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一点，绝音宫调今已成》丹青子

9、彩绘陶节

　　彩绘陶节是女子请亲之用，一般未婚女子请一夫颇为羞涩，请再夫则平淡大胆，而也有一些野性女子要大胆一些。

　　彩绘陶节，可牵扯照影幼时的痛苦回忆，多年前后宫宫人私接外人陶器，因而被父亲的侍弄投井；这是皇宫一件丑事，因为这本不是甚么普通宫人，而是母皇的侧君之一。梧桐树下那口井，其实现在已经干净了，因为尸体没沉三天就给打捞起来，晒干了，烧了。

　　在宫里仿佛没人敢怕，苑照影记得父亲亲自拉她来看，叫她牢记不守规矩得下场。故而，成人心智的照影，也不得不留下一丝阴影，也许以她的心智根本不会做噩梦，但不代表忘个一干二净。

　　父亲总说虎毒不食子，陛下的骨肉，就是他的骨肉；后来父亲也真的没有动手铲除异子，皇姐苑惊鸿一点也没有顾念姐妹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孤的皇位岂不岌岌可危，妹妹切不可优柔寡断。”姐姐哆哆嗦嗦的手出卖了她，其实就算杀人她也一点不冷静，苑照影不同，她虽难过，可是也只是一点点悲伤。狡兔死，走狗烹，或许更多的担心自己，而不是他人了。

　　自此，苑照影吃上“一寸金”，“一寸金腰软红酥，十载浅情动情丝”人服之心肠软，身子也软，身软无力，直比承欢，特为欢馆官奴准备的慢性毒药，只是不致命。

　　伤春悲秋绝非苑照影十三岁之前的性情，苑照影前世沉静豁达酷爱山水田园，从不唉声叹气，即使有求不得，转瞬即放，绝对是宽心之人。

　　新政十年，当时的洛家大公子洛隐之子洛韶景的祭祀礼上，派了一位皇家人去。那位封号是兰陵，字也是兰陵，算族谱的话，照影唤句姨母也不次。

　　那一年她八岁。

　　圣武大将军苑兰陵的马车箱里藏了个淘气的少女。一路颠簸入了洛澜山别馆，苑兰陵的管家叫人抬了衣箱，这衣箱就放到了苑兰陵的厢房之中。苑照影一藏就是七日，到第八日苑兰陵喊了一声“出来吧”，苑照影西西笑笑跳出箱子，头上还挂着苑兰陵的袜子，苑兰陵手中这几日杯酒不停，却没有多么开怀，只见此刻笑开了。此时，外间一个紫衣小公子推门而入，掠过苑照影，不理会，只低低朝着苑兰陵喊了声：“大将军王。”

　　苑兰陵神色有几分落寞，但片刻掩藏过去。紫衣小公子后面跟着一位深衣玄冠的公子，那公子苑照影认得，是昨夜在走廊上按着苑兰陵肩膀的男子。他身材中等，就是瘦的嶙峋些，却比女尊国的男人多了三分男子气概。儒雅、阴沉、忧伤、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魅人。

　　“洛大公子。”苑兰陵这话软到不行，怯怯之中包裹一层羞意。苑兰陵秀雅温文的脸上，是那种不同往常的神情，譬如猛虎嗅蔷薇。三十而不婚，苑兰陵的私生活好像只有一个梨都第一花魁，似乎就没有别人。但好像母皇的情报不全面了，苑照影拉起洛韶景的手仔细看了看，低头看看自己的：“兰陵姨母，这小子的手比我还白。”又去捏捏他的脸，却被他打手。她八字按着下巴：“我不能接受，这小子的脸，比我还细。”她双眸幽暗，揪着兰陵雪白的袖子：“姨母，姨母
　　，他是不是比我长得还漂亮？”苑照影阴霾的语气逗乐了洛隐。

　　苑兰陵停住酒，尴尬的道歉：“内侄失礼了。”

　　洛隐优雅的笑了，脸上的阴沉色泽淡去：“无妨，只是这位是……”

　　“照影，皇姐姐最小的孩儿。女扮男装，成何体统……”女子，在女尊国，女扮男装大有自贬身份的意思。苑兰陵的话轻轻散散，又不怒自威。苑照影才不怕她，死皮赖脸拧着她的袖子问前面的问题：“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啊……”

　　洛韶景都看不下去了，直拉着这傻瓜出去。两个小儿离开房间，洛隐和苑兰陵也不用再演戏下去。其实洛韶景的意思洛隐明白，这个儿子太有心机也不知是不是好，简直是百年难得的水晶心肝。“景儿他……剔透玲珑世间难找。”“是……”

　　洛韶景自然听的了，他神情自若放开她，仿佛像个小大人儿。苑照影却不依不饶的往他跟前蹭，这二位都不是正经八岁的孩子，一个紫蛟转世、一个孤魂重投，满园浆纱飞扬，原来洛澜山的人都自己是染布。五彩的缸子，看得苑照影来了心情，只央着洛韶景在上面作画。他只以为她会什么画个乌龟嬉皮笑脸混个日子，只在她一笔一笔勾出天外飞仙图后错愕了两秒。

　　大写意，加小写意，古风纯正的天外飞仙完成了。敦煌的技法，层出不穷的飘带，已臻化境的点睛，簿纱上的人物栩栩如生。

　　一年半后，洛韶景把同样的技法实现到陶器上，在彩绘节高价出售，并为此抢购一空。彼时，苑照影也入了皇家学院，很不巧的，又装上此人，并与之为同桌。洛韶景的借鸡下蛋、一点就通，给她不小打击。

　　为此她戒了唯一的爱好，水墨。

　　转而迷上弓箭，据说苦练了四年，还是败给了洛氏。就此，又放弃一项。

　　十三岁的彩绘陶节，很不一样，这一年苑惊鸿登机。

　　这一年的这一天，苑惊鸿纳了母皇的小侍，顾青鸾。

　　这一年的这一天，慕容桃华流产。

　　顾青鸾夺权，执掌大内。

　　为慕容桃华不平，苑照影找上顾青鸾理论，却被其高高在上风华绝代的样子惊呆了。

　　在红墙林立处，苑照影看到这个男人利用自己的美色，向自己示威。

　　这一年的彩绘陶节，她没有赴洛韶景的约。没有风花雪月，还因为得罪贵君，而被关了禁闭。

　　可是，夜晚的时候，房顶上放下一枚悬线馒头。

　　是那个、多年后看上去有点云风轻云淡的凤歌。

　　但真正提出主义的，是那个有些别扭的少年，凤梨。

　　忘了说一句，十三岁，在女尊国，一个女孩子差不多是成年。她的成人礼是，一枚有毒的馒头。
　　就算如此，不过是控制她，并没有要其真的撒手人寰。

　　借刀杀人，用得好毒的一计，她恨了凤家兄弟可不止一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