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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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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尸体遍野。
发出古怪叫声的乌鸦盘旋在尸臭弥漫的乱葬岗上空,空洞而诡异的哀鸣好像是附着在乌鸦身上的死者的哭泣。这里没有阳光,没有生气,放眼望去,似是一片灰中搀白的土地,但近看,却可发现那其实是一具具交叠的尸体,或者白骨,没有一丝缝隙让野草生长,于是这里寸草不生,有的只有尸体,老的、少的、还带着血肉的、只剩下白骨的。唯一会动的生物只有那围在一起,分食尸首的乌鸦。
它们愉快又迅速的啄食着。
尖锐发红的喙上牵连着长长的粘稠血丝。
突然,它们分食的尸体动了一下!
几只乌鸦腾空而起,似乎被惊吓,于是叫得更加凄厉,令人胆寒。
那是具男人的尸体。
肚子已被乌鸦尖锐的喙剖开,腐烂的五脏被翻搅出来,凌乱又恐怖。他似乎已经死去了很久,尸斑遍布,躯体也开始腐烂。所以很显然,他不可能是活的,也不可能会动。片刻之后,他又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双乌黑的小手探了出来,紧紧抠着地面,试图从尸体下面爬出来。过了一会儿,尸体终于被人翻开,一个男孩喘着粗气爬出来,
男孩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他爬上另一具尸体,在那一具具人肉垫子上缓慢的爬行。他的腿断了,弧度扭曲的托在身体后面,肢体的疼痛已经麻木,他意识混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这里是人间还是地狱,强烈的求生意志令他机械的爬行,直到看到一双黑色的软鞋后才停下,他紧紧攥住那人的衣摆,瘦削如枯枝的手指用力到颤抖,男孩缓缓抬头,乌黑的眼眸中并没有祈求,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人——那是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十几岁的年纪,头束羽冠,体着华服,眉目温雅,此刻正看着他,唇边勾着淡淡的笑意:“我给你条生路,你做我的狗,如何?”
男孩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对一个男人来说,也许自尊重于死亡。可对于一个男孩来说,自尊本就是个很模糊的概念,所以跟这人间炼狱相比,做这个少年的一条狗更来得实际些,起码能活下去,无论这活下去的方式是什么。男孩重重的点头、点头,机械般不停的点头,然后昏倒在少年的脚下。少年撤开一步,扯了扯被男孩攥在手心里的衣角,而后蹙眉,转头看向身侧的中年男人。男人着暗色长衫,面色冷峻,眼色极深,深湛莫测。
“阿父,真的要带他走吗?我看他活不长久。”
“王爷,阿父何时骗过你?有时候一个风光的功高手却抵不过乱葬岗里的一个半死人。要知道,是你给了他重生,他势必效忠于你。这孩子会成为一条忠犬的,相信阿父。”男人的唇角扬起残酷又得意的笑容。少年点头,目光落到身下昏厥的男孩身上——从今往后,这就是他的第一条狗。
这一年,是西陵元年。
男孩的体质特殊,伤口愈合的速度快于常人,骨骼也十分适合习武。在他来到乐封王府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被送进来,当凑齐五十个男孩之后,乐封王将他们一起关进了暗室。那是个潮湿阴暗的地方,没有一丝阳光,与乱葬岗相比,它的恐怖隐在暗处,看不见摸不着,你不知道何时那突如其来的东西就会将你撕成碎片,而过了许久男孩才知道,那东西就是——欲望,生存的欲望。
暗室里没有水和食物。
独有一个小洞让空气流入,不让他们窒息。
暗室的角落放着一堆武器,起初并没有谁注意到它们。
第一天已经熟识的男孩们抱做一团,微微颤抖。
第二天,不坚强的男孩们抱在一起哭泣,坚强的男孩们梗着脖子呆在角落,明明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明明眼眶已经发红,却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而乱葬岗的男孩,就是这样,他蜷缩在角落,不跟任何人说话,正如他在暗室外那样,只是抱膝而坐,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像一头受伤的小狼。
第三天,男孩们被饥饿感折磨,想尽办法从暗室中寻找食物,太饿了就抠出暗室中的土来吃,太渴了,就饮尿止渴。男孩们被恐惧摄住心房,吞咽泥土和尿液的时候,哽咽的不成样子。而那个小狼一般的男孩却依旧蜷在角落,他不觉得饿,因为在乱葬岗的时候,他被饿的更久,比这还要久。
第四天,男孩们继续抠土来吃,撒尿来喝。
第五天,暗室里已经没有足够的土来给五十个几饥饿的男孩来吃。男孩们感到害怕,他们滴水未进,连尿都没有了。又一次被断绝了后路,他们惊慌的大哭,这一次,却并没有抱在一起。小狼也觉得饿了、渴了,他抬起一直抱着膝盖的手臂,将手指凑到唇边轻轻一咬,再一舔。深色的血液染上唇瓣,他吸吮着自己的手指,并不明显的吞咽着,他只喝了一点便收回手指,继续蜷缩着。
第六天,有的男孩也试着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解渴。
第七天,咬破手指真的是太疼了,男孩们看着自己斑驳的手指,不敢再下嘴。他们委屈的窝在暗室的各个角落,饥饿令他们没有力气再说话、再去顾及别人。小狼蜷在角落,手指上只有一个小伤口,他虽然也很饿,但并没有再去咬手指。
第八天,两个男孩扭打了起来。一个在半夜偷袭另一个,想要偷喝他的血,两人拼命厮打,兽一般在对方的身体上撕咬着。其余的男孩只是看着,没人敢上前去劝阻,也没有人敢,那两个人已经疯了,而这暗室里的孩子们,还有谁不疯呢?只是早晚的事而已。于是在第八天的晚上,暗室里出现了第一具尸体。男孩们面面相觑,默默的舔了舔自己带血的手指。到了晚上的时候,暗室里响起了一声明显的吸吮声,因为太过刺耳,所以那声音顿了顿,不过当第二声在响起的时候,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九天,角落里的武器派上了用场。
第十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被鲜血减慢的坑洼墙壁上。狼一般的男孩被另一个孩子砍了一刀,鲜血汩汩的冒出,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然后凑上去舔了舔伤口周边的血。紧接着他缓缓站直身体,这是他来这里之后第一次站起来。男孩抽出第一天来这里时藏起来的匕首,极准的插/进扑向自己那孩子的胸口,那孩子眼睛倏地瞪大,然后软软的倒下去。
这是他来这里的第十天。
他第一次杀了人,温热的鲜血和尸体并没有令他感到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当暗室的大门再度打开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三个孩子。顾凨笑着将他们接出来,赐给了他们代号——男孩叫做“三”。虽然得到的只是个编号,但也是对于他们的肯定,是对于他们活下来的奖励。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因此结束,三和其他两个孩子又被送到了另外一间暗室,里面同样有几十个杀红了眼的男孩——就这样,厮杀、幸存、厮杀的日子反反复复没有尽头,三在暗无天日的暗室中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西陵三年,顾凨释放了第一批死士,这一年,三才十一岁。
他们不用再盲目的厮杀,开始拥有正规的刺杀训练。练武的日子虽然很苦,却不令人发狂。乐封王将他们安置在用三年的时间建造的地下大殿中,进行秘密训练。三在所有死士之中武功是最好的,所以经常可以破格离开暗殿,保护在顾凨左右。之后还是会有新的男孩被送进来,然后经过筛选,只有寥寥几人幸存下来。
年末,三奉命和顾凨去接一个人。
那是个粉雕玉琢般的人儿,精致的面容,温软的皮肤,凑近时还可以闻到小人儿身上糕点般香甜的味道,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当他骑在马上,而那孩子被马车中的顾凨抱在怀里时,他似乎还能闻到那糕点香味。回来之后,孩子被顾凨送到了暗殿之中,当顾凨离开之后,床上的孩子嚯的睁开了眼睛,灵动的目光撞入三略有些呆滞的眼睛里,渗出一丝敌意。
好熟悉的眼神,像一头警惕的小狼。
三知道,过不了多久,只要凑够了人数,这孩子就会被送到暗室中,然后变成一头死狼,幸运的话,或许还可以留着一口气。三冷静的想,静静的与那孩子对视,看着看着,他竟有些饿了,本能驱使他俯下身去,将唇凑到孩子的脸边,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
孩子大惊,尖叫出来。
三面无表情的直起身,鲜少的开口令他的语调变得的有些古怪。
“我是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