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未知事件薄》木木月明

1、续命（一）

　　夜，深沉；风，幽怨暗送！
　　青石板路上闪耀着冰凉的光华，偶有几只流萤飞过，在空中绕住圈圈光影，然后消失在杂草丛中。
　　路灯在清凉的空气中，明灭几次之后依旧昂扬而立。
　　“叮当……，叮当……！”
　　清脆的铃声回响在这青石板的路上，辽远而空旷！伴随着铃铛声，一只纯黑色的猫儿，身姿矫健地奔跑在青石板的路上，转眼消失在转角处。
　　今天古巷中神异斋的大门口依旧悬挂着两盏灯笼，清风送来，那悬挂在房檐下的两盏灯笼轻轻婆娑起舞。
　　“叮当……！叮当……！”
　　那清脆的响铃声依旧响彻夜空，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神异斋大门的门口，小猫蹲在地上，摇晃着自己身后那根尾巴，似乎在对着房檐下的那两盏灯笼打招呼！
　　“喵呜……！”
　　小猫张开嘴巴，细细地浅浅地叫出了声，似乎是害怕吵到他人。
　　神异斋的大门依旧紧闭，小猫站起身，走到门口，仰起头“喵呜……，喵呜……！”地不停叫着，很是焦急地在门口绕着圈圈。
　　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咯吱！”响起。在静谧的夜空中低沉而压抑地传到很远的地方。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月白唐装的长发男子，但见那男子宛如月牙的眉眼在小猫的头上出现，温柔如三月的细雨，缠绵而不狂肆。
　　那一身的恬淡和闲适，仿佛是山间的磐石，任由着时间的推移而依旧端坐在群山密林之中，不改半分颜色，宛若上好的古语，历经千年依旧温润入心！
　　“哟！小猫咪，深更半夜你这是扰人清梦哦！”男子蹲下身，看着自己脚下的黑色小猫。
　　小猫见他出来，跑到他的脚下，来回蹭着。
　　“撒娇也没用！”男子伸手抓起小猫后颈上的皮毛，拎到了自己眼前。
　　“喵呜！”小猫眯着眼睛看着他，张开嘴巴似乎有些委屈地叫着。
　　男子笑笑，正要将自己手中的猫儿放下，却看见青石板路上有一盏莲花灯，那灯没有提线，也闪耀着银色的灯火立在空中。
　　似乎有些震惊，男子抱起小猫，走到青石板路上摊开手，接住了那盏灯。随后走进了神异斋的大门，低沉的关门声将男子和小猫同外面的隔开，只留下那两盏灯在微风的呢喃中，来回起舞。
　　少女揉搓的双眼，走到了花厅中，似乎对于被人吵醒的事情很是不满意。
　　可是看见男子手中的莲花灯还有那只小猫，瞬间她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小姐！”男子依旧笑着，低头看穿着洁白睡衣的少女，将自己手中的灯和毛递给了她。小猫窝在少女的怀中舔着自己的肉掌，然后囫囵地划拉着自己的脸。
　　“鹤乡！我们接下了！”少女抱着小猫和莲花灯淡淡地开口，然后半眯着眼睛坐在了沙发上，打个哈欠。
　　“是小姐！”男子点点头，接过少女手中的猫儿，坐在了她的身边。猫儿蹲在鹤乡的腿上喵喵叫着，然后跳下地自己跑走了。少女起身，慢悠悠地走回自己花厅左侧的房间，很快穿好衣裤出来。
　　夜晚的风沁凉，偶尔有花香飘来，可是转瞬即逝，流萤在草间起雾，将一团团的青草照亮。
　　“叮当……！叮当……！” 猫儿脖子上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它柔软的身影快速穿梭在房顶和围墙上，而跟在它身后的一团一晃而过的黑影。
　　最后黑猫和那团黑影落在了一处小区的大门口。这儿是一处城市收入中产阶级的居住区，距离神异斋不算很远，从树影中走出的两个人抬头看着那小区被笼罩在昏暗夜幕中的狰狞身影。
　　“都不想来这儿的！”少女扁扁嘴巴，似乎十分地不高兴，这惹得她身边的鹤乡有几分无奈。
　　黑色的小猫蹲在两人的身前，扭回头冲着少女“喵呜”叫着，然后走到她的身边，低下头蹭着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脚踝。
　　少女嘟着嘴巴，双手抱起小猫，气冲冲地说：“好啦！知道了！” 小猫看着少女的眼睛“喵呜”再叫一声，少女放开自己的手，小猫落地，迅速跑进了小区中，不见了踪影。
　　少女的黑发在黑夜中闪耀着的水波般的光芒，似乎黑夜也掩盖不住黑发上那流淌的韵律和节奏。
　　纤细的双手一翻，那盏曾经立在神异斋门口的灯笼出现在她的手中：“这个小家伙，怎地如此在乎那个人？还巴巴地跑到神异斋的门口，给了真一符？”
　　男子没有说话，他只是抬头看着那小区的天空。
　　城市的存在几乎是打乱了世界的呼吸，有的地方甚至造成了地脉的损伤，风要经过的地方总是被阻拦住，能够被带走的浊气也无法再被带走，经年累月，容易造成晦气凝结。
　　这些都很正常，可是，现在这儿也太过于了吧？这儿的风通过之地还比较地通畅，可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浊气凝结不走？
　　“回去吧！”少女打个哈欠，表示自己很想睡觉。男子宠溺地笑笑，伸手把少女抱起来，留下脚下的尘埃和枯叶，消失在树影下。
　　远处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叮当……！”声，萦绕不散！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上的七点半！距离自己上课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了！他走出自己的房间看着自己父母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
　　“啊？真的醒来了？！” 他看见自己憔悴的母亲那深陷的眼窝和那干瘪了很多的脸，突然觉得心酸！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如此憔悴？
　　他没有来得及出声询问，就被自己的母亲抱着，泣不成声！连自己那一向刚硬的父亲也伸手抹着眼泪。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的儿子，你终于醒了！” 母亲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一味地抱着他哭泣。家中来了很多的人，他们都带着笑，可是腮边都挂着眼泪！
　　“妈！” 冗长的解释中，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现在有这么多的人在自己家中，而且自己的父母会这么悲伤了！
　　原来自己差点死掉啊？
　　他看着自己很瘦弱的手臂，不得不相信自己不是睡了一觉，而是真的差点死掉！
　　小区的人们看着他被自己父母扶着出门，都显得很惊讶，他能够明白他们的惊讶，连他自己都差点被自己的样貌吓住。
　　镜子中那皮包骨的样子实在是可怕。可是母亲说，那只是损耗了身体太多造成的营养不良，毕竟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滴水未进，身体怎能受得住？所以，他能够理解大家见到他第一眼的感觉。小区的人看着他经过，有些不自然地变了脸色。
　　“他真的醒了吗？”
　　“他真的好了吗？”
　　“连医生都说没救了啊！”
　　“那天我去看过，明明都没气了啊！”
　　“难道真的从鬼门关捡回了命？”
　　大家的声音都不敢太高，恐怕让人听见，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和他的父母听见。
　　“我都还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名牌的大学生呢！”
　　“先不说他家了，我觉得那孩子的脸色就像是鬼一样渗人呢！”
　　小区的大姑大嫂儿们的谈话渐渐转变，最后变成了哄堂大笑，估计是讲到了什么人的难堪事情。
　　时间匆匆而过，他在自己家调养着，慢慢地恢复着，只是那苍白的脸色依旧苍白，始终见不着一丝红润的迹象。
　　而家中的气氛也越来越诡异。
　　他的父母似乎从当初的愉悦渐退之后，就变得神情紧张，而且变得更加地憔悴！
　　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因为自己的病，父母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情吗？比如借高利贷？
　　可是就他而言，家中底子还算是不错啊！
　　有很多个夜晚，他在迷糊中似乎都能听见父母的对话声。那带着恐惧，惊慌，还有难以压抑的不知名情绪的声音在颤抖着说话。
　　“怎么办？丢掉吗？”这是母亲的声音。
　　“丢掉了，咱儿子的命也没有了！”
　　“那怎么办？还是放在这儿？”
　　丢掉什么？
　　他在梦中想要努力睁开眼睛，可是却很艰难。而这几日他都睡不好，梦中老是听见锁链的声音在头顶，不断回响着，那金戈铁马般的声音，急促地在地上“尅跨”响着。
　　小区中的人似乎也和他的家人还有他保持着距离，而亲戚们似乎也很少走动了！
　　直到有一天，家中的门被敲开。
　　他那个时候坐在阳台的窗户边上，看着自己家中那盆很大的仙人球。
　　听说这仙人球是自己母亲那天给自己买回来的，可是自从那之后自己就一直病着，不省人事。
　　他听见敲门声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里面忙碌。开门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那出现在门边的少女，那少女洁白的衣裙，飘逸出尘，似乎不是人家的烟火女子，这样的女子适合闲云缥缈的山林，还有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瑶池仙境。
　　水作肌肤，花作骨！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话语！
　　显然母亲也很惊讶。
　　“你好，阿姨！”少女很有礼貌地打着招呼：“这儿是李志然的家吗？”
　　靠在阳台边的他有些惊讶，他的名字就是李志然，可是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女子。
　　“是的！你是？”他的母亲有些迟疑地开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家有着这样的女孩子。而且这孩子为什么还带着花？
　　邻居上楼的时候看着她家的门开着，有些僵硬，看着她家门前的少女也是一愣，随即紧走两步越过了她家的门。
　　“那个，阿姨，我是受人之托来送东西的！”少女指了指她身后说：“阿姨，您能先让我进去吗？”
　　他的母亲一愣，这才惊觉自己的失礼，连忙后退，让进了少女！
　　少女笑笑，看着他，直直地走了过去。他莫名地觉得自己在害怕，在恐惧，而且全身都在发抖。
　　他真的很想大声喊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可是最终还是将所有的声音关在了自己嗓子中。
　　“喵呜！” 一声猫叫，从屋内悠长地响起，他记得自己家有一只小猫，黑色的毛，很是乖巧，可是他醒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现在听见猫咪的叫声，他有些心惊。
　　少女看着从沙发后探出的那毛茸茸的脑袋，莞尔一笑，小猫靠着沙发伸长了脖子欢快地“喵呜……！”叫喊着。
　　“小妹妹，你找我吗？”他开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赶紧送走这个少女。
　　“是的！这是有人定了送你的花！”少女将自己手中的花递给了他。
　　“谢谢！”
　　“不客气，你气色似乎不是很好！”少女低下头看着他。他说不好那是什么表情，像是在研究什么东西般，带着玩味和疑惑的样子。
　　“祝你早日康复！”少女说完转身离开了！
　　“喵呜……！” 黑色的猫儿跟着少女的步伐跑到了门外，然后蹲在楼梯口，摇晃着自己的尾巴，看少女转角，那样子是在送人吧？
　　“唉，就是这个小姑娘！” 少女走出单元的防盗门，就听见一个大嫂儿在低语着。
　　她扭头看着站在一起闲聊的两个妇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两个人走了过去。大概是没有料到自己的话被人听见，说话的大嫂儿，尴尬地笑笑。
　　“阿姨，你们是在说我吗？” 听见她的话那两个人更加尴尬地笑着。
　　最后两个人正了脸色，很认真地看着她道：“小姑娘，你是他家的亲戚？”
　　少女摇头，她只是路过来看看而已。
　　“哎哟，我看你拿着花，是花店的小姑娘吧？我给你说，以后要是再有人送花给他家，你千万不要再来了！他家很邪门儿呢！”
　　邪门儿？要是不邪门儿我还不会来呢！
　　看着少女一脸被吓着的表情，一旁的妇人推了推自己身边的人：“我说，她王阿姨，不要吓唬小姑娘了啊！”
　　姓王的妇人拍拍自己的脑袋：“看我，小姑娘，听阿姨的劝，不要来了！”
　　两个人说完齐齐转身离开了。
　　“不要来？”她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阵，伸手朝着身边的大树拍了一掌。几片枯叶从她的身边落下，飘到地上。
　　夜晚来临，鹤乡坐在花厅中的茶几旁，拿出紫砂壶，开始沏茶，那行云流水般的茶艺从他的手中做完，仿佛就是一幅舞蹈的画卷。
　　“最近有个家伙老是跑我们店里面来呢！”鹤乡嗅着茶香，将杯子递到了少女的身边，而少女有气无力般躺在沙发上，伸手接过，也不喝，只是放在自己的鼻子边闻着茶香。
　　“轰出去！”少女没有半分犹豫。
　　“是！”鹤乡起身，走出了花厅，站在门口看着那开得繁盛的梨花，那洁白的花朵似烟如霞地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鹤乡笑笑，抬手一挥，好似一阵清风吹过，满园的梨花摇晃着洁白的花朵，一阵私语。一阵尖啸声传来，但是很快就消失，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风吹走了。
　　“小姐，那只小猫的委托你怎么看？”鹤乡倚在门框上看着拿着茶杯，抛着玩儿的少女，满眼都是宠溺。
　　“啊？那个啊？我觉得很奇怪呢！明明那个人已经是死相，可是魂魄依旧没有离体？”少女放下自己手中的杯子，蘸着水在桌子上画着什么。
　　鹤乡望着那满园的梨花，觉得刚才被赶走的那个倒霉鬼有些冤枉，可是很快他就看见那个家伙又带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蹲在了花间，不停地看着他，作揖。
　　“没有任何禁锢魂魄的感觉，没有任何借他人命的手段……！”少女很是烦恼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她同样看见了那个拼命在作揖的家伙。
　　鹤乡扭头看她，她跺脚进了自己的房间：“随他！”
　　他又听见了那锁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甚至到了震天响的地步，他看着锁链扑向自己，那明明不粗的锁链压在他的身上，却感觉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我不想死！
　　他死命推开压住自己的锁链，而这一推，让他从梦中醒来！
　　黑夜中有着血腥味，和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
　　这是在做什么？这么晚了谁家还烧饭吗？
　　他起身，看着自家的客厅中微微有着灯光，他推开门，看着本该放在阳台上的仙人球被放在了客厅中。
　　“孩子，你怎么醒来了？快回去睡觉去！”父亲脸色憔悴地走出来，似乎很是着忙地将仙人球抱走。
　　“爸爸！”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自己父亲那悠长的叹息声，苍凉而又疲累。
　　隔日，他还是坐在阳台上，而那盆仙人球还是放在阳台上，他看着仙人球脚下的土，似乎被重新铺了一层沙子。
　　昨晚就是为了给仙人球培土吧？
　　他扭头的时候似乎又闻到了那淡淡的血腥味绕过自己的鼻尖，待要细细地查找这味道的来处，却又再也找不到任何味道了。
　　母亲依旧在厨房忙碌着。他走到厨房，看见了垃圾桶旁边有零碎的鸡毛，看毛色是公鸡的羽毛。
　　“妈妈，我们今天吃鸡？”
　　母亲回头，无限怜爱地看着他：“啊！你那次消耗太多，我要赶紧把你补起来！”
　　“小猫呢？”那天出现过的小猫又再一次消失不见，他总是觉得那只猫的存在很奇怪。
　　“不知道，你生病的时候它就立在你的床头，你好了，它就一天到晚见不着了！”母亲说完转身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去了。
　　他看着地板上还未擦净的鲜血很长的时间，没能移开自己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看那暗红色的鲜血。
　　母亲回头见他还在门口，将他推走：“还不去歇着？”
　　那个时候，母亲感觉自己的双手触碰到的身体很冰凉！
　　“喵呜……！”不知道从那儿出来的小猫跃到沙发的护手上，蹲下，来回晃荡着自己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