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rendipity》夜凉夙

2、Prelude. Picking Up An Angel

　　2.
　　从Nesta那里回来的路上，我把音乐开到最大，整个车子里被节奏强烈的旋律弄得摇摇晃晃。我将车开得如同中国的传统节目——叫什么来着，对，舞龙。后面时不时传来嘀嘀嘀的警示声，我笑着从后视镜看过去，想被我甩在后面的那辆车一定很恼火。
　　我用余光扫过去，发现我的委托任务坐在副驾驶位上，脸色实在很不好看，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捂着嘴，蹙紧眉头。发现我在看他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立刻就因为我的一个急转弯而再次更用力地捂住了嘴。
　　“你晕车？”实在不忍心看那张好看的脸痛苦纠结成这样，我将车靠边停，看着他回过头来，“你要不要下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打开车门跳下去，扶着一棵树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吐。”我沉默了一下，接着把剩下的一个字说完。
　　他再回来的时候表情好很多了，只不过上面带着丝歉意：“抱歉……我现在好多了。”
　　“没什么。”我摇摇头，尽力地克制自己无奈的表情，“晚饭想吃什么？买回去。”
　　他似乎有点没听明白：“啊？”
　　我懒得多说，就指了指车子旁边的便利店。
　　他终于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笑容：“什么都可以。”
　　“你下去买，我在车上等你。”这答案让我很满意，“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拿。”
　　他看着我：“那你要吃什么？”
　　“不用管我，我晚上要出门。”我说。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失望，不过还是点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路小跑地向便利店走去。
　　我在车上等了一会儿，期间无聊地拿出了Nesta给我写的字条翻来覆去地看，那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和这个家伙的名字。我眯起眼睛辨别着意大利人称得上是漂亮的字体：“Ricardo Izecson dos Santos Leite……怎么这么长？”
　　要知道对于我来说，记住一个名字是很困难的，Albiol的名字曾经被我反复地说错，Alboil，Albeel，Albloi……总之各种组合创新都尝试之后终于在他濒临暴走的时候能够说对了。
　　放下字条，我不耐烦地跺了跺脚，这家伙进去搬家了吗？动作这么慢——忽然之间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他身上有钱吗？
　　这么想着我拔掉车钥匙，飞快地跑进便利店，迎面正看见他拿着钱包安安稳稳地结账，一沓厚厚的钱在钱包里平躺着，还都是大额。看到我跑进来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纯洁到无辜的表情：“……怎么了？”他问。
　　感觉自己的举动有些多余，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摇摇头，转身出门了。
　　他提着一袋子东西放在车后座，随后坐上来，看着我抱歉地笑：“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没关系。”我摇摇头，发动车子。
　　接下来的路程我关了音乐，并且尽可能把车开得平稳。他果然不再晕车，至少手没有继续捂着嘴不放。不过他也并不说话。
　　我无聊的要死，最后终于决定和他搭话——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要生活在一起。我不喜欢太多嘴的人，不过这么安静的也着实让人受不了。
　　“你叫……”我努力地回忆着刚才字条上的名字，“Ricardo……什么Leite？”
　　他一直在看车窗外，这时候注意力被我吸引过来了：“我的名字？……Ricardo Izecson dos Santos Leite……”
　　“有没有简单点儿的称呼？”我问。
　　他愣了愣，然后说：“……你可以叫我Kaka。”
　　“什么？”这次轮到我惊讶了，“Kaka？”
　　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刚刚说简单一点……”看得出他在踌躇用词，“这个比Ale叫的‘Ricky’要更简单些，不是吗？”
　　我被他的理论击败了，只能点点头承认：“好吧，那就叫你Kaka。”
　　他笑笑，也许是为了礼貌起见他也重复了一次我的名字：“Cristiano Ronaldo，而我可以叫你Cris，对吗？”
　　“完全正确。”我笑笑，他发Cris的音时在我听来有种奇异的感觉，不过我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你从哪儿来的？”我问，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迷惑，“我是说……你像我一样从小就和普通人一起生活？”
　　这次他似乎明白了，有些困惑地点点头：“……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和Ale在一起。”
　　有记忆的时候……我疑惑着：“你几岁的时候有记忆？”
　　他抿抿嘴：“……大概16岁？……我也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真正能记事大概是……十年前？”
　　老天，都26了，比我年纪大？我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你看得见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吗？”
　　“一直都可以。”他说。
　　“为此遇到了不少麻烦吧？”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跟他说话其实挺无聊的，我承认，尤其又是这样问一句答一句的模式。
　　“……不会。”他摇摇头，“看到的时候别大惊小怪就好……只是有时候我没办法在很多人面前跟他们聊天。”
　　我哑然失笑，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大脑被他的这句话提起了兴趣：“你说什么？聊天？”
　　“我有很多朋友。”他认真地说，“来自不同的地方。有时候我会带他们回家，整晚和他们聊天，听他们的故事。可是如果在大街上碰到他们，我只能用表情来回应他们——”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你知道，如果我在大街上对着空气讲话，别人会把我当作疯子。”
　　“老天，你可真是个好心的小天使。”我笑起来，感觉眼前的家伙简直是个怪胎。“和魂魄说话也就罢了，如果碰到来自地狱的恶魔，你也会主动凑上去搭讪？Nesta没教过你怎么自我保护吗？”
　　“很多时候他们并不会伤害我。”皱了皱眉，他对我的话似乎不太赞同，“而且Ale也一直没有阻止我这样做。”
　　“那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红灯前将车停下，我转过头看着他问。
　　“Ale说你是驱魔师。”
　　“Bingo，而我的任务就是每天和那些魔鬼打交道。”我冷笑，这家伙的头脑不知道是单纯过头还是搭错了线，不过不管怎样我先要把话跟他说清楚。“他们讨厌我，而我也不喜欢他们。不管过去你是怎么做的，住在我这里之后别再把你的朋友带回家。”
　　他显然是被我的直接和并不客气的话语给弄得有些尴尬，不过反应倒是出乎我意料：“……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希望如此。我踩下油门，再有一个转弯就到家了，这场谈话也该告一段落。
　　进门之后给他找了新拖鞋，把他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扔在厨房，我看着他拎了提包站在门口，颇有点束手无策。“进来。”我对他说，“我带你上楼看你的房间。”
　　先前并不知道委托竟然是带人回家，不过好在空余的房间多的是。我打开卧室隔壁的客房房门，指了指里面：“这间怎么样？”
　　他看上去倒是很随意：“嗯，很不错。”说着就走进去把提包放在地毯上开始脱外套，看来是不准备走了。
　　我点点头：“东西就扔进柜子里，都是空的，你自己随便用。”
　　其实他也没什么东西，就那一个提包，我靠在门边看他把衣服什么的拿出来平平整整地放进柜子，想也许Nesta给他准备最充足的是钱。
　　回卧室给Rooney打了个电话让他去餐厅等，我转身回到他的房间对他说明：“喂，晚饭你自己解决，我要出门办事。”
　　“知道了。”他很快地回答，我顺手丢给他一串钥匙：“门，车库，还有里面那辆银色Porsche。你有驾照的对吗？”得到肯定的答案，我点点头：“想去哪儿就用它，从现在起它是你的了。”
　　他有些惊讶，礼貌地道谢。我又简单地说了说厨房冰箱里有什么，叫他自己想吃就拿，之后就出门了。让Rooney那小子等太久，后果可不堪设想。
　　果然当我到了餐厅后他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见到我扬起手一脸愤懑：“你又迟到了，Cristiano。”
　　“账单我付。”我简单地说，随后拉开椅子坐下来，以最快的速度点菜，然后喝了口水，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伙：“说吧，你和Coleen怎么样了？”
　　一提到Coleen的名字这家伙就像被冰雹砸了一样立刻垂下了头，五官都快皱到一起：“糟透了。”他说，“Coleen回英国了，她说她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哈哈……”我承认这时候笑并且笑出声的确显得有点幸灾乐祸，不过看着他的表情我很难控制面部的神经，看到他可以用哀怨来形容的眼神我赶紧解释：“……我笑是因为Coleen还在给你机会。”
　　他立刻精神了：“什么意思？”
　　“你傻了？什么意思都不懂？”我滔滔不绝，做出一副爱情顾问的标准姿态，“Coleen的意思是你们还有的缓，否则她要什么冷静的时间？直接跟你分手就好了。”
　　他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眼睛里希望满溢：“……那我该怎么办？”
　　“我这就给你定去伦敦的机票，两天之后你出现在她面前，一切就都解决了。”我非常自信地说——这自信可不是空穴来风，Coleen和我还有眼前这家伙相识有十几年了，说到对她的了解我可不会比任何人差。眼前这傻瓜只是被搅昏了头才会以为Coleen要跟他散伙，实际上他该最清楚Coleen到底是有多么喜欢他。
　　果不其然一番话之后这小子原地复活了，连连表示账单他来买。我心里窃喜，假装谦让两下也就随他去了。之后我们开始天南海北的闲聊，一如过去见面时候的固定模式。
　　“我听Al说你接了新的委托了。”吃饭吃到一半，他忽然把话题扯到我的工作上来。
　　我抬头看着他：“Albiol可真八卦，这都跟你说？”
　　“帮不上你，至少也要了解你在干什么。”Rooney摇摇头说，“小时候以为你装神弄鬼，长大了才觉得你那时候简直太惨了。”
　　“你知道就好。”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倒是觉得没所谓，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过Rooney今天显然想要怀旧：“刚认识Coleen的时候她以为你是疯子……小时候我也曾经那么想。”他看着我，“我真的很抱歉，Cristiano。”
　　我抬起头，扬起眉毛露出一个“你疯了吧”的表情，随后竖起中指，这举动把他给逗笑了。
　　“我的新委托其实也没什么。”我说，“只不过有点麻烦，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生物。”
　　“哈？”Rooney抬起头，想了想之后继续低头叉生菜吃，“……这委托人肯定给了你不少钱。”
　　我瞥他一眼，暗地里怨恨他怎么这么了解我：“闭嘴……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
　　“我就说。”Rooney一脸猜中了的表情，“是什么？美人鱼？吸血鬼？”
　　我被他的想象力给折服了，控制不住地露出鄙视的表情：“……都不是。”我想着措辞，脑海里浮现出Kaka漂亮的脸，“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个天使。”
　　Rooney这下表情丰富了：“上帝，天使？活的？”
　　“只是猜测，他的……”我考虑着用什么词来形容Nesta和Kaka的关系，“他的监护者并没有明确回答我。不过他看得见我能看到的那些东西。所以我想他的通灵能力也不低。”
　　“那你为什么猜测他是天使？”Rooney问，“你看到他的翅膀或者……光圈？”
　　“看不到。”所以这才是我疑惑的地方，我已经明确地知道他不是个普通人，却一再地猜测他是天使——是个生物总得有来源，唯独他，我即看不到天使的圣洁光环也看不到恶魔的漆黑羽翼，当然他更不可能是个魂魄。如果这样我更偏向于猜测这么美丽的生物是从天堂来的。“而且他本人对于这一点也不是很清楚。”
　　“你不会捡了个……”Rooney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威胁的眼色杀翻，“算我没说……总之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满意地看着他低头吃生菜。之所以用眼神杀他是因为自小这家伙就有个绰号叫乌鸦嘴。万一真的被他说中了，我想，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撞车或者打架造成的后果。
　　回到家已经9点多了，我进门之后发现Kaka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还抱着一包薯片。看到我他笑了笑：“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走进厨房去倒了杯水后坐到他身边喝。
　　电视上正在播科普节目，关于海洋生物的探秘。他看的津津有味，我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表示无聊：“喂，你喜欢看这种节目？”
　　“嗯。”他转头看着我笑笑，这一笑让我有种发愣的感觉，该死的，这家伙笑起来的确很好看。
　　我陪着他看了会儿电视，期间不时说两句话，不过都没什么正题。直到那档节目结束了，他才完全地把注意力转向我：“你明天也要工作吗？”
　　“什么工作？”我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在问我要不要出门之类的，的确明天似乎还有一个委托。“是要出门没错，怎么了？”
　　他犹豫着：“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是说……我也可以看到这些东西，也许我可以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我笑了：“你打算给我做助手？”
　　他不置可否：“嗯……这么说也可以。”
　　“这没什么。”我笑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委托，而且他在家里也的确会很无聊吧。免费的助手，以及司机——没错，我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上一次接受委托的时候因为那个恶灵从镜子里突然出来，我被撞了个正着，从楼梯上翻了下去，而那一下可将我的腿伤的不轻。到现在开车还是有些不灵光。正好可以带上他，让我稍微休息一下也不错。“那么我们明天一起出门，Kaka，你觉得怎样？”
　　他很高兴，我看得出来，这家伙的喜怒哀乐都单纯得很，对于我来说还是很好分辨的：“再好不过了。”他说，“那我去洗澡睡觉，明天我们几点起床？”
　　我被他逗笑了，心情意外大好：“几点起来都行，我们的工作性质很自由。去吧。”
　　他笑笑，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太积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头发，对我说了晚安，就转身上楼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吃完的那包薯片袋，电视上的节目变成了广告。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我想，随后觉得心情真的好了很多——看来以后的生活也没有我想的那么不能适应。
　　不过这想法在我再次回到厨房的时候改变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冰箱，那里面没有任何今天买回来的东西。转身看向垃圾桶，没找到包装，看来他有倒过垃圾。不过即使这样一个不成形的猜测也已经开始蔓延在脑海里——在便利店买的那么一大袋东西他不会全都吃了吧？
　　我看着被收拾的很干净的厨房，破天荒地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个委托可能还需要用很长时间来完成。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无可奈何地笑笑，从冰箱里拿出了果汁给自己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