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老三老二老大了

2、第2章

　　二娃川菜馆很热闹，晚上七点半已经挤挤挨挨。包厢里室内大厅里坐满了，外头又支了三四个桌子。地板凹凸不平，桌子不稳当，一些人在外头寒风里哆嗦着，仍挤着在那嘶溜着鼻涕边吃水煮活鱼。
　　外头冷得很，川菜馆里却热腾腾的，被食物的香气和人的呼气说话充斥着。他从外头走进来，因为温度打了个幸福的寒颤，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他来得巧，正好有一桌人先吃完了，他立刻占了位置，点了三斤的鱼，加了个炒青菜，又犹豫着叫了两瓶雪津。
　　何菁菁来的时候，也是冷得不得了，皮肤惨白，鼻尖冻得通红的。菜还没来，他倒了一杯啤酒给她，示意她：“暖身。”她哎的应了，接过一杯喝下去，身子慢慢暖和了，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她冲他笑：“小刘，最近还行吧？”
　　“恩，挺好的。”
　　“还在当保安吗？”
　　“是呀。”
　　“那报纸上的……”
　　“嘿嘿，是我。”他习惯性地摸摸鼻子：“别提那些了，虚名，虚名！”
　　她就冲他笑了，“你还是那样。”
　　菜上来了，热腾腾的一锅，水汽热腾腾地在两人中间升起。隔着雾他看着箐箐觉得不真实。莫名地觉得心酸，他立刻又转过头叫了两碗米饭，拿过一碗递给她，招呼她吃，一边帮她拆餐具外的塑料包装，然后一一用茶水烫了，递过去。
　　何菁菁慢慢地吃着，没能扎上去的两鬓发丝落了下来，他看着忍不住想伸手帮她撩起来，突然又觉得太过亲昵了。她正巧抬起头来，他的手就顺势握住了桌子上的玻璃杯，掩饰地喝了口啤酒。
　　“呃……你找我，什么事呢？现在生活还好吧，钱够用吗？”
　　“钱够用的，你别老是往我卡上打钱了，你自己做保安，钱也赚得……不多，别老是这么委屈自己了。我够用的。你知道了？”
　　他呵呵地笑了，不去接她的话茬，捞了片鱼，拌着白饭：“有什么事找我啊？难不成就是这个？那就没必要说了，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其实……也没什么。”她顿了顿，有些迟疑，然后慢慢地咽下嘴里的食物：“那个……”
　　“啥？”
　　“……你别叫我大嫂了。
　　莫名的，心脏的跳跃开始有些失控。他抬起头，横着迷蒙的水汽看着她的脸。
　　“我要结婚了。”
　　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的，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坚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要去掏烟，却哆嗦着不得要法。他停下了，又想伸出手喝啤酒，酒液却在他的手上滴落。
　　“小刘……”她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他控制不住地低吼。周围开始有人扭过头来看，他没工夫给他们陪个笑脸道歉。他死死地盯着她，稳了稳心神，咽了口唾沫，僵硬地扯出个微笑：“没事，你、你接着说……”
　　她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又垂下眼了。她明明是知道的，却低着头装作在捞鱼片，模样看来是在闲适地唠家常，说出来的话却固执又残忍：“许乾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工资收入挺高的，年龄比我大了点……许乾对我很好，他总让我错觉自己仿佛在初恋的时候。许乾他……”
　　“许乾许乾，”他灌下一杯啤酒，忍不住瞪着她：“他有东巴好？一口一个许乾！你别忘记了东巴是为了谁才出的事！现在、现在……”
　　他停住了。因为他看见她的眼眶里挤满了泪水，神色却变成了痛苦和恐慌。她似乎在拒绝那个名字的出现。
　　他的心狠狠地疼了，软了。他呐呐地不知道要说什么，看着她默默流泪的模样却如鲠在喉，想要安慰但又说不出话来。他抓起身边的面巾纸，颤抖地递到何菁菁的面前。她低着头，过了会儿才慢慢地接了过去，默默地擦着眼泪。
　　那是一个弱女子，惨白羸弱。生活的负担让她的双手粗糙不堪，她明明清秀的面容又爬上了皱纹。如果她的丈夫仍活在这个世上，她就不会有这样的模样。
　　负罪感和良心在劝说他应该支持她的选择，心里那最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声且刻薄地指责她的背叛。
　　背叛！背叛！
　　他握紧了拳头去阻止那个声音的入侵。他们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周围的食客嘻嘻哈哈的声音吵得他脑仁生疼。
　　“先吃菜吧，要凉了。”
　　他扯着嗓子终于说出一句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
　　他们吃完饭，走出餐厅。外边已经有一个人在等，戴着副眼镜，模样看起来三十多岁。他看见何菁菁，是要走过来的，走了没几步又停住了。
　　“小刘……”她转过来，看着自己。路灯下，她的脸显得惨黄，厚重的大衣粗鲁地裹着她瘦小的身体，她小小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
　　“恩。”
　　“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没良心、白眼狼也好……我，”她的嘴唇在哆嗦，眼睛却仍直直地看着他的眼：“我从不觉得我是错的，我还是要和许乾结婚的。”
　　“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她说着，又补充一句：“你也该换换手机号了。”
　　然后她很小声地说了声抱歉和再见，拢了拢大衣，一路小跑地跑向那个男人。
　　他看着他们离开，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回家。他或许什么都没想，又或许什么都在想。南方的寒风凌厉得刮骨，他全身最后那么一丁点的热气被冰凉的凛风吹散了。他四肢僵硬地回到家里。那个脏乱的小屋子还是那么黑暗。他没有开灯，他甚至连鞋都没脱。他走到卧室里倒在床铺上，感觉到眼泪悄然无声地濡湿了脸颊和被褥。
　　东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