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惊变 ...
-
蜿蜒逶迤的廊腰重重叠叠,一路延伸至一处清幽的宫殿.朱瓦之上溢彩流光,曲折之处雕阑浮现,偌大的宫殿却是一片宁静.仿佛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满殿的奢华似乎在向人们炫耀着主人身份的尊贵显赫。
此时斜椅在殿中软凳上的女子,紫衣轻袍云鬓微拢，白皙的脸上明眸流转，不必曲意逢迎就妖娆自生,教人移不开眼睛。
"小姐,白氏举族南迁了!"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宫装的俏丽丫头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主仆两人分明有着很大的默契。
“没想到，竟然是白灵!”软凳上的女子轻声喃喃,露出无奈的笑容。既然不是自己控制得了的事，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吧！
随着四大门阀中最为顽固的白氏家族举族遭刑,成帝轩辕少煌肃清权贵势力的行动也逐步拉开了帷幕。天圣王朝如今在位的少年帝君，轩辕少煌，是天圣王朝的第十二代君王，这位庶出的皇子依靠自己力量在前朝党争激烈诡谲的政局中脱颖而出，迅速成为皇室的擎柱，排除诸多阻力得以即位。
虽然在他即位之初为了稳定局势，同四大家族为首的权贵氏族们达成协议，缔结姻亲，于是才有了如今天圣宫阙的四宫宫主。但似乎这些政治折衷始终无法抑制这位中兴少年帝君的野望。天圣朝野议论纷纷，这次四大家族中最为跋扈的白氏轰然倒坍，或许只是所有棋局中的一个开始。
夜澜记得，所有的惊变似乎都是在一夕间发生的。
作为四宫之一的白氏白灵被罢黜淑妃的封号，打入冷宸宫，也是这个皇宫里最无人问津如同长门宫阙的地方，而那个一直以来宠冠后宫的绝艳女子白灵，也在一夜间变得疯疯癫癫。
白氏族长，白灵的父亲白庆连同一干白氏男丁贬斥南疆。白氏诸女子，无论老少都充作岭南官奴。
平日里作威作福依仗白氏的一些官员不敢再颐指气使，禁宫内外无不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跟白氏有着莫大联系的其他三大世家也都家家自危，几家家主也都称病不朝，不愿在此时去趟这浑水。
然而几天之后，成帝一纸诏书将原本属于白氏的势力范围全部分给了另外三大世家。顷刻就化解了多日来紧张的局势，三大家族也纷纷上奏谢恩，君臣和睦和乐融融。
白氏的倒坍似乎不过是一个不足为人道的插曲。
一切真的只有这样吗？
这段时间，夜澜总会不自禁地想起那夜白灵发疯似的凄厉惨叫,那个四年前同自己一同入宫的秀丽女子如今竟已成了九重宫阙中的一介飘萍，没有家族没有丈夫，整日疯疯癫癫，徘徊在冷宫。
四年前，四大门阀各自选出适龄女子同其他秀女一样经由选拔进入宫廷.白氏的白灵因秀美艳丽被册封了淑妃,秋氏幺女慕云也因才艺出众贤德过人奉诏为慧妃,慕容氏的慕容沁眉则因舞姿婀娜被受封为沁妃,而四大门阀必须各选一名秀女入宫以此达到各方势力的平衡。在众人眼中护短孤僻的夜氏便选择了夜澜这个夜氏族长夜如镜的长女入宫承恩，也就是如今执掌涟漪殿的夜妃。四个掌握后宫的门阀女子,曾让多少红颜嫉妒心碎.然而锦绣成堆的荣宠背后,又有多少人能明白,这貌似深重的君恩不过是皇权平衡的象征.她们的丈夫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婚姻不过是政治的嫁衣,对她们而言,这九重宫阙之中永远不会有执手偕老的良人.
这个道理夜澜早在踏入宫门之时便铭刻心中.所以她认真扮演着无才无德的娇纵小姐,会为些许恩宠而心花怒放,会为聊聊赏赐而嬉笑颜开.在帝王与后宫诸人眼中,她是空有容貌而毫无心智的鄙俗女子,是无理莽撞不知进退的门阀小姐.
可又有谁知道，她不过是想借此逃开权力的纷争.不想成为淑妃慧妃那样企图凭借自己的力量获得圣宠.殊不知在四大门阀时时钳制皇权的今时今日,如此年轻而野心勃勃的成帝又怎会真心相待!一时的温柔又怎抵得过权势的逼迫,终究只是一场梦罢了,梦去了无痕消逝得极快,终究是长恨君恩如逝水，可对她们这些人来说却要用一生去忘记去追悔.
此时在夜澜心中，真正在乎的只有妹妹夜漪，那个从小跟自己相依为命的血脉亲人。雕栏玉砌无法阻断的是姊妹间的思念，换朱成碧却无法看透世间百态沧桑。很多时候，时光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人的生活，人的想法。或许直到红颜白发，才会蓦然发现，自己最初所希冀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幸福。可是这微小的幸福却可能成为一生无法到达的彼岸。
其实天圣王朝如今的政治格局还要从王朝初建之时说起：白氏，秋氏，夜氏和慕容四大家族的先祖曾追随王朝的开国之君轩辕绝一起南征北战戎马多年，在天圣朝建立以后也是忠诚地守护轩辕绝所开创的帝国。
轩辕皇帝为了感谢这些始终拥护自己的臣子，就赐予了这四大家族无上的荣耀和长盛的权力，使这四大家族得以随着王朝的更替共享世代相传的权力和光辉。或许当初的轩辕大帝不过是想表达自己对于臣子的信任恩义，而当初四大家族也是誓死效忠无所畏惧的，可时光在流逝，政局在变迭，人心也在更改。
世家的权力随着世代的延续和发展，逐渐渗透进了帝国的每个角落，甚至在好几代帝王在位之际，甚至成了逾越了皇权的存在。拿上一任皇帝，也就是轩辕少煌的父亲轩辕耀司来说，皇权的架空使之成为天圣王朝历史上最为懦弱无为的皇帝，任由四大家族的权力的膨胀，每日只浸淫在他钟情的书法字画中，以至于在死后也只给继任者轩辕少煌留下了一个完全架空了权力的王位。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庶出的无权皇子，在即位后，一改以往少言无争的样子，大力整顿朝政。对内安抚个世家，制衡各方势力，提拔年轻官吏，不分出身，只看重才干和品质。对外抵御入侵，结交友邦，遣使西域。即位四年，不仅大大减弱了世家的影响力，还使天圣朝的其他方面，诸如商业和文化之类都得到了稳固而长足的发展。皇权日益回笼，随之而来的纷争也不可避免。
四大家族白氏,夜氏,慕容氏,秋氏代代相传,权贵子弟遍及朝野，所以很多政策推行不可避免会触及四大家族的既得权利。这次成帝对于白氏的清洗，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当初以白氏族长为首的势力多次阻挠新政的执行。四大家族中白氏早年专权跋扈，早已深得其他三家不满，所以这次惊变，其他三家竟没有一家伸出援手，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个百年大族顷刻没落。
秋氏族长秋辞书老谋隐忍，最爱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这次白氏权力瓜分中，秋氏是最大的受益者。
慕容家的族长慕容昱中庸守成，处事圆滑，又一向和秋辞书交好，向来是秋氏说什么，慕容氏就会见风附和。这两大家族相互交结，同气连枝。
四家之中最独特的就属夜氏了。夜氏家族是出了名的孤僻护短，也是四家中人数最少的，族中子弟并不全部从政，很多夜家的子弟做着与政治全然无关的事。夜氏虽然跟其他三家也有联姻关系，但夜氏的女子出嫁后绝不能谈论族中之事，如无特殊情况也不允许再返回家族，否则将开除族谱，不再享有氏族的身份。这种奇怪的规矩却一直延续百年而夜家女子出嫁后也大多尽然遵守，以至于夜氏成了四大家族中最为神秘不为外人道的家族。当然，成为后妃的夜氏女子也必须遵守，她们不能向任何人甚至天子谈及家族的隐秘，但有一点例外，就是可以定期见到自己的家人。夜澜当时就是因着这个条件，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入宫的。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小看了夜家，那他就大错特错。数百年来,夜氏之中不断有能人辈出,这些人中有富假天下的巨贾,有周游名川的豪侠,有侠骨丹心的儒医,更有翩若惊鸿的舞者，虽然并非每个夜氏子弟都会从政，但几乎夜氏的每个后人都不会是酒肉纨绔之辈。一部分优秀的夜氏子弟还会被选入由夜氏族长所掌控的夜宸军，夜宸军属于夜氏的影卫，必要时也编入军中参加战斗，和上官家所统领的禁卫军一起被人们称作天朝双璧。这种奇怪的培养族人的方式或许也成就了夜氏一直和其他三家并立百年的原因。
夜澜很所时候对于自己的家族是不屑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堂姐们可以忍受同亲人的别离，却又始终遵守着家族的百年传下的奇怪规矩；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堂兄们在加入夜宸军后会如此骄傲。她的世界很小，妹妹夜漪而已。也正是为了妹妹，自己才会答应父亲进宫选秀。可是她并不想让父亲大人满意，所以四年以来，自己总是在成帝面前装傻娇痴，毕竟像成帝这样的男子应该会喜欢蕙质兰心的女子吧！可是唯一叫夜澜没有料到的是，成帝似乎对她们每个人都很是温柔，一点也不像传言中那个少年君主。有时看着成帝温柔地笑容，夜澜会暗自肖想，即使在成帝怀里的女子状似夜叉，对于成帝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但命运的齿轮往往在人们未预料之时就开始转动,一往无前,不会后退,没有任何人能够逃避。身在局中，便不可能脱身。
眼前的慕容沁眉，让夜澜忍不住回想起初选秀女时的情景。彼时的慕容沁眉不过是个青涩娇美的世家千金，一舞惊鸿被成帝赐名沁妃，爽直率真地叫人疼惜。
哪里曾想过那样鲜艳夺目的女子，如今会坐在自己对面，眉头微蹙带着几许轻愁，往日的青涩早已褪去，只剩下深宫女子才会有的内敛和温柔。
叫夜澜更加想不到的是，一向以贤德秀慧出名的秋暮云也会因着那个近来深得成帝宠幸的林贵人来找自己，看来最近的确是多事之秋。
这秋暮云嘴上说着是家族兴亡,恐怕心底真正为的也不过是成帝近日对于她的冷淡和对林贵人的恩宠吧！可是说到底，成帝之所以对那个出生卑微的歌女万千宠爱,除了那女子温顺的秉性,还有更重要的恐怕是她背后那毫无权势的娘家.没有了权力从中作梗,连恩宠也变得理所当然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进宫四年，夜澜对她们这个良人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前一秒可以温柔笑言，后一秒已经肃然内敛，白灵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四年前她们四个进宫之处，白灵就以大胆美艳很快得到了轩辕少煌的青睐，那时大家都说，即使淑妃想要天上的月亮，恐怕轩辕少煌也会给她取回来。是那样地骄横跋扈，又是那样的宠冠后宫，可现在呢，不过是冷宫中一抹无依的魂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惊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