门，欧阳家的军队遭到围困的时候，寒清却不顾自己的性命护着我从战场上撤离出来，当时，看着寒清在枪林弹雨中喊着要我平安逃出去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是那么的狭隘。或许，老天是要惩罚像我这样的恶人，所以，即便我逃出了安庆，可还是遭遇了埋伏，中了一枪。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生的机会，再给寒清一次生的机会，我一定向他说一句‘兄弟，对不起，哥错了！’

　　后来，这封信，被晴雨在欧阳寒新的坟前烧了，她认为，欧阳寒新的真诚悔过一定会感动上天，上天一定会赐福给他们的孩子。

　　没想到，桐城变化莫测，上官家刚落寞了没多久，欧阳家也寥落了。庆幸的是，玉萱还有一个家，后来，她和晴雨在冉希夫人的盛邀下，搬到了慕容家去住。

　　在慕容家的那段日子里，玉萱见证了两个小生命的诞生。舒雅先为慕容家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取名为慕容毅，巧取行万事，须有毅力之意。几个月后，晴雨为欧阳家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为欧阳情，唤作人世间须有情之意。

　　在那两个小生命诞生之后，不知怎的，玉萱恍惚间对生命有了另一种渴望。本还有些消极的她，突然变得开朗起来，不仅如此，她还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慕容家的生意上。在生意上，她找到了另一种乐趣，是一个女人经历万般苦痛与挫折后，享受到的那种成功的感觉。玉萱认为，生命本应有意义，意义在于人活着的时候，要做一些利人利世的事情，让活着的人有希望，让死了的人不失望。

　　至于晴雨，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却又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她虽然没了丈夫，但是在生命里，却有两个始终对她不离不弃的人，一个是她的女儿，另一个就是江逐白。但是，江逐白和晴雨一直都是止乎礼，江逐白对晴雨的爱依旧是默默地，有好几次，玉萱都让晴雨考虑嫁给江逐白，可是，晴雨都拒绝了。晴雨说，从前的她，对于爱的理解，就是占有和相守，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觉得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责任，所以，她会坚守着她和欧阳寒新之间的那份责任，到老，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