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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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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ith,我来看你,你高不高兴呢?”杨子粒大方地上前挽住章言的胳膊,一张描画得艳丽精致的面孔探在他眼前。章言本能地轻轻挣了一下,杨子粒却抱得更紧了。
“嗯。”章言心里思忖着如何与她说清这件事。“你说。。。在机场遇到的是你的同学?”
“对啊。我的大学同班同学。段落了。你也认识她?”
“哦。。。不。”章言想起落了说和自己不认识,只好帮她圆谎。心里却突然不情愿起来,甚至有了烦躁的情绪。
“我们都以为她失踪了。那时她忽然就离开了,她的家人和朋友都一直在找她。尤其是她的男朋友,满世界找她都找疯了。”
“她的男朋友?!”章言心里咚地一声,震得自己的头都轰轰作响。
“对呀。”杨子粒看着章言错愕的表情说。“也是我们的同学,他们在大学时就在一起了。”她顿了顿,“那时,他们是学校里最让人意外的一对了。段落了身有残疾,而那个男生却非常优秀。不过,怎么也不如你好了。”杨子粒略带撒娇地说。
章言听见杨子粒轻描淡写地说出落了残疾,心里对她油然而生一丝厌恶的情绪,微微用力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缠绕里抽出来。“他男朋友现在还在找她吗?”
杨子粒叹口气说:“想找也没法找了。她男朋友死了。”
“死了?!”章言猛吃了一惊。
“嗯。几个月前被查出胃癌晚期,没撑过一个半月就不行了。他一直在他们从前一起住的小房子里等段落了,等到最后也没等来。”
章言心里此刻真是辗转翻腾、五味陈杂!早猜到她有一段深刻的感情埋在心里,现在被人道出,还是感到意外的酸楚。他能感到那个男生对落了的重要程度,他猛然又想到,那个男生的去世,会对落了造成怎样的打击呢?他开始为落了担心。
“Keith!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杨子粒见他脸色晦暗得可怕,担心地问道。
“没事。。。可能坐飞机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嗯。我陪你回去吧。”杨子粒乖乖地说。
刚下过一场雨,天空依旧阴郁,空气潮闷。在广州一年多了,落了还是不太适应这里潮热的天气,衣服和毯子很少有干爽的时候。此刻心里也如天空般压抑。虽然她对杨子粒并无偏见,但由于子轩的原因,杨子粒仍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人。尤其是现在。
“这一年多以来,你都在广州吗?”
“你和章言是一起回来的对吧?”
茶馆的轻柔音乐声中,杨子粒和落了却僵直地对坐着。两人虽是同学,却无旧谊,所以也无旧可叙。杨子粒提出见面,落了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不用瞒我。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你和他什么关系?从前是子轩,现在是章言。为什么我在意的人身边,你总会出现?”
落了无言以对。
“你忘记子轩了吗?枉他那么在乎你。面对他的遭遇你竟也无动于衷吗?”杨子粒紧盯着落了问道。
落了浑身一颤。“遭遇?他怎么了?他不好吗?子粒你快告诉我!”
这下轮到杨子粒惊讶了,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竟然不知道?”
落了慌了,一阵巨大的不祥预感像乌云般压过来。“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他。。。他去世了!你真的不知道?”
落了听见“去世”二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人在椅子上歪了歪,吓得杨子粒站起来扶她。“你没事吧?”
落了努力撑住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她艰难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半月前。他数月前被查出胃癌晚期,从青岛被父母接回家,没多久就不行了。陈思媛一直陪着他的。”
“不可能!不可能!子粒你是骗我的对吗?你一直想让我彻底忘记他,彻底离开他。我已经离开他了,你不必要再这样骗我!没有必要!”
“我没料到你不知道这件事。。。我以为你一定时刻在关注他。对不起。但我没有必要骗你,因为我现在在乎的是章言。虽然子轩去世我也很难过。。。”杨子粒说。
落了用尽全身力气,缓缓站起来,一语不发,怔怔向外走去。杨子粒在后面叫她,她也一点听不见,就像段落了这个名字与她无关,不是她一样。
她穿过街道,听见汽车喇叭刺耳地响在耳畔,她沿着人行道一直向前走,身边擦过各色人等,飘进耳朵的只字片语,一个女人在埋怨她的孩子在雨地里弄脏了衣服,还有几个人聊起什么时的大笑声。不过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巨大的惊恐与悲伤将她紧紧包裹着。天空的乌云又在压下来,她感到自己透不过气,她不知道自己在走向哪里,她完全的六神无主。
走过一幢大楼前,抬头看,见是自己上班的公司,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下班时间早过了,大厦还没关门,可能还有人在加班。落了想也不想,就上楼来到自己的办公间,在椅子上坐下。室内很暗,有雨点已经落在玻璃上,发出轻轻的叭叭声。她就这样呆坐了不知多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电话,用颤抖的手拨下了一串久违的电话号码,虽然那号码一直在她心里。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她不服输,就一遍遍地拨,耳机里重复着那个声音。甜腻却又冰冷的声音。
她拨到手都酸了,心一点点地往下落,直坠向绝望的深渊。又傻了一会儿,再次拿起电话,开始拨另一个号码。这次,几声接通音之后,咔嗒一声,一个人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反而让她悚然一惊。
“喂。请问哪位?”
“喂。请说话!”
“喂!。。。”那边开始不耐烦,随时都会挂断电话。
“思媛。。。”
“谁?!你是谁?!落了!你是落了!!!”
“思媛。我是落了。。。”落了哽咽着说。
那边的思媛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落了都未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强烈。
“落了。。落了。。。你在哪?你去了哪里?你怎么狠心的就走了?你不要家人,不要爱情,连我也不要了吗?”
“对不起,思媛,对不起。。。”落了也哭了。
“你在哪?快说你在哪?”
落了忍住哽咽,颤抖着声音说:“思媛。你先回答我一件事。子轩。。。子轩是不是不在了?”
那边忽然安静。落了屏住了呼吸,她担心思媛会说是,她希望思媛会说那是没有的事。她紧咬着下唇,下唇都渗出血印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思媛小心翼翼地声音。
手里的电话直落下来,在地板上咚地一声,然后弹了一下,随电话线团团旋转不已。话筒里依稀传来思媛焦急的声音,“喂!喂!!落了!!!。。。。”
落了拿起电话,轻轻放回耳边。
“怎么回事。和我说吧。”
思媛听到她空洞洞地声音,不禁万分担心。“落了,你没事吧?告诉我你好好的。”
“我没事。他是怎么去的?跟我讲讲吧。”
“落了。你不要太难过。我前些日子也难过得要死了,但我捱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时间。落了,对不起,我心里从来没放下子轩,我爱他,包括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高尚的人,也不配做你的姐妹。你离开的时候,我虽然很着急,但我还是马上去找他了,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可是我为你担心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不告而别的时候子轩快急疯了,他向公司告了假,四处找你,你家、我家,他能想到的所有地方,他登寻人启事,可是都找不到你。他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他说都是他不好,让你承受太多,他总在不停地自责,我怎么都劝不住。”
“从始至终,他的心都在你那里,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对他好,他都无知无觉。他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把你找回来。”
“他的身体情况也越来越不好。整个人瘦的厉害,我每天给他做饭,他也只吃一点点,有时一整天都不吃东西。我劝他去医院他也不去,我急得直哭,他也漠然无动于衷。”
“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忽然失踪了两个月,什么话也没给我留,但我知道他一定去找你去了。这么大的世界,宛若大海捞针,他该去哪里找呢?我就在那所小房子里等他,他走了两个月,我等了他两个月。”
“一天晚上他回来了,不声不响进了门,倒头就睡。我看见他的样子时简直惊呆了。我不知道一个人还能瘦成这样。他的整个脸颊都瘪了下去,眼眶深陷,头发凌乱,我都快认不出他了。他累极了,我帮他擦洗他都一点不知道。我守在他身边,他一直睡了两天,中间只喝了几口水。”
“等他醒来,我给做好吃的,买来各种营养品。我怕他不吃,就说养好身体,才能把落了找回来啊。他一听,果然开始大口大口吃饭,那样子真吓人。但我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就开始呕吐,把吃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吐出来了,然后胃疼得在地上打滚。我从没见过人疼成这样,我吓傻了。于是把我的父母都叫来了,你的父母听说了也赶来了,我们一起把他弄到医院。可他只在医院打了几天点滴就自己跑出来了,又回到小屋里,他说怕你万一回来,第一眼看不见他又走了。。。”
“到今年夏天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糟了。也都怪我,只知道他一直有胃溃疡,我怎么也没想到会癌变。还傻乎乎地给他一直买胃药。我怎么就那么傻!”
“一天他忽然对我说,‘谢谢你’。我当时还一阵子高兴来着,然后就觉得不对劲,可能他自己也感觉到了。我要带他去医院,他执拗着不去。我这时才察觉情况很严重了,万般无奈之下,辗转打听到他家的电话,通知了他的家人。他的父母还以为他在这边生活工作都很好,他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谎称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他家里人开着车来把他接走了。他当时坚决不走,他的母亲险些给他跪下,他才跟他们走了。没一个星期,我就听说了他患胃癌的消息。我当时简直要崩溃了,想也没想就搭车去了他所在的城市。”
“我在他身边陪他走过了最后的日子。我劝他好好养病,宽慰他说一定会好的。但我知道医院已放弃了治疗。我怕影响到他的心情,在他面前强颜欢笑,背地里却以泪洗面,心如刀割。”
“他身边一直放着你们的一张合影,和刻着你们名字的那串檀木手链,都是那时我们一同登崂山时的旧物。他天天拿着看,然后就默默无声地流泪。我找不出话来劝他,因为我心里也和他一样难过,为他,为你们,也为我自己。。。”
“他走的时间是凌晨一点。我当时睡着了,然后他就不声不响地走了。手里还紧紧握着照片和手链。我知道他舍不得,舍不得你。我伤心欲绝,把泪都哭干了。第二天他的朋友和同学都来了,见我哭得肝肠寸断,都以为我是他的女友。只有我心里明白,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思媛边说边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她突然察觉落了半天一声没吭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落了!落了!你在听吗?你好好的吗?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你不是早已下决心离开他了吗?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落了?你说话啊。。。?”
久久没有回答,最后却等来“咔嗒”一声轻轻地挂机声。
思媛顿时慌了。她只顾自己诉说,只顾沉浸在对子轩去世的沉痛中,却忘了落了的感受。他们相爱至深,落了怎能受得了这个打击呢?
糟了糟了!思媛急忙再把电话回拨过去,却已是无人接听。她心急如焚,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又抓起电话,拨通杜鲁的手机。
“杜鲁!”
“干什么大小姐?这么晚了什么事?”电话里传来杜鲁懒洋洋的声音。
“落了找到了!她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落了?!你是说落了?!。。。”
“对!你听我说。她刚知道了子轩去世的消息,我有不好的预感,感觉她要出事。怎么办啊杜鲁。。。”
“你先别急。容我想想。她现在在哪里?”
“我这有她的一个座机号码。”
“你马上说给我,我来查!”
杜鲁迅速查到了电话的准确地址。思媛得知是广州,不由更加着急:
“杜鲁。我要去广州找落了!”
“我和你一起去!我立刻请假,然后订机票。你别太着急啊思媛!”
“我怎能不急?!你快订机票啊!”思媛又急得要哭了。
杜鲁到底还是沉着,半个小时后,他就给思媛打电话:“机票订好了,明早我来接你。而且我已经查出落了是怎么知道消息的了。杨子粒去了广州,去找她的什么未婚夫。她和落了一定在广州遇见了。我刚找梅梅要到了杨子粒的电话,我现在就打给她。你等我消息。”
思媛按断电话。双手合什放在胸前。“求老天保佑她吧。保佑一个苦命的孩子。让她好好的,让她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