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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逢魔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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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残阳如血,逢魔时刻。
尉迟珩、秦年瑾、乐达、袁禾四人正坐在如烟亭内,煨了一壶清酒小酌。人人脸上都是盈盈笑意,可所谈论的话题却没那么轻松。
“陛下,臣统计过了,边防驻扎军和各地的常备军,能作战的士兵总共有三十万。”袁禾边说边笑,两颗虎牙可爱无邪。
“苏余风手中还有几千盟军、宫中禁军、袁禾管理的羽林军,亦有数万。”乐达抿了口甜酒,皱眉道:“只不过……刘辞那老贼提议割城,说不定……”
“就算有什么阴谋,还不是只有将计就计,尤利暂时必然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的。”袁禾拍拍他的肩,安慰似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秦年瑾勾着嘴角,,乐达袁禾都抬眼看她。斟了半杯酒,她这才缓缓继续说道:“使节李惊蛰,不就正是那尤利的镇国上将么。只贴了两撇胡子就肆无忌惮的混入上德王宫,半夜穿件大红衣裳与黑衣女子、与刘辞会面。就连跟踪的探子都刺聋了耳,只能看,不能听……”
“或许只是单纯的目中无人罢。”一直没有说话的尉迟珩突然开了口,打断了秦年瑾的话。“料到我们不能拿他怎样。”
亭中微笑的四人突然地诡异的沉默了下来,只剩火炉上文火慢煨的清酒香气四溢。突然,不远处传来犬吠声,苏乙己正牵着阿黄一边走一边唱——
“我们是害虫!”
“汪汪!”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汪汪!”
“我们是害虫!”
“呜——汪!”
“……”
那歌声才叫个激情澎湃……亭中的四人更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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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在瑾妃的强烈而热情的要求下被拴在了于涂湖畔的一株柳树下。狂风一吹,某犬全身黑黑白白,七七八八的毛发便随风飘扬……
说有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而如烟亭内,苏乙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一口闷了下去,然后像个欧吉桑似的满意的长舒了一口气。
众人皆视而不见,只有尉迟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却也不说话。
“一场风寒,睡了半月。”瑾妃见众人皆不言语,便伸手拿了块桂花糕递给苏乙己,满脸微笑的说道:“苏妃可真是吓死人……”
苏乙己倒是无所谓,接过桂花糕直接放入嘴中。
“还是没有喜儿做的绿豆糕好吃……”她说。
瑾妃亦不动声色,捻了一块糕点仔细瞧了瞧,这才缓缓说道:“明明洁白如玉,松软可口,馥郁芬芳。如此良品,竟被你贬得如此不值?”
“不是不值……松软可口、馥郁芬芳这八字,同样可以用在绿豆糕身上,就只是没桂花糕这么白罢了。”
“既然如此相似,那为何又要说桂花糕不如绿豆糕?”
“因为味道啊。”苏乙己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因为我喜欢绿豆糕的味道,所以桂花糕……嗯,这么说吧——就算此物只应天上有,也难入我口。”
“……”
尉迟珩依旧那是副面善腹黑的模样,只是看苏乙己的眸子似乎深了几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而坐在袁禾身边的乐达当时的想法就是,为了这俩破玩意儿较啥真啊……但是下一秒他就想通了,因为他明白苏乙己只会为吃的较劲。
瑾妃当然不是会轻易罢休的人,于是,亭中无所事事的一群人便就着“桂花糕和绿豆糕哪个更好吃”的话题争论了老半天。
炉火减熄酒减冷,眼瞧着天就要完全的黑下去了,宫女们点了灯,秋风萧瑟,烛影摇曳。瑾妃念叨着困,便自顾自地起身离开了。袁禾乐达也说着这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然后屁颠屁颠的一起跑开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此刻如烟亭,也就只有尉迟珩、苏乙己二人。
秋风寒,夜清冷。尉迟珩站起身来,看了她一眼,便走入湖中曲廊,往岸边走去。
苏乙己面无表情的看那黑色修长的身影走出如烟亭,随意的拿了一块难以入口的桂花糕,看着尉迟珩前方的那一泓秋水,恬淡无痕,就像那黑曜石般清澈干净的眼……
尉迟珩突然转过身来,看着瘫在石桌上的苏乙己有些疑惑,皱了皱眉,他向她伸出了手——
“发什么呆,走啊。”
……
那清冷秋夜里的一眼万年,苏乙己或许忘记了所有,也还都记得。残酒微暖,可再暖的酒也喝不进心里。
若心字成灰,如何长醉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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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痊愈了吗?”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一路沉默的尉迟珩突然开了口。
“差点。”苏乙己牵着阿黄,在他身后含糊的答道。
伤口已经结痂了,太医来换药的时候说伤口太深,可能会留下疤痕。她穿越前是不会留疤的体质,但这身子会不会留疤,或许就看造化了。
“伤口痊愈了就跟着袁禾去学箭法吧。”
“啥!?”
“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这宫中戒备再是森严,也算不上是密不透风。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无孔不入。”
“没这么恐怖吧!”苏乙己一脸怀疑。
“朕觉得还是有些恐怖的。”尉迟珩回眸看她,“如果你被杀了,苏余风也会哭着跑来杀掉朕的。”
说着,他还突然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虽然……死掉也很好……可以节省开支少发一份俸禄……”
“……”
苏乙己当时懵了。怎么说吧……身为一国之君小气也就算了吧……恶毒也就算了吧……重点是这人小气又恶毒,叫她如何是好啊……
“回华桫宫的路,你应该认得吧。”尉迟珩突然停下,对只顾着埋头走路的苏乙己说道。
苏乙己举目一望,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上次碰见色狼使节李胡子的地方。
“华桫宫……转身向后走,经过槐树林时向再右转?”她想了想当时的情景,将他的话复述了出来。这才突然,发现原来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竟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而他说过的话,全都清晰真切,历历在耳……
“嗯。”尉迟珩应道,然后笑得暧昧的欺身向她:“爱妃……”
“哈?”苏乙己身子后仰,努力想与他保持距离,即便是视线撞上他的眼眸,也立刻的转向了别处。
尉迟珩眼底笑意更甚,薄唇掠过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惹得她不住的轻颤,温柔低沉的声线摄人心魄。
“……路上小心。”
“……”
苏乙己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尉迟珩的背影。黑衣如墨,衣袂翻飞,竟带有几分冷酷与决绝。
那是她不曾见过的尉迟珩。
她突然在想这君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却怎么也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叹了口气,转身往前走去。九月寒风起,春生秋杀,路边的梧桐都秃了枝,整个御花园一副颓败景色。
为什么刚刚没有发觉这御花园是这副光景呢?她带着些许的疑惑,踩着清冷的月光回了华桫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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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
尉迟珩翻着案上的公文,低着头唤来了为他张罗茶点的王公公。
“从袁禾手中调十二羽林军守护华桫宫……”
王公公将茶点放在案上,沉声应了,正准备退出永和宫,就听见尉迟珩声音传来。
“等等……”
“陛下还有何事?”
“叫他们……隐蔽点……”
“是。”
调了十二羽林军,竟只为守住那个小小的华桫宫,王公公走出殿门,仰头看了看天空中那轮明月,终是叹了口气。求只求这英明君王别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置万千子民不顾。
他摇了摇头,唤人前往袁府,急宣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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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桫宫。
苏乙己漱洗后就早早的上了榻,翻来覆去了半天,实在难以成眠,索性披了大氅,迎月而出。
静得吓人。华桫宫后苑毫无声响。
苏乙己蹙了眉,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再往前走,一阵凛冽的风便直直往她刮来,一个黑衣人瞬间捂住了她鼻息。
妈的这什么鬼王宫啊!连个刺客都挡不住!
苏乙己差点没崩溃,挣扎着想要挣脱开来,无奈黑衣人手劲极大,死死捂住她口鼻,她越挣扎,就越是呼吸不过来。
放弃?像上次一样?又是放弃?
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没人救她……她也只有等死啊……毕竟她只是个女子啊……
“女的又怎样!女的就能怯弱优柔,遇事便逃!?”
苏余风的声音突然在她耳畔响起,唤回了她逐渐游离的思想。
不能……逃吗?可是她现在,连逃也逃不了……
她紧紧皱着眉,脸颊因缺氧而泛红,她半睁着眸子,眼睛却无法聚焦,眼见着面前的事物一点点模糊……
“伤口痊愈了就跟着袁禾去学箭法吧……”
“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
“如果你被杀了……苏余风也会哭着跑来杀掉朕的……”
“虽然……死掉也很好……”
尉迟珩……尉迟珩?尉迟珩为什么不来救她?真的想让她死吗!?
“爱妃……路上小心……”
苏乙己猛的睁开双眼,心想绝对不能死掉!不能让尉迟珩那混蛋的诡计得逞!她要吃公饷吃到死!
她使尽全力抬起手,往黑衣人满是肌肉的手臂上掐去,还是用的指甲尖转着圈掐的。
黑衣人本以为苏乙己都要断气了,哪只她突然来这手,差点把他肉都给拧掉了。疼得他只顾着去甩苏乙己的手,哪还记得差一点就可以毫无声息的杀掉她了!
苏乙己趁着黑衣人揉伤口的时候,背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吸气。
要逃!不!要找个武器!
她迈步想往前跑,却被黑衣人提住衣领给拽了回去。她抬起腿想往黑衣人下身踢去,这次那黑衣人学乖了,往后一缩,又让苏乙己钻了空子。
“着火了!着火了!”苏乙己边跑边叫,她听说过危难时刻叫着火总比救命有用。
他狠狠的啐了口唾沫,正准备追上去的时候,抬眼一看,已有十二个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屹立在墙头之上了。别说是那黑衣人,就苏乙己都被吓到了,妈的她这华桫宫平日门可罗雀冷清德打紧,怎么今天赶场似的人都聚一块了!?
她粗略的数了数,顿时万念俱灰。心想想杀她那人肯定下了大手笔,十二金刚都请来了……啧啧,瞧瞧人家那气势,面都不蒙,肯定是有信心无声无息的杀掉她……
诶!?黑衣人怎么转身就跑!?诶诶!?为什么金刚们去追黑衣人去了!?
苏乙己瞬间石化,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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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珩听到消息赶到华桫宫的时候,苏乙己已经睡着了。
十二金刚跟黑衣人大打出手,那场景才叫个天昏地暗。但是还没等她缺氧过的大脑想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黑衣人就从怀里摸出一把不知名的粉末,往四周一撒。十二金刚捂嘴都来不及,就光顾着咳去了。咳了大半天,苏乙己想无视这些救命恩人都不行,于是叫醒了宫中睡得像死猪的宫女,十二人一人赏了三大碗的水……
一直折腾到了亥时才金刚们一一离去,那时苏乙己已经困得不行了。
尉迟珩坐在塌边,看着她粉嫩白皙的脸止不住的庆幸。若是他今夜没有叫羽林军护守华桫宫,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他看着她孩子般的睡颜,终还是笑了。他起身走出殿门,十二羽林军正站在华桫宫外。
“朕不管那黑衣人用的是怎样的粗劣手段,十二人敌不过一人,就是耻辱。”
“……”
“今日之事,朕不计较。但若还有下次,一律杖刑三百。”
尉迟珩勾着嘴角,眼底是盈盈笑意,十二羽林军却无人敢抬眼看他。
这的确是耻辱,身为羽林军的耻辱,如有再犯,杖刑三百已是最轻的惩治了。当然无人敢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