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凌烟惊梦 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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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镜
……时毓帝薨，长公主新用事，膺急攻之，数月不得。期年，膺之靖秋率部横扫苍洲，尽占洛城，王朝之师，死伤甚重。洛水尽红，尸浮骨殁无人收，入夜尝闻鸿哀，闻者为悲！经此一役，气数乃定……不日，破京安，明晟即灭。
《苍洲书明晟本纪卷六十三》
一卷竹简，宽尺许，平铺在二丈见方的楠木桌上，用三股极韧的明黄色绢丝绳串连，每股线绳的一端都钩着一枚细长的骨针。
面窗站着一个满脸肃穆的素袍老者正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片刚刚刻满纂字的竹条，挑剔地看了又看，才细心地穿入绢绳，尔后拽出多余的部分，手指一翻一绕便是一个百草结。等结完了全部的三股绢绳，老者又细细看过，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耗时三载，《明晟本纪》的最后一卷终于大功告成，煌煌十数万言，为前朝明晟的兴衰拉上了最后的帷帘。
此时正是大膺元年，这个庞大的帝国才刚刚建立，在他的面前如日出生，光耀四海……
这个全新的王朝，又将上演怎样的历史？
他不知道，也不想妄加猜疑。
他所要做的，只是用正直的笔去记录真实，留住真相。
——这是苍洲历任鉴史台门人的天职！
老者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先前一直缄默不语的弟子却突然开了口，“快七百年了啊，明晟王朝曾是何等的威风，才两年不到的光景就分崩离析，真教人不敢相信！”
太史鉴含笑瞅着这最小的弟子，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怀韧……朝代的更替是历史不容变更的规律，作为鉴史台的门人更是应当坚信这点，要不以朝代更替为念，更不能把自己的主观想法强行融入事件中去，否则……”
“是，师父！徒儿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真正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光耀鉴史台！”知道太史鉴一说起教来又会没完没了，怀韧聪明地适时打断了师父的长篇，太史鉴知他用意，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冷哼一声，端起手边的雨前龙井细品起来。
然而太史鉴的雅兴很快就被怀韧的一声轻叹所打破……
——“却不知郢公主，现下如何了！”
太史鉴的身子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皇甫郢，这个明晟朝最年幼的公主幼年时曾得他指点，说起来也算得上是他半个弟子。后来，个性刚烈的明晟长公主在城破之日遣散宫人，一把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其他皇室宗亲也纷纷自杀殉国。然而，膺的人马却并未寻见郢公主的尸首，王都民众声称皇甫郢被一白衣骑士所救，从此下落不明。这也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闲谈的论资。
“膺朝也派过不少人马追踪，其中不乏高手，但大多无功而返，侥幸寻到踪迹的，也多作了那白衣人的剑下亡魂，无一幸免。或许是郢公主她命不该绝，朝廷也就作罢了。”太史鉴叹道，满眼飘扬过海的沧桑，“但愿郢公主就这样安于现世，万不可听信人言，萌生复辟夺权之念才好啊！”
怀韧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后脑，“师父，早上您正修书，有个自称膺靖秋的年轻公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拜谒您，我给推了，现在应该还在前庭候着呢。”
太史鉴一口茶含在嘴里，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膺靖秋，洛城大捷的统帅，骁骑大将军，军事顾命，龙虎阁大学士——
当朝太子！
“蠢货！还不快去请？！”
江湖
一直有一个地方叫做江湖。
刀光剑影，恩怨纠结……
一恍惚的失神，一把暗器堪堪擦着头发掠过，尽数钉入倚身的古树，夺夺之声登时不绝于耳。白羽航就地一滚，腰间却是蓦地腾起一点星光。起初，那一点星光是极淡的，就像夏夜水气氤氲之中低飞的萤火虫，然而在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光亮消失的瞬间，猩红的颜色便随着一声钝响，绽满了脚下的黄沙，而那具没了头颅的躯干还犹自立在原地，尚温的指尖还夹着几片没来得及发出的暗器。
血流，如注……
剩下的三个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中现出了些许的迟疑！
一击得手，白羽航并不急着出手，只是定定地立在原地，暗地里调气提息。地上已经倒了七人，却也着实耗费了他不少气力。没想到朝廷的最后一次追击竟请来了黑风的杀手，果真不可小觑！
年轻的冥王执剑拦在路口，心下不免暗暗担忧起妻子的安危来。
以皇甫郢这样一介弱女子，且尚有身孕，行动已是极为凶险，虽有赤枭剑防身，但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孤身遭遇追兵，却也凶多吉少！
——一定要快点结束这边的战局才是！
平地里突然生起一股怪风，狠狠地砸向那三名黑风杀手。那风愈来愈烈，刮得那三人衣衫破空，目不能视，白羽航却心下一沉——这绝对不是寻常劲风，而是……神兵之辉芒！如此狂放不羁的气息，倒和记忆中的某人不谋而合。
“我自横刀向天笑，狂刀一生侠名扬！哈哈哈哈……”
这是那三名黑风杀手在人间最后听到的声音。
——叶狂刀！
“白兄，好久不见！”
白羽航怔怔地看着身边仿佛凭空里冒出来的青衫刀客，一脸惊愕。
闭关两年的狂侠叶玄逸竟得此造诣，并且，不远万里赶来昆仑墟为冥王破敌？！
白羽航心下一阵沸腾，“小叶子，你怎么来了？！”
“白兄，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叶玄逸笑道，眼睛望向白衣男子手中缺了好几个口的铁剑，面部神经开始抖动，哭笑不得！
——这个家伙，竟然连视为生命的赤枭剑都不要了，竟然拿铁剑来应付黑风十杀手！
——真是不要命了！
白羽航尴尬地干笑两声，刚刚平复的内心又沉入了无尽的担忧之中，郢儿……
叶玄逸觉出他目光变幻，眼里突然聚起促狭的笑意。“白兄不必忧挂，有楚大哥接应，嫂子决计不会有半点闪失！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也快去他那儿才是！”
——什么 ？！连号称苍洲剑术第一的天剑楚燕歌也来了么？！
失神的一刹那，叶玄逸已拉着他，施展轻身功夫掠向苍穹。路的尽头，血色的残阳将悲怆无限扩大，昆仑石漠上的两撇惊鸿，来去如云，转瞬便消失在浩瀚的荒原里。
惊变
朝廷果然另派了追兵。
皇甫郢立在道旁，强忍着腹痛，抽出了那把以嗜血而闻名江湖的利器——赤枭剑。紫红色的剑体，隐隐透着流动的光芒，那一瞬间，就连那几个黑风杀手的眼里都现出了些许的迟疑。但是一想到那一百万两黄金的丰厚报酬，那几人的胆子又立刻肥了起来。没有冥王的护卫，仅仅只凭借一柄赤枭，这个身怀六甲的前朝公主怎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出手。因为皇甫郢的身侧，已凭空冒出了一个单手执剑的瘦弱男子！
那个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亮出了他的剑……
剑身简洁，通体泛着淡淡的清光，长啸着冲出剑鞘的桎梏。剑客突然手腕翻转，只轻轻一抖，剑身便横在了众杀手的眼前，而众人也总算看清了那个横贯剑体的“天”字形的纹路。
——天极剑！杀手们的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暗暗庆幸方才没有贸然出手！
眼前的这个人，是苍洲大陆不败的传说；也是武林中近乎于“神”的存在——这个人，即使是黑风的老大也要惮怯三分！
和楚燕歌交手，谁都无法知道自己下一秒的命运……这已是江湖中人近十余年来的至理名言之一！
念至此，那三人不禁腿脚一软，扔掉武器，最后竟直直的跪倒在剑客身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在这样的情况下，性命可比黄金宝贵的多！
——“滚！”楚燕歌轻叱，那三人却是如临大赦般，连冲他抱了抱拳，如此算是谢过了不杀之恩。
待杀手们走得远了，楚燕歌收起天极剑，同时面容上消弭了那森然的杀戾之气，浅笑着转过身来，“弟妹不必惊慌，在下楚燕歌，乃是羽航兄弟的结义兄长，特来接应二位。”
皇甫郢勉力以剑身抵地支撑起的身体此刻终于超出了意志力的控制范围，听得此言，满头是汗的她稍松口气，然而身子却不受控制的瘫软下去。
这个人，仅凭一招极天剑法的起手式就逼退了黑风的杀手，其武学修为怕早已不是登峰造极所能形容的了！
楚燕歌回身望向石漠铅灰色的天穹，凭着习武之人的耳目聪敏，他感应到有两人正由东方极速地靠近。然而这两人离得愈近，衣袂破空之声反而愈小，楚燕歌心中一紧，修长的指节不动声色的箍紧了天极剑的剑柄。极短的时间内，便有两个黑点似的人影疾驰过来。
皇甫郢远远瞧见，只当是白羽航得胜赶来，心下不免一喜，不禁脱口而出道：“羽航！是羽航来了！！”楚燕歌却是苦笑了一声，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天极剑已跃出剑鞘，发出铿然的长响，“不对……这其中决计没有羽航兄弟！”这两人气息平稳绵长，隐隐可现真气充盈，决不会是刚刚与黑风十杀手对敌后的人所能显现出的特征！
“哈哈哈哈……不愧是‘天剑’阁下，真是失礼了！”——人未到，话已至。天极剑蓦的激射出一道清光，杀戾之息又一次刻进楚燕歌的眼睛里，浓得如化不开的墨。
——“大巫？！刑将军？！怎么是你们？？”等来人已至身前，皇甫郢不由惊呼出声。这两人，竟赫然是前朝明晟举足轻重的人物！
“公主殿下，此事说来话长——”刑俊摘下覆住大半张脸的风帽，缓缓的从怀中摸出一枚金色的指环，垂下头去。
“公主殿下……您是唯一能够带领我们，光复明晟的人选了——请您一定要跟我们走，共谋明晟大业……”
大巫躬下身子，似乎是在等待皇甫郢的答复。这位亡国公主却轻轻地将头别了过去，并不去看那两人的脸，握剑的指节却不住的颤抖。她闭上眼睛，几滴清泪偷偷的坠到地上，年轻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当日膺靖秋攻破京安，长公主举火焚宫，皇室宗亲全部葬身火海！公主……如此深仇，怎能不报？！……”
刑俊抬起头来，一字一字，然而话还未说完便有一柄利剑迅速地抵住了他的心口。
楚燕歌不胜其烦的斩断了这两位前朝元老一唱一和的下文，那样快的出手，就连大巫的眼里也现出了不小的震惊。
“你们所谓的‘复国’不过是使更多的人无辜丧生而已——对于一个腐朽无能的王朝，最好的结局就是毁灭！！明晟……哼！”楚燕歌深吸口气，眼睛里满聚着恨意与伤情：“若不是你们这帮冥顽不灵的混蛋，锦潇又如何会——”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竟明显哽咽起来，一旁的皇甫郢见状也垂下头去，不再吭声。
——墨锦潇，是她的远亲表妹，也是天剑楚燕歌的唯一传人。
那个敢爱敢恨的王朝小郡主，曾经是那么的叫她羡慕！
楚燕歌强压了怒意，收剑，转身背对那两人，同时扔给他们一个字——
“滚！”
刑俊的脸色变了几遍，手却本能的自身后握住了判官笔。他望向身侧的大巫，后者用眼神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他心知师父用意，便不失警惕的抽回了手。
“楚大侠不必动气，我师徒二人此番只是为了要带走郢公主，共商复国事宜，绝无它意！还请不要阻拦……”大巫竭力保持着镇定——和盛怒中的天剑讲条件是极需要勇气的。
楚燕歌剑眉微扬，字字铿锵：“皇甫郢现在是我二弟的结发妻子，可不是你们说带走就带走的！”
说话间，刑俊的判官笔已挥出，大巫也念咒催动了术法。几乎是在同一瞬，天极剑如蝉翼般铺展开来，带着扫荡群魔的剑气，惊起飞沙走石，在二人联手的攻击下竟丝毫不落下风！看来这个人的武学修为，确已到了传闻中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是不知道，如此强横的剑术在遭遇精妙术法的情况下，还能威力如故么？大巫这样想着，唇角溢出一抹不屑，同时双手结出一些奇怪的姿势，唇角喃喃。
皇甫郢捏紧了赤枭，不露声色的注视着眼前的拼杀，眼睛里却闪澈出怨毒的恨意！
——膺靖秋！没错，膺靖秋。
就是这个当今的太子殿下，亲手，埋葬了她的一生。
苍洲大地，帝位荣华，万千子民……
这一切的一切本都是她皇甫家的东西。
——偏偏是他。这个昔日的恋人。
当亲人们在一夜之间全都化为焦土，皇姐跳入火海前的声声恸呼成为她永生的噩梦，曾经地位尊贵的公主成为四处躲避追杀的钦犯……
若没有白羽航的陪伴与护卫，她怕是早就死了上百次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禁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露出一个空茫的笑来。
——“铛！”贯注了内力的天极剑极其霸道的向下直劈，楚燕歌唇齿微启，左手飞快的结出一个印结，竟然破解了大巫的法术！同时天极剑去势不止的斩向刑俊，万年玄铁打造的判官笔在这样猛烈的撞击下竟被生生震出了豁口！
刑俊踉踉跄跄的站定，面色范青，紧咬着的牙关终是挡不住胸中翻涌的气血，很是狼狈的吐了一地。另一边的大巫也因反噬受伤倒地，一脸不可相信的神采。
楚燕歌深吸口气，鄙夷的瞥了瞥两人，缓缓的开口，“为防万一，当年锦潇曾教我一些破除术咒的法门，不巧的是，你今天正好就用了，被我破解自然也是———弟妹，你……”
皇甫郢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赤枭剑正死死的抵住自己的脖子。
“楚大哥——对不起！”皇甫郢平静的直视着一脸惊愕的男子，“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他们走，”她倨傲的站在楚燕歌身前，一字一字的续道：“不然，就让我死在这儿！”说话间，皇甫郢手腕稍向内翻，切金断玉的赤枭剑立马就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割开一道伤口，很快便有汩汩的鲜血顺着剑身滴到地上，渗入昆仑石漠独有的灰色砂土中。“不要过来——如果不想我死在你面前！”
“弟妹！你……这是干什么！快把剑放下！！”楚燕歌气急败坏的低吼道，根本没有预料到皇甫郢会突然使出以命相逼这一招来，只得无奈的收了剑，叹息。
“楚大哥，谢谢你。锦潇妹子能遇到你这样好的人，此生，足矣。”皇甫郢如释重负的向后退去，一旁的刑俊急忙扶住，大巫却咬破中指，飞快的画出一个符咒，楚燕歌顾及皇甫郢的伤势，奈何不得，只得任由自己的身形被瞬间缚住。
“公主殿下，我们起程吧。属下已经在咸阳城外召集了不少人马，我们这就去跟他们会和，共谋大业吧！”
皇甫郢在刑俊的帮助下只是草草的包扎了受伤的脖子，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她伫立在风里，眼睛里满是视死如归的悲怆，“我只请求您！大巫……求您执行那道法术吧——用您尊贵的权杖刺穿我的天灵盖。我们的力量太过于弱小，只有用那个方法，才有必胜的可能啊！”
大巫睁大眼睛，冲着皇甫郢直直的跪倒下去，老目含泪，“公主殿下请三思！”他如何不知道那个可怕的术法有着多么惊人的威力！只是，以自己的血肉躯干与灵魂作为代价供奉邪灵，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况且，这样的术法一经施展，其后果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却事与愿违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我已经决定了！不然……”皇甫郢突然停顿下来，神情复杂的望向极西的天际，嘴角噙起一抹苦笑，目光依次从两人的脸上扫过，眉宇间波澜不惊，“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一路避来昆仑墟？那是因为皇甫家的祖庙就在此间。”
此话一出，就连大巫的面上都现出惊异的神采来。统治了苍洲大陆六百七十四年的明晟王朝，一直把长安城外的终南山作为其祖址，更是将历代君王的王陵建于此地，并设下禁制，由每一任的大巫施法加持，却不想那只是皇家的故布疑阵，真正的祖庙却远在万里，神秘不可方物。
“这是明晟王朝最后的秘密，而我也是皇甫家最后的血脉了！能为明晟牺牲，此生无憾！”说话间皇甫郢已绕到楚燕歌身后，微眯着眼睛看着他动弹不得的身体，蓦地一记手刀劈下，大名鼎鼎的天剑也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倒在了滚滚灰漠之中。“大巫，具体的施咒过程您比我清楚，现在，我们就前往祖址，祈求一切顺利吧！”皇甫郢说着，突然轻轻蹙起了眉，一双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小腹上的隆起，里面的小生命正轻轻的踹着她。她转过头去，眼角蓦地就流下几行泪来。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白羽航了！本想为他诞下腹中孩儿再寻计复国，看来上天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了。
泪眼中又想起那一天的初见：
一袭白衫的少年剑客手起剑落，三两下便将设在林中的圈套陷阱全数破除，用快到她感到窒息的速度！接着，她还来不及惊呼，少年已一剑绞碎了她蔽身的树丛，同时她的身体也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拽起，扔到了那人身前的马背上。她当时竟想也没想，照着少年的手臂就狠狠地一口咬下！那少年不由得惊呼起来：“喂！疯丫头！你看清楚再咬行不行？我可是白庄三少爷白羽航！是来救你的！！”她蓦地松了口，抬头，就看到了他，温润如玉的江南少年，一双剑眉微微蹙起。
而她，嘴角也突然漾起了笑意，眼前的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此刻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白羽航收回紫红色的佩剑，语气颇有些无奈，“那些流匪已经被我干掉了，一个女孩子家又不怎么会武功，以后要自己注意啦！这次幸好我回来了，不然看我爹上哪里找免费的武林高手去！不过救人反被咬还真是第一次呢！疯丫头，我记住你了！迟早要跟你把这笔帐算个清楚！”
再见，却已是六年之后，彼时，他早是已名镇四海的冥王，以一柄赤枭剑笑傲江湖；而她的荣耀都已成为过去，甚至她的亲人，都纷纷投身烈焰。他却再度救了她，像六年前那样，一袭白衫，俊朗非凡。
——“公主！”刑俊看着皇甫郢怔怔的样子，不由出声唤道，皇甫郢闻声连忙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想到近日来的点点滴滴，却也只能露出一个空茫的笑来。毕竟，她是明晟王朝的最后一个皇族，明晟王朝，更是那个名叫膺靖秋的混蛋通过她而一手毁灭掉的！以至于后来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初皇姐不是把陪都洛阳的城防图交给了她，那么，与洛阳城唇亡齿寒的京安也就不会那么快被攻陷吧！但以膺的实力，她又何尝不知，明晟灭亡只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眼前的形势却容不得她这样想了！
于是皇甫郢扔掉赤枭，缓慢而又坚决的向一个方向迈去。
“我们走吧！”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明知道这一去就决计没有生还的可能，还是坚定的选择了报复，难道对他的恨真有这么深吗？！还只是作为前朝公主应当担负起的责任？！
她只是个弱女子，只求平平凡凡过完这一生。复国？！干她什么事？？她又不懂文韬武略、帝王之道！却偏偏生为前朝小公主，更是那熊熊火场中唯一的幸存者、明晟皇家最后的血脉。复国，是她应该做的。
只是……白羽航。
那个救了她无数次，一直默默守着她为她付出的温润男子，此刻，应该还在血腥的厮杀中寻机脱身吧。若是他知道了她的选择，他的心，又该何去何从呢？？
今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吧！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来不及回报他那么多了！
一阵风吹过，赤枭剑孤零零的躺在灰漠之上，只留剑身上的几滴珠泪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楚燕歌勉强动了动眼珠，开始默念墨锦潇教他的那几句心法，等念到第九十九遍的时候，不得动弹的身体才终于渐渐恢复了意识——好狠毒的大巫！堂堂天剑竟然被如此暗算！爷爷的，这笔帐先记着！
只是此时早已不见了皇甫郢他们的踪迹，要怎样跟那两个人交代啊！
正想着，身后的荒漠上却隐约透射出他所熟悉的气息——白兄弟！小叶子！
一向无敌的天剑先是被狠狠地暗算，现在望着空茫的石漠也只能干发呆，心情差到了极点，眼睛却无意中瞟到某个方向，嘴角便不由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来。
——以为这样我楚燕歌就会放过你们吗？这昆仑墟少说我也呆了这些日子，你们藏匿踪迹的本领还有待加强呢！等羽航跟小叶子来了再慢慢收拾你们！
许久许久，昆仑石漠上安静的可怕，夜幕正慢慢降临，蓦地却不知是谁家婴孩响亮的啼哭声响起，一声一声，好久好久才渐渐平息下去，此时夜幕已全黑，夜色，浓的如化不开的墨，把一切都吞噬干净。
似乎又生起一阵狂风，咆哮着冲向天际，仿佛在向天怒吼，但很快也平息下来。四周安静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夜，静了。
或许是想告诉人们：云破日出，明天又会是辉煌的一天。
而江山，终将迎来新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凌烟惊梦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