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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胤禛 ...

  •   第十七章
      清晨和煦的朝阳给屋子内点上了一抹鲜亮的橘黄,我陪着刚用过早膳的苏麻妈妈闲坐在慈宁宫的东花厅内歇息。看着佩儿将一大束百合花齐枝整平插入东窗下紫檀木矮几上的镂雕海水龙纹翠玉瓶内,我忍不住笑言道:“佩儿,这百合花你还是换个瓶儿插上吧。”
      “为什么啊?”佩儿不解的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的圆圆的,“这龙纹翠玉瓶很漂亮啊?”
      我笑着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百合花束:“翠玉瓶确实漂亮,可是你看,这束鹅黄百合的色泽柔和、淡雅,而翠玉瓶的富贵堂皇与它的平和舒淡相冲,两者搭配在一起就不好看了。”
      佩儿将翠玉瓶与百合放在一块儿比了比,有点迷惑的说道:“好像是不怎么好看呢。云姑姑,那该用什么来插这束百合?”
      我想了想,说道:“你去把那鸡血紫檀多宝格上的越窑青花丹凤瓶拿来,淡雅的青花瓷和百合应该会比较配。”
      佩儿很快依言取来,再接过我手中的百合花束插入其中,放于案几上,满眼期盼的问道:“云姑姑,这样可就好了?”
      “花瓶是配对了,可是花并不是一束齐平了插进去就算了的。”我端起案几上的丹凤瓶,让佩儿仔细观察,“你不觉得这些花就这么插在里面太杂乱、拥挤了么?”
      “是吗?”佩儿迷惑的看着我手中的花束,显然没弄明白我的意思。
      “呵呵,”看着佩儿傻乎乎的样子,我忍不住轻笑起来,虽然我和她一般年纪,都是今年进的宫,可是每每都不禁将她视为小妹妹一般对待。我将百合花束从瓶中取出,放在一旁的绘金双鲤鱼漆盘上,又取了剪刀、削刀及花针等物放在一旁。先用花针在青花丹凤瓶口做出合意的小格,这才从整束百合中挑了一支花茎挺直有力,顶端一朵花盛开而另一朵半开,花瓣新鲜饱满的百合,用剪刀修剪其花枝,再除去过多的叶片,仅留下斜对称的两对花叶,将其插在花瓶正中。接着继续挑拣合意的百合,修剪一番再插入瓶中。如此,过了片刻,我放下剪刀,仔细看了看已插好的瓶中花,然后再将插好的百合花略作调整,自己才满意的放下,笑着对在一旁屏气观看的佩儿说道:“你看,现在这瓶花是不是看起来漂亮多了?”
      “真的呢!云姑姑,怎么这花被你一摆弄就变得特别有、嗯,有味道了?”佩儿满脸钦佩、惊喜的看着我。
      我微笑着对她解说道:“插花可是一门艺术。可不是将所有花枝的茎部对齐就叫整齐了,要知道前朝袁宏道曾在他的专著《瓶史》中说过‘花之所谓整齐,正以参差不伦,意兴天然,如子瞻之文,随意断续,青莲之诗,不拘对偶,此真整齐也’。插花重在疏落有质,正所谓‘香重于色,神重于形’,花韵到了才是第一位的。”
      原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我们折腾的苏麻妈妈,也走近了细看了一会儿我插的花,见我在一旁显摆,才笑着说:“云丫头真是恁的讲究,插个花也有这么多说头,不过,倒是真的好看的紧。”
      我上前扶了苏麻妈妈在一旁的楠木太师椅上坐下,一边笑着说:“妈妈佛堂内不就在佛前供着几瓶花吗?这插花据说原就起自佛前的供花。”
      “哦,是吗?”苏麻妈妈颇有兴趣的问道。
      “《南史·晋安王子懋传》中曾有言‘有献莲华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这应该是最早关于插花的记载吧。”
      “我倒是不曾注意这个典故的。”苏麻妈妈点点头,笑看着我说道:“云丫头这么用心,我看以后这佛堂内的花就都由你插好了,她们这些小丫头却是做不来你这般合我心意的。”
      “啊?”我没想到平白给自己添了件活计,有点傻眼的看着苏麻妈妈。
      “呵呵,能者多劳嘛。”苏麻妈妈倒是很开心的看到我犯愣的样子,轻拍着我的手笑眯眯的说道。
      佩儿也在一旁跟着偷笑了会儿,才端起绘金双鲤鱼漆盘,有点可惜的说道:“想不到只插了三、五支就够了,这些花都多余了。”
      我看她怪惋惜的,就笑着对她说道:“百合本就是舒淡的花,错落的插上三两支才最合它的意境。苏东坡在他的百合赋里不也说过‘堂前种山丹,错落玛瑙盘’么。不过多的这些花,你也不必扔了,留下晚上我给你们做一道‘百合蒸全鸡’,保准美味又养颜。”
      “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这一手,说得我都心动了,晚膳时可不要拿不出来啊?”苏麻妈妈笑着对我说道。
      “谨遵妈妈旨意,晚膳云儿可要献丑了。”我嘻笑着学了个肥喏。
      初秋时节是京城最美好的时候,空气像是最清澈的水晶,享受着清晨凉爽的秋风,我穿梭于御花园的似锦繁花之中,时不时的停下步子择剪几支中意的花枝置于手提的竹篮中。慈宁宫内也有一个花园,但比起御花园来终是花色品种略嫌单调,每日重复那几样插花,我却是有些审美疲劳了。因而这几日我都是在太阳初升时即到御花园内采摘那犹带着着露珠的鲜花,以供插花之用。
      东边天际的红霞渐渐转为淡金色,初升的太阳在云端露出半张金灿灿的笑脸,我看了看已是半满的花篮,正欲返回慈宁宫,眼角却瞥见花园东侧的假山下一片热烈的红艳,不知是什么花儿开得这般灿烂,忍不住沿着□□走了过去。方方靠近了假山,便是一阵幽幽的馥郁香气扑鼻而来,是杜若,我不禁欣喜的略弯了腰凑近那在晨风中微微轻颤的,炽烈如火一般的花儿,微眯了眼深深陶醉于幽幽的花香之中。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一句清朗如冰晶的低吟将我从沉醉中拉回,猛然回头,淡淡山青色的长袍,明黄的松石圆朝带,左边系着一块带穗镂雕盘龙云纹白玉佩,我连忙后退一步放下花篮,就欲下蹲福身行礼,“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同时视线向上扫去,剑眉、悬鼻、薄唇,熟悉的冷峻面庞,我失落在那双凝视我的幽深黑眸中,那眼睛深邃,朦胧,似饱含深情思念,却又孤傲冷漠。轻启双唇,不自觉悠然吐出他的名字:“允禛……”
      “云儿,”允禛冷然的面上露出喜色,上前一步将我扶起,“你,最近可好?”
      犹自有些恍惚,我欢喜的低声回答:“还好。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允禛有些踌躇,我抬头看着他,心底的欢喜里升起一丝怀疑,想到他腰间的明黄腰带、盘龙玉佩,隐隐有所预感,脚步不自觉的就欲后退,“你,究竟是谁?”
      “我,是四阿哥胤禛。”他握住我的手臂,低头凝视着我的双眼,沉声回道。
      胤禛,当今圣上的第四子,爱新觉罗.胤禛,我的心思流转,可不是吗,他告诉我他姓金,爱新觉罗在满文中不就是‘金’的意思吗。是我太笨了,从来不曾细想他的身份,莫名的有点生气又有点苦涩的想到。别过视线,我挣开了被他握住的手臂,退后了两步,福身说道:“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在四阿哥面前失礼了,请四阿哥见谅。”语气中不自觉的夹杂了几分恼怒和苦涩。
      “云儿,你知道的……”胤禛他前一步,欲牵了我的手,见我冷着脸,终还是停在原地,只是深深的凝视着我,黑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永恒沉默,却让我如溺水般慢慢沉沦。懊恼的转过眼,我似乎总是轻易被他眼底的情绪蛊惑,强按下心头的不忍,我低头弯腰福下身去:“主子要没别的事儿,奴婢就先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走,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胤禛伸手拉住了我,我半点也不想回头,“请主子自重。”
      胤禛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紧烫,不让我甩脱。我气恼的回过头瞪着他,却见他蹙了眉,紧抿着双唇,眼底有着隐隐的风暴,死死的盯着我,不由一愣。他紧紧扣在我的手腕上:“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要一直瞒着……”想到一直笨笨的被他耍弄,想起了我才是正在生气的那个,用力的将手向外甩去,却一直没能抽出自己的手腕,“放手,”我连抽了几次都没反应,“你给我放手!”我的语气越发着恼,胤禛却不开口,也不肯放开我,反而强将我拽到他的身旁,静静的看着我。我益发恼得厉害,见他不放松,气急了忍不住一脚跺在他的脚上。“嗯——”他脸上神色一变,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想是被我的花盆底儿给跺得狠了。我抬眼看胤禛都痛的变了神色,不禁有点儿后悔不该下脚这么重,这可是结实的木头底儿呢,怕是青了一大块。有些埋怨的嗔了胤禛一眼,怎么也不知道闪躲,却直直的撞进了他的眼底,也不知他眼中的风暴是何时消散的,乌黑的眸子中竟然隐着淡淡的笑意,“云儿,”他低低的唤我,我倔强的闭着嘴不吭声,他继续低声唤着“云儿,云儿……”
      “做什么?”我被他叫得不耐烦了,撇撇嘴回了一句。
      “你把我踩痛了呢。”他低低的凑近了我耳旁述说,压低的声音中含着淡淡的蛊惑和笑意。
      “活该。”我强着口啐道,“谁让你那么笨,也不知道闪开。”
      “我若躲开了,谁给你出气呢?”胤禛呼出的热气吹得我耳朵烫烫的、痒痒的,叫我忍不住侧了脸向后退了两步,他却不放松,紧跟着上前两步,步子略微有点跛,低低的闷哼了一声,像是牵动了伤处。我不由抬起头,反手抓住他的手臂急急问道:“很痛吗?要不要叫太医看看?”
      胤禛却不理会我的问题,只是低头凝视着我,薄薄的嘴角微微扬起:“不生气了,嗯?”
      看他还有心思说笑,我气得龇龇牙:“还气着呢!”
      “那我让你踩到气消为止。”他低笑着在我耳边说道。
      “没见过你这样的笨主子。”我气乎乎的嘟囔着。
      “没有主子和奴婢,”胤禛握住我的手,认真的看到我的眼眸深处,“只有胤禛和云儿。”
      “只有胤禛和云儿。”我垂首轻轻呢喃着重复了一遍。仔细的回望胤禛,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眸,我扬起了灿烂的微笑。调皮的眨眨眼,趁他愣神时横肘将他撞的向后退了一步,我自轻巧的从他的臂弯中跳脱出来。
      “你……”胤禛莫名的瞪着我。
      “嘘……”我将右手食指竖在唇前,轻轻晃了晃,打断他的话语,微侧了头,俏皮的扬起眉,轻笑着问:“胤禛?”
      胤禛站在原地微微点点头,欣喜的直视着我低声唤道:“云儿。”
      我也不答,只低眉婉转一笑,弯身拾起置于一旁的花篮,轻拢鲜花,芳香盈盈于怀,“我该回去了,”食指拂过花瓣,“再不走,花儿都该谢了。”
      胤禛眼光扫过我手中的花篮,眼底含着浅浅笑意,淡淡说道:“明日,还在此相见。”
      我俏皮的抬头答道:“我可不保证会来。”任他含笑注视,我自娉婷转身离去,走了几步,想起来,驻足回头,正迎着胤禛笃定的目光,粲然一笑:“再见!”
      斜倚着慈宁宫东侧廊庑内的廊柱,任由微风轻轻拂过面上,耳畔清风吹过竹叶的声音,恍惚似成了缕缕《山鬼》之调,不自觉噙了一缕微笑在嘴角,我低声哼唱了半天,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只反复咏唱着一句“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脸上不由有些微微发热,想起去年的这个时节,香山上碧云寺后的邂逅,那个笑起来连阳光也为之失色的少年。入宫前怅惘的告别,我曾以为这一世便无再会之期,想不到,他竟然是当今的四阿哥。甫一知道的时候,心里确实有许多恼怒,讨厌被朋友欺骗的感觉,还有对爱新觉罗这个姓氏的迁怒,我不讲理的没给他好脸色,想起刚才的情形,我浅浅一笑,其实心底还是把他当作那个与我谈天说地、言笑无禁的胤禛,不然,哪有我这般放肆的奴婢。
      明日,眼波流转,娇然一笑,他瞒了我这么长的时日,我便让他等上一等便也算不得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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