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永远》子谦Birdwood

33、33.

　　这天一早，方晓筠接到章言的紧急召唤，急匆匆地赶到他的办公室。一进门，章言劈头盖脸就问：
　　“我们的开发项目对环境有影响吗？这个不是早在科林公司的时候就解决好的吗？不是你跟着去协调的吗？现在怎么会又有问题？”
　　“您先听我解释。”方晓筠等他一通话问完，耐心地说道：“是的，那时跟园林局是协调好的，也是我跟着科林公司的人去的。但是您有所不知，科林公司的董事长与园林局的局长是朋友，所以园林局自然不会卡科林的项目。现在科林将开发权彻底转让给了我们，与科林再无关系，于是园林局又出来找毛病了。”
　　章言听完，沉思了一下，说：“我明白了。见佛须进香，是庙都要拜。”
　　方晓筠点头。“要不，我负责联系一下园林局的领导，我们再宴请他们一次？”
　　“嗯。你去办吧。”章言忽然又说：“等等。还是我亲自给他们打电话吧。你去准备宴会上的礼品。顺便帮我联系科林的邹总，我想把他也叫上，事情应该会好办些。”
　　“好。我现在就去办。”
　　开辟新市场，这些关系总要都打通的。章言想。

　　宴请的地点定在了丽江明珠酒店。订了个十六人的豪华大包间。园林局男男女女一共来了八位，可谓倾巢而出。章言带着方晓筠和两个男助理忙着寒暄张罗。
　　园林局曹局长是个胖子，光光的脑门上油光可鉴，头发剩的不多，仅存的几株苗稀溜溜地整齐梳在脑后。他自来了眼睛就一直在方晓筠身上瞟来瞟去。方晓筠见多识广，只当没看见，依旧笑脸相迎。章言力请他上座，曹局长说什么也不肯，定要让章言上座，二人退让半天，最后曹局长说：“不是说还有邹总嘛，干脆留给他吧。”一干人等这才分主次落了座。
　　凉菜陆续上来。章言抽空悄悄问身边的方晓筠：“邹总怎么还不到？时间说准了吗？”
　　“说得很清楚了。估计该到了。”
　　正说话间。服务生推开房间门，邹立枫大步走进来，边笑着说：“我来晚了我来晚了，不好意思要各位久等。”
　　曹局长喊道：“邹总可是贵宾啊，贵宾总是最后到的。来来，给你留了上座。”
　　章言也站起来，刚要上前打招呼，眼睛无意间瞥见邹总身后跟着一个女子，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楞在了当地。
　　方晓筠奇怪章言怎么没说话，侧头看见他两眼盯着一个方向，嘴微张着，一副惊讶的表情。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个女孩子跟着邹立枫走进来，脸上满是生涩与拘谨。参加这样的宴会，也只穿了条简单的裙子，肩上一个小包，上面居然还有个卡通兔子的图案。咋一看倒像个高中生的样子。再看她的脸，似乎妆都没画，但即使这样，看上去却是清丽异常。
　　女人之间最会比较。先来的园林局的几位女士，虽都精心粉饰妆扮，但方晓筠依旧自信满满。这会儿见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女孩子，心里竟隐隐有点不安，仿佛担心自己要被比下去了一般。咦，她好面熟，像是哪里见过的？
　　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些念头，方晓筠还是反应快，手指悄悄捅了一下身边还在发呆的章言，眼睛却看着邹总用极其温婉的语气玩笑说：“邹总，来晚了只不好意思可不行，一会儿酒还是要罚的哦。”
　　章言被她戳这一下，也猛醒过来，赶紧附和着说：“没错！一定要罚酒的。请邹总先入座吧。”眼睛却还一直盯着他身边的那个人。
　　邹立枫略略推脱一下，便在主座坐下，女孩坐在了他的旁边，与章言的位置斜对着。
　　曹局长又开了口。“邹总的欣赏品味也有变化啊。怎么没带周小姐来？敢问这位小姐贵姓？”说着一双小眼睛开始在女孩脸上打转。
　　“呵呵。您还惦记着小周，她公休了。这是我新聘任的段助理。”
　　“原来是段小姐。看起来很年轻嘛。年轻有为啊。哈哈哈。”
　　落了坐在邹立枫旁边，只觉满眼红男绿女，眼早花了。听见有人说到自己，感觉满桌人的目光一齐向自己射来，更是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挤出微笑点头致意。
　　刚荣升助理，很多工作都还陌生，落了这两日一直在努力学习。下午的时候，邹立枫路过她的办公桌前，告诉她晚上陪他出去应酬。落了想到自己不善人前言谈，也没像样的衣服，所以就想推脱。邹立枫却不容她分说：“小王小周都没回来，你正好借机锻炼一下。去准备吧。”
　　落了无奈，只好回住处找出一件看起来还能过得去的裙子，穿了一双半高跟的皮鞋。认真洗了洗脸，梳理好披在身后的长发。刚忙完，邹总的司机开车来接她，她也只好乖乖上车，心想就是吃顿饭，自己不吭声只管吃就是了。
　　来了才知不是那么回事。一屋子人男的无不西装笔挺，女的更是珠光宝气，个个光艳照人。相比之下，自己无妆无饰，完全像个局外人。
　　菜陆续上来，桌上人也开始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章言此时的一颗心已全在落了身上，对其余的事明显心不在焉。刚见她一进门，还惊讶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方才听邹立枫一介绍，才敢肯定眼前的人正是段落了。她居然也来到了广州！
　　这难道是天意？
　　可她像是根本没认出自己。也难怪，想想已过去快五年了，两人也只几面之缘。而且那时的自己在她看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路人甲而已。
　　一旁的方晓筠见章言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愈发奇怪，再偷眼细看那女子，反复思量，猛然想起这不正是章言手机屏上那个女孩子吗？！没错，就是她！
　　这么说，那日与高哥在馄饨铺看到的应该也是她了。难怪章言一见到她就像丢了魂似的。不过那女孩子见了章言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啊？到底怎么回事？
　　方晓筠借口去洗手间，走到外面给章言发了条短信，不能任由他再发痴下去了。
　　章言坐在席间感觉到手机震动，掏出一看，见是方晓筠发来的，心中奇怪。打开一看，上写五个字——“别忘了正事！”
　　章言这才如梦初醒，马上站起身向着曹局长端起酒杯来，“曹局长。我年轻经验少，有许多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多包涵。今后还须您多多照顾。我先干为敬！”
　　曹局长脸笑做一朵花，“章总说哪里话。我们清水衙门，该章总多关照才是。”说着也把酒干了。
　　邹立枫也接上话来，“曹局长。章总也算是咱们的小弟兄了，以后有事情，大家多照应啊。”
　　“对对。都是兄弟。来来，咱们两个当哥哥的再跟小兄弟喝一个！”
　　桌上的人往来敬酒，落了见没人注意自己了，心里渐渐踏实了些，掂起筷子，东夹一口，西挑一筷，吃得怡然自得。哇，大部分都是自己没吃过的，先偷偷饱个口福。
　　桌上转过来一盘咖喱螃蟹，落了夹起一小块放在自己的碟中。忽然想起在青岛时，子轩知道自己最爱吃蟹，常常会买回两只来，用小锅慢慢蒸好，再替她把蟹壳掰开，将细细的白肉蘸上自制的简单调料，放在她的盘中或是干脆送进她嘴里，然后坐在对面微笑着看她吃，一脸心满意足的幸福表情。
　　一想到子轩，落了瞬间已是柔肠百转。分开快四个月了，这些日子都是一天天在思念中煎熬过来的。此刻他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回家了？有没有忙工作又忘记了吃饭？
　　落了哪知她脸上的表情变化，都被章言看在眼里。他见对面女孩子望着碟中的一小块螃蟹出神，眼睛慢慢湿润了，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她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突然落泪吧？
　　那盘咖喱螃蟹转到章言面前，章言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嚼几下咽下去，然后故作夸张的丝丝吸着气说：“这螃蟹好辣！眼泪都要被辣出来了！”
　　落了听见他说这话，才从回忆里转过神来，略微尴尬地用餐纸在眼睛上轻轻沾了沾。从进门到现在，她还没有认真看过席上的任何一个人，这会才注意了一下这位年轻的章总。
　　落了一见他英俊的五官，短短的直立的头发，不由心头一惊。这人怎恁的面熟？忙低下头来仔细回想，急切间却想不起是从哪里见过的。
　　其实章言这几年变化很大，从前浪荡不羁的不良少年，现在已变成西装革履的青年老总，整个人显得成熟许多，所以落了一时也没想起来。
　　曹局长这会已喝得满面红光，脑门愈发锃亮。他摇摇晃晃举着酒杯站起身来，绕过半个桌子，径直来到落了身边。
　　“段小姐。今日初次见面，能否赏脸喝两个酒？”
　　落了回头见一张笑嘻嘻的油腻肥脸就在眼前，差点有了逃跑的念头。她忙站起来，有点紧张地说：“我。。我不太会喝酒的。”
　　“段小姐不要谦虚啦。我跟你们邹总是老朋友了，陪他带出来的从来都是女中豪杰。不多喝，就两个酒嘛。”说着又举起了杯子。
　　邹立枫看到落了为难的表情，于是替她解围说：“小段确实不会喝酒。这样吧，也别喝两个了，就一杯吧。”
　　“好！一杯也是心意。”
　　落了没办法，只好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曹局长马上给她斟上满满一杯白酒。“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便一口将酒倒进嘴里，边吞咽边把杯子向落了照一下，意思我喝完了，下面看你了。
　　落了看着手中一满杯酒，将心一横，屏住气，把酒送到嘴边，学曹局长的样子一口把酒喝了下去。只觉一道火从口里直烧到胃部，嘴里辣得忍不住咳嗽起来。
　　“段小姐果然爽快！”曹局长心满意足地回座位去了。
　　“没事吧？坐下来吃些菜压一压。”邹立枫关切地说。
　　落了已说不出话来，抚着胸口坐下来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菜。
　　章言见邹总对落了关心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就有点酸酸的味道。他想也没想就站起来，端起酒杯说：
　　“我还没有跟段小姐喝酒呢。我也先干为敬！”说完就把酒杯在唇边一竖，酒已滑进肚里。
　　落了傻了，这会怎么都跟自己干上了。救命啊。她勉强站起身来，正要端杯子，身边邹立枫忽然说：
　　“小段真的不会喝酒，章总这杯我代喝了吧。”
　　曹局长马上又加了进来，“那怎么可以，这可是章总敬段小姐的酒，不能随便替的。”说着还不怀好意地看着落了笑。
　　落了一看又躲不过去了，眼睛一闭，抬手再次将一满杯酒灌了下去。她从未喝过白酒，两大杯下肚，已经有点头晕目眩，坐回椅子上，已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感觉他们像在另一个空间里说话。酒劲还在一阵阵涌上来，脸上像火烧，估计已经艳若桃花了。

　　一直闹到十点才散场。曹局长喝高了，几个人架着他，就这样还不忘了大着舌头对落了说：“段小姐。。。今天没尽兴。。。改天我专门请你好好喝。。。”
　　落了中间跑到洗手间吐得翻江倒海。洗了把脸，回来喝了些温水，脑子清醒多了。她见邹立枫依旧谈笑风生，心想邹总酒量可真大。
　　一群人走到门外，曹局长又扯住邹立枫开始胡言乱语。落了站在一边等待。
　　“你。。。不认识我了吗？”
　　落了猛回头，章言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边，他今天也喝了不少，脸颊上也是红红的。
　　“认识啊。您是章总。”
　　章言微微摇头，“看来你是真的忘了。那时候在青大。。。”
　　“青大？”落了努力回想着。
　　“请问你今天捡到多少钱了？”章言忽然微笑着问她。
　　“啊！是你！？”
　　落了猛然想起来了，大一时好几次在路上堵着自己的那个家伙，原来是他。再看他现在衣冠楚楚，和善优雅，哪还有一点当初张狂的样子？
　　“想起来了？”
　　“嗯。真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更想不到。”
　　两人沉默两秒。
　　“你怎么会来广州？”章言接着问。
　　“哦。。。一言难尽。”
　　落了看见那边曹局长已经上车了，赶忙说：“章总。有时间我们再聊吧，我该走了。”
　　“把电话留给我。”章言也忙说。
　　落了把新印的名片从包里摸出一张递在章言手里。
　　“嗨。你们躲在一边说什么那？”邹立枫站在车边喊。
　　落了于是快步走了过去。章言跟着她也走到旁边。
　　“邹总。今天真要感谢你。下次咱们再聚啊。”
　　“客气什么。好了。章总也回去休息吧。”
　　两人寒暄几句，邹立枫和落了都上了车。车子缓缓起步开走了。章言看见车上的落了回头望了自己一眼。他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车拐了个弯，汇入了大路上往来穿行的车流中。