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纱》一弦羽音

5、新年

　　黑，毫无生气的墨黑。似懵懂之初的彷徨，黑到一切均无。我也在其中吗？抑或不是。
　　黑之后是白，如雾一般的白却不存在湿气，朦胧却分辨不出事物甚至自己。迷茫跟恐惧充斥大脑神经。也许该做点什么，但是无穷的白根本比黑来得还要可怕，除去懵懂却是无尽的惶恐与寂寞。
　　琴声初扬，很轻，但在这静如止水般的白中却清晰可闻，我不由自主的像琴声方向移动。
　　声渐渐转大，中间还伴着女子的娇笑，陌生又熟悉，记忆深处的某根弦被拨起，但想又想不出。
　　我张开口询问，声音像是卡住一般怎么也发不出，有些着急开始向琴声方向奔跑，妄图看个究竟。
　　朦胧中一男一女的身影，男子碧衫青发，琴声瑟瑟，嘴角带着笑，神情爱慕地望着起舞的白衣女子。女子飞旋，曲停舞罢，二人相视微笑，好似相熟了很多年。
　　我起步欲迎，景物却变了。
　　满天火舞的红，杀戮声、哭叫声充斥着四周。除了红什么也看不到却能体会刀砍在身体上的撕裂触感，感觉身边不停的有人倒下……
　　痛，钻心的刺痛充斥全身，这般场景如此的熟悉如同记忆中永不愿想起的部分，灼烧着我……
　　停下，停下来！好想大叫，分不清是阻止杀戮还是阻止记忆中的伤痛。发不出声音的喉咙此刻显得这般无力……
　　血一泼跟着一泼染红了我的白衫，是谁的血，我的心脏又为了谁如此这般疼痛……
　　烟雾散去，我立在火红冲天的城墙上面俯视。原本繁华的城池早已吞噬在硝烟中，遍野的尸骸没有一具可称得上完整。
　　黑色大军如死神般矗立在城下玄衣男子身后，肃杀整齐，仿佛刚刚的屠杀本从未发生。
　　恨！排山倒海般充斥我的身体，在体内叫嚣，想要把我撕裂，引得我手中的剑铮铮地鸣响。城下马上的黑瞳狂妄而冷酷得迎向我。
　　绝望！对爱的绝望……
　　爱吗？我曾爱着的是怎样的男子呀！
　　悲吗？为何留不出一滴眼泪来。
　　一双手抚过我的脸颊，温柔地如最珍视的宝贝般碰触，谁，那青衣男子吗？那张脸熟悉又陌生，我一时记不得，眼神爱怜依旧却又多了一种情绪。
　　双唇开壑，轻轻地说着什么……
　　我听不到，我摇着头，好想告诉他我听不到。
　　他墨绿色的眼暗了几分，眼光变得悲伤。
　　不！你不明白，我听不到你说什么。
　　我努力去抓他的衣袖，青衫却从我手中擦过，坠落。
　　他整个人坠了下去，向下面的黑色大军俯冲……
　　军前的男子露出一丝嘲讽地笑，一只黑龙由身体里窜出直奔青衣而去……
　　“不——”

　　我猛地坐起，惊魂未定得喘气，满身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左臂带来的疼痛让我清醒许多。
　　原来只是梦——
　　闭上眼，刚才的梦境依旧清晰，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修温柔担心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做恶梦了？”
　　我无声的点头，窝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那特有的茶香，心绪渐渐平息。
　　抬眼，已入夜，而我正坐在床上。
　　“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
　　“那试练呢？”我惊觉。
　　“通过了。”修温柔地抚开我的刘海，淡淡地道，“明天就是新年，过完年，我们就可以下山了。”
　　“下山？”我一脸的茫然。从我来到这里就一直呆在山上，从没想过出去要怎样。
　　“怎么？小纱有什么打算？”
　　“那修有什么打算？”我反问，神情有些迷茫。
　　“我嘛！本来是打算去找人，”修微笑着看我，仿佛春天的微风，眼底的光闪闪发亮：“不过，现在不用了……”
　　“哦。”
　　意识到要离别了，我的声音有些沉闷。
　　下了山之后，大家或许会分开吧！也许哪一天会成为敌人也说不定。
　　突来的静默让气氛安静得诡异，想找个话题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关于我晕倒前的事情，我们都选择避而不谈。
　　门此刻开了，适时得打破僵局，我无不小小松了口气。进来的是烙。
　　“小纱，喝药咯——”一副幸灾乐祸的声音。右眼上方打着纱布，右胳膊也捆得跟粽子似的，模样甚是滑稽。
　　“哟！号称天下无敌的烙也又这么狼狈的时候？！”我戏谑道。
　　门口的人儿愣了一下，一脸的尴尬，脸红了红，
　　“呵呵，没，回来的时候，碰到了狼群，不光是我，耀也这样……”突然停住，像是说了不该说的断了腔。
　　不愿意说吗？我的瞳孔收缩，这家伙单纯得连谎都不会编啊！
　　修把汤药端到我面前，柔声道：“喝了它，补血的。”
　　汤汁黑色成粘稠状，还一股刺鼻味。这个，还真是……难以入口呀！我有时不禁怀疑每次我受了伤，修是不是成心在整我。

　　新年总没有什么不同的，所有人聚在一起热闹的吃饭、看烟火。
　　据师姐们讲，今年的烟火将会分外热闹。因蚩尤部落的大王子学成下山，族长很是欢喜，烟火自然就比往年的盛大。
　　晚饭后，我跟月爬上了广场对面的山坡。修说从这个角度看烟火不用扬着脖子，感觉火花就在眼前爆炸，别有一番情趣呢！
　　揽过月席地而坐，手里捧着桂花糖。等了一会儿，修和耀前后上来，却不见烙，我心下奇怪：
　　“烙呢？”
　　却招来耀的一声冷哼，我疑惑的望向修。
　　“在下面。”
　　下面？烙不是很讨厌贵族子弟吗？怎么会……
　　我一脸的疑惑，修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大冰块也脸色不善，烙不在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到底我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呀？
　　月捅了捅我，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烟火开始了。
　　广场上面一个红发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在中央挂上一株千岁鸣。扬手，一串火苗从手里飞出，年关第一响爆了开来，震耳欲聋。这少年恐怕就是那蚩尤族大王子了。
　　炮声一落，两旁得烟花紧随其后飞窜入天际，炸开，如彩色的雨般落下，点亮了漆黑的天空宛如白昼。花儿耀眼得连月亮都黯然失色。
　　不知何时，耀站了起来，回头温柔的对月笑。第一次，三年第一次看到微笑的耀。刚毅的脸颊融化在嘴角处，烟火的光亮打在脸庞上形成光影面。
　　心弦颤抖，两张脸孔再次交叠，竟让我分辨不出……
　　烟花突然停歇了。广场上烙走出人群，朝蚩尤族大王子方向踱去，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红发少年很傲慢的样子，朝我们这儿看了一眼，摊手，退入人群。
　　场中央熟悉的金发飘逸，烙抱了一个很大的盒子放置在中部地段。抬头向我这里望，似乎在说什么，我却听不真切，笑着冲他挥手。他回我个大大的笑容，娃娃脸上神采奕奕。
　　接着他退后数步，一只金叶子掠过身边的火盆，投向中央的盒子。
　　表面的纸张遇火迅速燃烧，瞬间，伴随一声巨响火龙窜上夜空中，散开三朵巨型金色花儿，无数个明晃晃得亮片燃烧着，等待下坠。突然每一朵明花又再次爆裂，如密密的繁星点缀在夜空中，耀眼而夺目。
　　这是我今晚见过的最漂亮的烟火。我放肆的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