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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平地两声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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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雷响,刚刚骄阳似火的天突然哗啦下起雨来,可是没下两滴,天幕就像是被人操控的戏台一般,又恢复烈日炎炎的情景。这一异像却并没影响到楚冬凛,他只微微皱了皱眉,便继续运功凝神,企图能探到山下小径更远的动静。
敌人并没有再往这边靠近,之前布置的虚幕似乎起到了作用,但是,他们并没有散去的迹象,仍能听见许多零散的脚步声在山脚四周扩散。不管怎样,楚冬凛总算能暂时地松口气,他闭目喘了口气,收回脚准备向山上夫子庙走去。
突然,忽又一个惊天巨雷,轰地就在头顶响了起来,真是好一个晴天霹雳,任是楚冬凛如此沉稳的个性,也不免被吓了一跳。
这回只是个干雷,连滴雨也没有落下,楚冬凛抬头看了看天,太阳依旧是晃得睁不开眼,仿佛根本没有打雷这回事。那这雷,是怎么响的?
不敢再停留,楚冬凛运足功力立刻向夫子庙奔去。
刚接近夫子庙,就听到里面有拳脚相斗的声音,楚冬凛大惊,一掌劈开半遮半掩的庙门,待看清里面情形,大喝一声:“大胆奴婢,竟敢冒犯公主!”说着正要上前制住青衫小婢,只见红袍女子劈啪两掌,凌厉异常地向青衫小婢后颈横切而去,瞬间,青衫小婢整个人便向后摔了下去。
这两掌力道不大,但切入方位之巧,准,竟分毫不差,但是怎么看来,都像是红袍女子随手打了只苍蝇,轻松而随意。
看到闯进来并大喝出声的楚冬凛,红袍女子显然有些吃惊,但比较起看到这一幕迟迟没有回过神来的楚冬凛来说,红袍女子镇定得很快。她轻轻挥了挥刚刚打‘苍蝇’的右手衣袖,眼睛往四周略略扫了一眼,目光最后停在左手边一个布满蜘蛛网的烛台上。
烛台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烛台旁边的一个长方形锦盒十分醒目。包裹锦盒的是上好的吴江绯绫,上面密布的九爪青龙绣显然出自当今天下第一绣庄吴江梅堰,看那九爪青龙,不分巨细,条条生龙活虎,张牙舞爪,尽显大吴天子雄威。
楚冬凛知道,这正是吴皇数月前递送我楚皇的婚书,而眼前此人,正是我大楚即将远嫁大吴天子的楚国三公主楚梅林。
楚梅林并没有看此刻正愣住的楚冬凛,而是从宽大的袖袍里伸出几个手指,按住锦盒上下两端,食指来回拨弄着锦盒侧面的连心扣环,不一会,便打开了锦盒。
锦盒一开,便看见祥云图制的玉轴婚书,和大楚皇上附递吴皇的回函一并躺在里面。楚梅林先是拿起了婚书,松手一展,随即用右手拾起展开的另一侧,细细读了起来。
一路读下去,她的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短短几百字,尽管不是她熟悉的文字,却也不是什么大的难事,然而此刻,她却像是读不懂一般,从头读至尾,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完了手里的婚书,她又拿起另一卷楚皇回函,又是细细地读了好几遍。最后,她终于放下婚书和回函,看了眼昏死在一旁的青衫小婢,轻喃了一句:“月蛮啊月蛮,这回我们可都惨了。”
语气虽然感叹,听在楚冬凛耳里,却像是闲话家常一般,轻柔,随意,不带任何色彩。然而那一双眼眸,却好似碧水清潭,清冽明亮,透着别样的光辉。
楚冬凛一时间怔住了。却只听楚梅林又轻轻叹了口气,双眼突然直直的望向了自己,嘴角含笑,脸带戏谑,佯嗔道:“你们家公主我,就这么好看?”
忽听她这么一问,楚冬凛猛然回过神来,原本刚毅的男子脸颊上不禁泛起红润,他连忙单膝跪下,低头道:“臣该死,臣……不该窥视……”说到这,他立刻顿住。他想说什么?说臣不该窥视公主的美貌?他怎么会想到说这句话?他明明只是惊奇原本娇弱无力的楚国公主居然会有这么干净利落的身手,他明明只是惊奇前一天还害怕着哆嗦着要他保护的柔弱女子竟然会有一双这么清洌无尘的眼睛。可他,被她这么一看,一问,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不该窥视公主的美貌?
此刻,楚冬凛连抽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是楚皇钦点的影子二卫,也是堂堂楚国护国大将军的儿子,他的祖父,当年助始皇开疆劈地,立下汗马功劳,被始皇赐姓为楚,他的父亲又辅助当今楚皇立政兴民,拜为一朝之相,他的两个哥哥,一个远守边疆重镇,是为抚远将军,一个在朝掌管太仆寺,行监百官政行,也只有他,才仅仅是去年,因为武功和胆识,被皇上钦点为影子二卫。所谓影子,是大楚皇室特有的一个护卫机构,直属皇上管辖,负责皇上及部分皇族成员的安全。影子官街分五卫,其中一卫权力最高,五卫最次。历来能胜任二卫一职的,都是经过重重考验和挑战的官家子弟,而能磨炼到这种能力层次的,往往都在三十岁以上,而他,楚冬凛,今年才不过二十一岁。
尽管如此,楚冬凛对自己的要求却异常严苛,在他看来,相比他的爷爷和父亲,甚至是他的两个哥哥,他都是还远远不如。
因此,不论在武功作业上,还是日常品行上,他都苛于完美,像今天这样盯着一个女子看的情景,还从未出现,更何况,这人是公主。
但很快,他冷静下来,用一惯沉稳的口气问道:“公主,该怎么处置……月蛮?”
“处置?”梅林的语气显得有些惊呀,她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带着可怕的冰冷,和不能抗拒的威严说了一句话:“听着,这世上能处置月蛮的,只能是我一人。”
楚冬凛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梅林,只见她嘴角含着一丝讪笑,双眼仿若有清冽的冰泉轻泻而过,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人,生来有一种气质,一种天下王者的气质。
见楚冬凛怔怔地不说话,梅林突然笑了开来,脸上载着满满的慵懒和亲切,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记着我说的话。现在想办法把她给弄醒了,咱们的时间不是紧着嘛。”
楚冬凛噌地想起了小时候二哥跟他说的戏园子里的变脸先生,却不知有没有这位公主变得这么快?
在这次奉皇命护送公主远嫁大吴之前,楚冬凛并没有怎么接触过这位三公主,只是偶尔听他那百事通二哥时不时叨唠过几句,他本就对女子不甚上心,因此听过了也没大记住。
他二哥常说,女子性情多变,时晴时雨,惹不得,躲不起,如今他也只当楚梅林也是这般的女子,便没太在意。
于是答道:“是。”
说着走到月蛮身边,双手按了按她的人中,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往月蛮鼻口扇了扇,不一会,月蛮便悠悠醒来。
醒来的月蛮一时间有些迷茫,睁大了眼睛看了楚冬凛好久,突然伸出手来往他脸上摸两把,呢喃道:“帅哥?”
楚冬凛伸出去的手一顿,像遇着怪物一样,立刻松开抱着她的另一只手,不可致信的看向砰然倒地的月蛮,刚想开口训斥她不懂礼教,便又想起刚才梅林说天下能动月蛮的人只能是她一人时的神情,生生住了嘴,一副怒不可竭的表情。
楚梅林见了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她的笑声清泠动人,一瞬间,楚冬凛只觉得有清凉的微风轻扫而过,心底的恼怒片刻便消失不见。
被突然放倒在地的月蛮本来正要发作,听到梅林的笑声,一把捞开楚冬凛的身子,向他后面看去。
“梅—林,你—又—劈—我—”一声惊天破嗓的叫喊。
楚梅林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
只听又是‘啪’,‘啪’两声,一旁的楚冬凛对着月蛮的后颈连劈两掌。
“大胆奴婢,竟敢直呼公主姓名,对公主无礼!”劈完又欲掴她两巴掌,但刚下去的手,却被人轻易弹开。
楚冬凛有些不可致信,以自己的武功,居然能有人如此轻易地弹开自己的掌力,而且在他看来,弹开他掌力的力度如此之轻,全不及他十分之一,然全凭一股巧力,竟是让他的手腕不得不偏向一边。
而更让他不可致信的是,以他刚刚劈向月蛮的一掌,居然没有将她劈晕,小妮子如今只是痛苦的揉着后颈,眼神继续迷茫。
楚冬凛侧头一看,拦他的人竟是公主。
他慌忙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低头喊道:“公主!”
想起之前梅林的神情,原来以为她这次定要发怒,却不想她只是瞄了月蛮一眼,脸上笑容越发欢快:“呵呵,这回劈你的可不是我了。”
月蛮渐渐恢复神情,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瞪着楚冬凛,大声喊道:“喂,小子,你有种,敢劈我月蛮的人,这天底下还没生—出—”‘来’字还没说出来,又瞟了一眼梅林,自觉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此仇不报非君子,哼!”
“你本来就不是君子。”后面有人轻轻笑道。
“让你知道女子报仇才不等什么十年呢。”月蛮说着便迅速地横腿一扫,紧接着连着两个后劈直袭向楚冬凛。
楚冬凛自不是省油的灯,却也不想再与她正面冲撞,于是纵身向后跃了两步,落在梅林身后。
月蛮看见他纵身弹跳,居然是说不出的轻盈,突然眼睛发红,透出狂热的崇拜来,指着他便问梅林:“哇,梅林,莫非这小子会轻功?”
梅林却是收敛起笑容,将一旁的锦盒扔向月蛮,淡淡地说道:“速度看看,我们似乎时间不多。”说着又转头看向楚冬凛,带着询问的语气,说了声:“是吧,楚护卫?”
楚冬凛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主仆二人今日带给他的冲击确实不小,但是他从小擅于克制自己的情绪,如今也只能是视而不见。
“是,臣已经在上山路上布下疑兵之阵,暂时挡去了他们的去路,不过他们很快能搜到这里来,所以……公主,我们得立刻想办法离开。”
梅林却是不慌不忙,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臣还不敢确认,送嫁队伍一进入齐川便遭遇数次袭击,以这次为最,但多次袭击的人马看来并不是同一批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说到这,楚冬凛停顿了一下,看了梅林一眼。
梅林示意他继续。
“这么多人能在齐川境内大张齐鼓的围劫我大楚公主,未来吴王妃的送嫁队伍,齐川必然脱不了干系。”
他忍不住想起几天前那些曾与自己共生死同患难的护卫军兄弟,为了保护他们突围,惨死在敌方长枪剑刃之下的狰狞之色,心中愤慨难平,说话之时已是咬牙切齿。
“不急。”楚梅林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之上,向下压了一压,声音低而沉缓,娓娓说了两个字。
说完偏头扫了扫月蛮,面容清冷,声音淡漠地说道:“丫头,清理清理,即来之则安之,活着最重要,不是吗?”接着又轻声补了一句:“更何况,你毕生的心愿,还有机会完成。”
月蛮抬头看着她,神情极为复杂,已经不像是刚刚撒泼发狠的小丫头,整个人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奈,以及不可致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