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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演戏 ...

  •   每个人,在你的一生中,前前后后先先晚晚,总会遇到一些人,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与你的生命相交错,然后分别。
      离别与重逢,就好像是人生不断上演的戏,或偶然或刻意,你又遇到了他们。他们问你最近可好,你笑笑客套,心里,最多有点感触,终究情薄缘浅。

      但,有那么一个人,三年,五年,十年,重逢的时候,甚至不过睹物思人,你还是会心肝肉儿颤的抽搐起来。永远只有面对他的时候,你才有这个感觉,此生只有他一个,死死吃定了你。

      你虽然不说,但其实明白,在他之前,你未曾领悟;在他之后,你再无感觉。

      重瞳,就是我心里的这个人。

      他只不过抬一个头,说一句家常话,任我怎样镇定,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撞动着黄钟大吕。
      他却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看了一眼申生,然后看向先轸,魏犟,赵衰,最后看到我,他神色毫无变化,就好像,已经忘记了我。

      “原来王弟有生客,那为兄先告辞了。”重瞳话是淡的,是凉的,是寻常的。

      “公子,你莫非忘记了他们?”魏犟忍不住插嘴道“他们是不啼跟赵衰啊,赵衰就是那最后一天来的那个小伙子。”

      重瞳地眼里显出一丝诧异,又复看看赵衰,又看看我,嘴角一笑,点头示礼“原来是你们两位,九年多不见,在下几乎未认出来。”

      九年多没见,你差点认不住来......那我与你一起那七年,海角草原,大漠峡江,难道是风中厕纸?你就和你身上那一身冷清蓝一样,薄凉入骨。

      “呵呵,先某起先也差点没认出来,不啼和她小时候,变化好大。”先轸接上重瞳的话。

      “不啼哪里有什么变化?特别是这皮肤跟冰雪似的,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魏犟把手搭上先轸的肩,又插话道。

      因为不会察言观色的魏犟,我一时间有些尴尬,灵机一动转移话题道“呵呵,我如今早改了名,我现在叫‘隗’。”

      魏犟听得我的话,脸突然一红,多嘴炮竹哑了嘴巴。

      完了,忘记了他喜欢季隗,忘记了重瞳身后,还有那个奉茶的季隗,看她的表情,俨然已经认出了我,却一直不说话,也不相认。

      “你说在那村子待过的时候,我就想你兴许也认识大王兄,没想到竟真相识。”申生在这时说了话,他笑颜稳重,一池春水“只是幺妹你姓姬,叫隗的话,岂不是与季隗同音。”

      “季隗不敢同主人相提。”季隗突然一副惶恐胆怯的样子,跑过来扑洞跪下,激动的拉着我的裙角道“原来主人还活着,季隗刚才欢喜的都不会动了,主人这九年里,奴才无时无刻不想念你。”

      越是和你不相干的人,才越敢说得出甜言蜜语,我想起郑踕的话,不由得笑笑,扶起季隗,我很想饱含热泪,可惜演不来,只好用一张诚恳到抽的脸面对她“快起来快起来,我也无时无刻不想念你,我心里一直待你如姐妹。”

      “既然是姐妹,长幼论辈,伯仲叔季,那不如以后称你们一个叫季隗,一个叫叔隗?”申生说话才是真诚恳,不像我,诚恳得假死了。

      可是我还是继续假死,一脸正气地推让道“不妥不妥,季隗姐姐比我年纪大,我怎么能叫叔隗。”

      “莫说主人的妹妹,就是做主人的干女儿,都是季隗平生想都不敢想的事,季隗感恩戴德,简直...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言语了。”季隗是个影后啊,那个声泪俱下,感激涕零。

      既然你演得这么上心,我不接岂不是我的不对?

      “那好,我也就不推辞了,从今你我便如亲姐妹一般,任...任怎么样也是姐妹。”我激动的握住季隗的手说道,本来我想说“任青山素影,碧落黄泉,我们姐妹长相随”,但却改了口,不想玷污了我唯一的姐妹情。

      我抓着季隗的手,心里却想着一个人,我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见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就像他一贯擅长的那样,掩藏住自己的真心,然后,演一个不相干的人。

      你非要我也演一场戏,把你激出来?

      于是我笑着说:“今日真是好事不断,我和季隗妹妹结了拜,又遇见了先轸和公子,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高兴,这几年有人教了我一门弹瑟的手艺,不如我演一曲给大家听听,一起高兴高兴?”

      “你也能学会这么高雅的东西?”一直在一旁闷声的魏犟,终于憋不住了。
      “哼,看不起我啊。”我顶了魏犟一句。

      “哼,你可知道公子是弹瑟的高人,你高人面前自找丑。”魏犟这个人,什么都忍不住。
      我马上演出一副惊异带惶恐的神色,看着重瞳。

      “么妹你弹弹也好,大王兄说不定可以指点你一二”申生转头对重瞳笑道”大王兄,不如听完这曲,我们再一同去父皇那贺喜?”

      “既然如此,重瞳自当随了诸位。”重瞳依然在演他的戏,演得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与情与理。

      十尺一寸桐木瑟,摆在我的面前。
      我心中早已想好,我要弹一曲《狡童》。

      这是一具好瑟,音色上佳,婉转轻盈,空山凝云。虽然只弹不唱,但我心里反复回响的都是《狡童》的词:

      那个狡猾的小哥哥啊,不愿和我再说话啊。
      为了你这个小冤家,害得我饭也吃不下啊。
      那个狡猾的小哥哥啊,不愿和我同吃饭啊。
      为了你这个小冤家,害得我觉也睡不安啊。

      我边弹边拿余光观察重瞳,相较于同他身边一直赞许的申生,重瞳只是静静地盘膝而坐,他明明知道,我弹这首曲子是什么意思,却依旧面色寻常,双眼里别说双瞳,就是连一丝感情都找不到。

      那个狡猾的小哥哥啊,不愿和我再说话啊。
      那个双瞳的小哥哥啊,你不愿原谅我,你不愿对我讲真心话。

      《狡童》啊《狡童》,重瞳啊重瞳!
      不得哭,潜情丝,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

      我心乱如麻,想着想着,心神渐渐不能自控,手一滑,错乱了一整句的调子,我赶忙回复心态,不再出错,终于完整的弹完了整个曲子。

      魏犟与先轸不懂音律,都觉得好听。申生看得出是懂音律的人,但他也未苛责我,依旧赞我虽有小瑕疵,却瑕不掩瑜。

      重瞳却只是抬头看着我,但我却觉得他的双眼好似没有看着我,而是穿透了我,看向远方,然后,他用千年不变的口气,仅仅说了四个字:“弹错了弦。”

      听到这熟悉的四个字,我竟然是满心欢喜,不由得想起当年海岛上的情景,我每每弹错,他永远都只有这四个字,历历在目。

      我因为这类似敷衍的寥寥数语,开心到了极点,仿佛这四个字,胜过卡地亚胜过蒂凡尼胜过一切的一切。我心里满心都只有他,不由得起了痴念,倘若我再弹一曲,再错一弦,是不是还能听他再说一遍?

      “那我再弹一曲你听听?”

      重瞳却是毫不犹豫地转身,不再看我,波澜不惊地对申生道“王弟,曲已听完,再不进宫,怕是来不及了。”

      申生柔声应允了他,又分别交待了先轸,魏犟,季隗三人,再三叮嘱要好生照顾我和赵衰,方才与重瞳离去。

      我一直看着重瞳离去,直到不见,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你问我心里怕什么,我不怕不能遇见他,我最怕的是像这样,他走过了我身边,却是恍恍惑惑一瞬间,转瞬即逝。

      “呵,知道你心里在吃惊,我和先轸第一次见着公子的时候,心里比你还吃惊,明明是妙手神医,忽然间就穿起锦衣长袍,成了高高在上的公子了。”魏犟拍拍我道。

      “重瞳公子贵为王胄,却不只居于庙堂,而是常常私访庶民,悬壶济世,着实让尔等钦佩。”先轸也拈须道。

      “所以公子才会那么有福气,老婆女儿都那么漂亮。”魏犟的话匣子就关不住。

      老婆女儿都那么漂亮?我心一凉,惹起氤氲,反潮起一片酸味,却只敢拐弯抹角,一点一点分别从魏犟,先轸和季隗口中套话出来,再积攒起来,理出个头绪,最后总算是拼凑齐全,心下明了。

      晋王有三子,长子重瞳,次子夷吾,三子生申。重瞳公子,母亲是戎国狐姬,如今三十有一,未娶正妻,有妾三房,我算了算他娶亲的时间,两房是我没认识他的时候娶得,一房是我和他在楚国分开之后娶了,然后这一房,在这两年里,连续给他生了两个女儿。

      看着这案上锦瑟无端,我忽然觉得,下过决心,不做第二件类似“盲目暴走两年”的傻事,却不知不觉又让人可笑了一次。

      他是贵公子,我是落魄女;
      他与我之前有娇妻,与我之后亦有娇妻。

      我总算明白,为何在那些岁月里,他纵然有真心,也不曾吐露一次,他纵然有真情,也不曾对我表过,原来他早算准看透,我和他不过是过客啊。

      我却不知道,不明白,不死心。
      我却还是犯了傻去弹《狡童》。
      我却渺小到“弹错了弦”就是我的天。

      弹歌的人断了魂,听歌的人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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